《是同桌就该谈恋爱吗》双月月

1、第一章

　　洛璟背贴走廊墙壁，将头缓缓伸进敞开的后门。只见泡面头女人倚着讲台，机械地复述新生欢迎词，台下一片鸦雀无声，最后一排更是明目张胆地趴在桌上补充睡眠，仿佛自己和新生入学毫无关联。
　　也有例外。比如最后一排靠窗的空座位旁那位高马尾女生，正津津有味地把玩连帽衫的领绳，系结，解开，系结，解开。
　　洛璟注意到她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衬得人英气许多，瓜子脸边缘的上扬弧度更是显人精致，黑色高马尾被束于脑后，发尾及腰。洛璟不禁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棕褐色卷发，发尾末梢只及下巴，右耳耳后还有一撮常被人误以为成挑染实则是天生的藤黄色头发。怎么看都是个黄毛丫头。
　　纯黑真好啊，长发真好啊。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洛璟难过地缩回原位，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瞥了眼锁屏上的时间。8:10，也就迟到十分钟而已。
　　正当她准备锁屏的时候，手机猛地一震。看到发件人的姓名，洛璟有些惊讶。是程姨发来的短信。
　　〖璟儿到了吗？今天不好意思啊，没能让你按时到校。如果被杨老师批评了也别在意，你就当她更年期。〗
　　〖午休要是想来办公室安静会儿就直接进来吧，我一直在里面的。食堂饭要是觉得不好吃就去门口几家店逛逛，西边拐角有个奶茶店，旁边还有个小书店，里面也卖寿司。〗
　　手速真快。
　　洛璟懒得打字，直接发了一个比心的表情，然后关机，猫腰从后门爬进教室。
　　程姨是母亲洛佳最要好的姐妹，据说高中时期两人还在女厕所旁的花坛边拜过把，后来被无意撞见这一幕的同学笑称“敬厕神”。摇摇晃晃二十多年，两人像是从初见开始便被绑定在一起，“她大概是我的命运共同体吧”，这是洛佳的解答。洛璟至今还记得洛佳摁灭烟头时的嘀咕，似抱怨，又带几分无奈：“其实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洛璟很羡慕洛佳和程姨的感情，像是两根打了死结的红线，扯是扯不开了，两人也无有意剪断的意思。
　　洛璟考上的这所市重点普高，正是程姨由“程老师”升职为“程主任”的学校。开学前一天，程姨特地塞给她一张卡片，低声耳语道：“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有事找我，后门永远为你开启。”
　　感动涕零。
　　然而被教导主任光环包围的人，此刻正在教室后排缓慢爬行着。洛璟暗自窃喜，以为自己隐藏得还不错，至少后排熟睡的同学没有一人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但那位杨老师，也就是泡面头女人，并未昏昏沉沉，甚至在察觉异样后更加清醒。
　　“后面这位同学，你是还未进化完全吗？”
　　洛璟惊恐地抬头。这句话像是一枚带有发笑因子的导弹，坠入一片死寂后爆出哄堂大笑。面对三十多道向她投来的目光，洛璟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座位上坐下。
　　“新学期第一天就这样，胆儿还挺大。”泡面头女人冷哼一声，清了清嗓，继续她无趣的长篇大论。
　　洛璟悄悄冲她比了个中指。她现在臊得慌，头晕脑胀，坐直也不是趴下也不是，只能缩着脖子，侧身面壁默默思考人生。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吗？多一份和平多一点关爱共建和谐氛围不好吗？什么叫我没进化完我看你是泡面成精。啐。
　　最后一个字不小心蹦出了口。捕捉到右边传来的一声闷笑，洛璟回头狠狠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骂：“你笑屁啊。”
　　“没笑你进化不完全，”高马尾抬起低垂的眼眸，不知是阳光照射的原因还是自己一时眼花，洛璟发现她的瞳孔竟是干净的琥珀色，“你刚生气像个河豚。”
　　“哈？”
　　“我说你像个河豚。”
　　洛璟感到自己的物种种类正变得模糊不清。
　　“你们两个出去讲完再进来。”
　　泡面头女人像是和洛璟杠上了，指着洛璟和她的同桌，一副咬牙切齿地模样。令人不适的目光再次投来，洛璟选择无视。她迅速站起身，看也没看泡面头一眼，推了把身旁人的肩膀示意她赶紧离开。
　　高马尾听话地照做了。
　　自动屏蔽教室里的女高音和似有似无的议论声，洛璟靠着墙，盯着走廊外的一棵梧桐树幽幽道：“早知道我还不如在这里看风景等下课铃响。”
　　高马尾没理她。
　　“诶我说，你干嘛叫我河豚啊？”
　　“你刚是在生气吧，腮帮子鼓得老圆了。”
　　洛璟一时语塞。这算是她泼辣性格中的一个难得的萌点，生气的时候会鼓腮帮子。
　　还真有点像河豚。
　　“唉行吧河豚就河豚了，”洛璟打了个哈欠，“我快困死了。昨天晚上清书包清到凌晨。结果今天我妈忘记我开学，和闺蜜出去晨跑到七点四十五才回来叫我起床。”
　　“怪不得迟到，”高马尾说。
　　“诶，我叫洛璟。”洛璟冲她友好地笑笑，“洛阳的洛，王字旁加一个景色的景。宇宙大美女了解一下？”
　　“真不要脸。”
　　高马尾站直了身，比洛璟整整高出一个头。
　　“我说，”洛璟有些郁闷，连忙挺直腰板，然而还是没超过肩膀，“你怎么这么高。”
　　“我以前在排球队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去和一帮小子跳爵士去了。”高马尾也打了个哈欠，抬手蹭了下眼角。
　　爵士？
　　洛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校服还没正式发下来，大家都穿着私服。黑色短袖连帽衫里的无袖白色背心并不贴身，或许是因为太瘦，松松垮垮下的锁骨格外清晰，紧身牛仔裤显出令人双腿优美的曲线，洛璟不禁怀疑这人腿是不是只有胳膊的两倍不到粗。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五指很长，最适合弹钢琴不过了。
　　颀长的身材，跳帅气的舞应该会很劲爆吧。
　　虽然皮肤有点偏小麦色，但这并不妨碍外貌的精致感。
　　作为一个预备文科生，洛璟在脑海中搜罗了无数形容词，试图找到符合高马尾的那一个。谈不上酷，更谈不上美丽，若说最佳选择便是“精致”一词，带着英气的精致。
　　眉眼恰好是我欢喜的模样。
　　“喂，我说你，发什么呆？”
　　洛璟猛然回神，高马尾一脸不爽地看着她：“我刚说的你听见了吗？”
　　“什么？”
　　“操，”高马尾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待会儿打铃，泡面头前脚踏出前门，我们就赶紧从后门溜到讲台那边蹲着，就你猫腰的那个程度，但不是爬行动物的行走方式。因为我估计她会抓人。”
　　“你他妈才爬行动物。”
　　“姑娘文明点。”
　　下课铃准时响起，泡面头收拾好教案后立刻冲出教室，似乎比一屋子学生更期盼下课。洛璟迅速从后门猫腰撤退到讲台后蹲着，高马尾也跟随其后。
　　刺激。真刺激。洛璟松口气。她差点就崴了脚。
　　泡面头的声音在教室后门响起：“那两个人呢？”
　　没有人回答她。或许是被两人今早初来乍到就勇于挑战权威的举动惊到了，即使看见了她们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死鬼。”泡面头扔下一句话，踩着她的小高跟“噔噔”地离开了。
　　“祝她下楼崴脚两年卧床不起。”洛璟翻了一个白眼。
　　“那是腿断了吧。”
　　高马尾直起身，揉了把洛璟的短发：“默契啊死鬼兄弟。”
　　“滚，要当死鬼一边儿当去别拉上我。海尔兄弟我都能勉强接受。”
　　“你一年四季只穿裤衩吗？”高马尾啧啧两声，“变态。”
　　洛璟是一路把她锤回座位上的。
　　“诶对了，你叫什么。”
　　“你猜。”
　　“好的，”洛璟点了点头，“你猜同学以后请多指教。”
　　高马尾用“关爱傻逼更关心你”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从抽屉里随意扯出一张便签纸，洋洋洒洒写下两个字。
　　洛璟凑过去，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字很潇洒帅气。
　　一撇一捺都能绕赤道一周。
　　但名字本身似乎并不符合她的样貌与独特的字体，反倒自带一股扑面而来的清凉感。
　　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