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唐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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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唐末
聒噪了一整个夏天的蝉声持续不停，只在偶尔不知哪个时刻会突然截止鸣叫。
唐末进厕所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人。他伸手拢了拢水，在水龙头下认认真真洗了把脸，听着四周静谧只有水声流过，浮躁的心在这种时刻也会稍微平静些。
这是教学楼顶层很偏的一间厕所，只有在下课高峰的时候会挤进些人，因此上课期间也就不怕遇到任何学生或者是老师。不过即使是遇到了，也没有人会去理他。唐末学习好，老师不会管他光明正大地翘课，也没有老师想管他。
“在高三摊上这么个老师，这他妈算是毁了。”刻意压低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有些痞气的男声由远传近。
紧接着，厕所门被“砰”地一声撞开，进来了几个唐末还没眼熟的同班同学。
说话的人立马止住了话头，逼仄的空间又恢复了安静。
刚刚说话的人把耳朵上方的头发剃出了一个叉，明明是桀骜不驯的发型在他身上却有种奇异的违和感。他身边的人很高，染了一头棕发，可能是发色过于明显而让人忽视了想要去看他到底长什么样的好奇心。
何飞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应徽然，却还没说一个字就被对方按着头转了回去。
唐末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一眼来人，没说话，转身撸起袖子又洗了一遍手，才侧过身从他们旁边走出去。
唐末走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应徽然烟都抽掉了一支，章庸才小心翼翼地朝唐末走的方向指了指，问：“然哥，这不是那个……超了咱学校一百多分的学霸吗，他也逃课啊？”
“傻逼，”应徽然没有出声，倒是何飞飞推了一把章庸的头，回答他，“他和我们一个班的，还比我们早半个小时出来，估计是学霸也接受不了黄狗讲课了。”
章庸没太明白应徽然突然的情绪，见他没回话又颠颠地跑到他身边问他：“你之前认识他？L区市一中的人哦。”
应徽然看了他一眼，这才有些回应，点了头。
章庸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好像傲气得很。”
“他不一样，”这回应徽然倒是回答得快了，但还是言简意赅，“他不一样的。”
章庸点头含糊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了，走到洗手台前洗脸。洗完脸却没看见应徽然的人影，往外走了几步才看到他倚在门口的天台栏杆上往下不知道在望什么。
厕所门口丢了半根还没完全熄灭的烟，章庸起脚踩灭了它，对应徽然说：“不是说戒烟的吗，怎么又抽起来了？”
高大的男生到最后都没有好好回答章庸的话，低头看了一会儿，直到何飞飞也从厕所走出来才抬头对他俩说了一句：“快下课了，走了。”
唐末在楼梯上又走了一圈，漫无目的地像个无头苍蝇，就是不想回教室。转到第三圈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不认识的老师，他打了招呼以后只能暗自咂舌，见实在没地方去，兜转了一番只好再回到教室里。
他打了报告，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翻开课本自己看书。
唐末以前在市一中读书，虽说不上太好，但也没到要来这个学校读高中的地步。学校里对他这位成功拔高校分数线的人物猜测纷纭，什么说法都有，多的是他在以前学校犯了事，没脸待在市中心只好转到M区就读田顶中学。说法很好笑，但传得人多了，也就信了。
唐末都知道这些事情，但从不解释，也几乎是默认了。
唐末的名字被人从高一记到高三，区内奥数奖拿了个遍却从没在学校各类奖项榜单上看到他。
学校高三再次在文理科内分班，这下才知道他进了5班，文科里的平行班。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三六九等班，底层的班级是学校专科率的重点对象，顶层的班级是学校突破重本的培养对象。5班属于不尴不尬地夹在这之间的班级，往前没有可冲刺的目标，往后退又不甘与底层混为一谈，属于无地可冲、无处可退的死角，不到最后一刻，大部分人就都在敷衍。
唐末前面的人已经倚着墙睡着了，他把身子又靠墙挪了挪，确保可以被完全挡住。
台上的老师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解着《阿房宫赋》的注释，底下的人低着头，手在书籍堆叠出来的小山后方动着，却也没几个人真的在听课。
教室安静，连虫声蝉鸣都能遮盖些拖腔拉调的讲课声。微风夹杂着热气卷起窗帘，蓝色的棉麻布料剐蹭着唐末的脸颊，粗糙的线头把他脸颊刮出些许微红。唐末伸手挠了挠，感受着带着强烈夏意的风，直到高三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接受了，也许，自己确实是属于这里的事实。
下一节是英语课，瘦小的女人踩着高跟鞋站在讲台上，抬眼看着一班人，语气很平静，音调却高得刺耳：“我是陈珊，是你们的班主任。也许你们听说过我，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来到我的班不管是得过什么牛逼轰轰的奖，都要听我的。我不管你们的人品德行，只要不被学校抓到、搞我这里来要我处理，我都当做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最好你们自己内部解决，我很忙的，不要给我添麻烦，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孩要上学。”
陈珊说完，没有去等回应，接着拍了拍讲台，让所有人抬头，她打开了一个表格，里面是新的座位表。
“现在你们拿起自己的东西换座位，我不觉得这还要我教。”
唐末对于这位老师的说话方式和安排下来的任务没有什么异议，他拎着书包，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等着前面那位睡觉时也能挡住他的人把位置空开，自己才走了过去。
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从最后一排搬到了倒数第二排而已。
换座位的时候班里很嘈杂，熙熙攘攘的声音几乎能传到操场，陈珊喊了几声不要说话，还给她的，就是更重的拖拉桌椅的声音，尖锐刺耳。
桌椅拉拽的声音持续了良久，大家差不多也就都坐好在了新座位。唐末感觉到身边坐来了一个人，他只低着头看自己的书，并不打算去和新同桌做什么寒暄，反正……他这样也已经两年了。
唐末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人在看他，便拿起书签小心地放在书页间才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是之前在厕所里遇到过的，头上剃了两道、却与本人样貌风格极其不符的人。
何飞飞正在低头从书包里把书又搬到桌子上，摆得高高的，以便不让老师看到他在做什么。
像是感受到唐末的目光，何飞飞把头转过去，眼角弯了起来，笑意满满地呈在脸上，伸出手对他说：“我是何飞飞，我们刚刚见过的。”
唐末眨了眨眼睛，手在校服裤上蹭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把手伸出去，只回他道：“唐末。”
何飞飞把手收回去，弯弯嘴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身后的人，跟唐末介绍：“这个是章庸，你后面的那个是应徽然，我们都刚刚见过的。”
唐末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章庸低着头在包里摆弄手机，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他没把身子扭得太厉害，稍稍看到熟悉的棕色就把头转回来了，拿出书签继续看自己的书。
“这位同学。”唐末感觉衣领被人往后扯了一下，背后传来的声音稍有些低沉。
唐末喉结动了动，没有应声，视线却停在了刚刚看的那一行，莫名的，想听他再说几句话。
“你也给我个介绍我自己的机会吧。”唐末的椅子被人用脚勾到了后面，椅背抵在后面那人的桌子上。
唐末侧了下身，把身子转了过去，这才好好看清了后面人的脸。
应徽然的骨骼线条很锋利，笑起来的眉眼间却没有那么多戾气。唐末看着他，应徽然笑起来不像何飞飞那么爽朗，只稍微弯了下眼角，但是唐末就是知道他现在是笑着的。
应徽然没有让他开口，眼下卧蝉的地方更加明显了，好像唐末看向他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是应徽然，徽是徽帜的徽，我以前也去过L区。”
“嗯，”唐末应了一句，被他看得吞了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提到L区，“我是唐末……呃，我在那里读过书。”
“我对那里很不熟，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就迷路了。”
“哦。”
唐末截住了话头，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他本身也不是愿意和别人多说话的人。
他挪动了腿，正要转回去，衣领就又被人扯住了。唐末疑惑地看向他，应徽然就伸出手帮他把衣领抚弄平整，略有些促狭地解释道：“我刚刚不小心给你弄乱了。”
少年的指尖干燥温暖，即使只是转瞬即逝的触感也会在皮肤上留下良久的感知。
“谢谢了。”唐末有些晃神，声音瓮声瓮气地传出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正正撞上应徽然的眼睛，不知道是已经对视了多久。
唐末又看了他一下，才把身子转回去。他的手在书签上摩挲了几下，感受着不同的触感，眼睛眨了半天，手抬起又放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唐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