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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二章:奈何有孽 ...

  •   顾岂之和姜瑄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

      情深老和尚此时双手合十,倒真有了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说道:“我的师父便是姓姜,他曾经就是雁回宫宫主。我大师兄是师父的儿子。雁回宫一脉单转,可是我大师兄却只有一个女儿,就是瑄儿。”

      陈介恍然大悟,“后来瑄儿嫁给了岂之,岂之便做了雁回宫的宫主,是吗?”

      情深点点头,道:“正是,顾岂之本来是我三师弟那边的徒弟。我师兄早年练功出过岔子,落下了毛病,没办法自己教瑄儿武功,就把她也送到了我三师弟那边。如此一来,就成就了岂之和瑄儿这对璧人。”

      陈介问:“那白儿又是怎么回事呢?”

      情深道:“白儿是三师弟的儿子,自然是岂之的师弟了。其实筠梅与我师兄是表亲。所以白儿和瑄儿,也算是表兄妹。哎,只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哎。”情深说着就摇了摇头。

      陈介道:“怎么了?”情深道:“岂之与瑄儿情投意合。我师兄身体一直不好,在临终前,就将瑄儿和雁回宫一起托给了岂之。他们两个便由筠梅安排着成了亲。这本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谁知道这一下,白儿这孩子居然不干了……你说,他为啥不干啊?我后来那么一琢磨,哦!这白儿,八成也是看上瑄儿了。”陈介一愣,情深道:“不对吗?”陈介心想:“你琢磨错啦,白儿看上的,其实是他师兄啊。”摇了摇头,只道:“您继续说。”

      于是情深便继续说道:“白儿见岂之抢了他喜欢的人,怎能不恨?从此便不再理睬他师兄了。说实话,这我也能明白……不过后来,岂之将白儿请上雁回宫去了。白儿表面上答应了,上了雁回宫去,却跟他师兄对着干起来。那就真是太过分了点了。”

      “对着干?”陈介问道。情深叹气道:“白儿这孩子真不像话。顾岂之什么都让着他,他倒好,在雁回宫里头拉帮结羽的。你想,他既是前任宫主的表亲,又得现任宫主的忍让,自然是做什么都一呼百应的。那时候,还有人说,岂之不过是娶了宫主女儿的外人,还不如让白儿来做宫主来得服人……哎,总之是什么说法都有。那时的雁回宫,被闹腾得曲门不像曲门,武门不像武门……我云游四海的时候,也在那上面呆过一阵子,实在是快看不下眼了。这岂之也真是好脾气,居然也就愿意让着他师弟。”

      “可是,岂之越是乐意让着,瑄儿就越是不乐意。记得那一天,我在他们那儿也待够了,本想上他们那辞别去的。没想到一到他们院子外边,正好听见他们夫妻两闹别扭……就听瑄儿一边哭一边说:‘你不怕?我怕!我们孩子都一岁多了。你有没有替他想过?有没有替我想过?你是不是就会替你师弟想?’”

      “岂之就说:‘你这是在说什么呢?师父对我们有养育之恩。白儿在我们这里,难道不该照顾着他?’瑄儿就说:‘有你这么照顾的吗!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那点心思,是我看不出来,还是你看不出来?’岂之听她这么说,就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我才听瑄儿说:‘岂之,我不怕说明白了,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我把后面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你愿意这样,行。你不替我们儿子着想,我来想。你不愿和你师弟争,我来争。’……哎。”情深说着,叹了口气。“我一听他们这样,哪里能行啊?于是我便一个生气,给我三师弟写了封信,大骂了他一顿。”

      “不料这封信送出去了没多长时间。雁回宫就出事了。”

      陈介问:“出什么事了?”

      情深道:“我那时是上宾,就住在岂之他们隔壁的院里头。那日,太阳还未落山呢,我正在屋里头小憩。突然就听见岂之院子那边传来了白儿的声音,叫道:‘顾岂之,出来!’……说实在,自我到了雁回宫,还从来没见白儿去找过岂之。平时,那孩子根本就不愿与岂之说话。今天这么突然的一下子,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紧张,便打算起身看看去。”

      “我紧张,瑄儿就更紧张了。我到了那边一看,就见瑄儿提着剑站到了门口,冷着脸说道:‘岂之不在,你要做什么?’白儿说:‘不在更好!姜瑄儿,你想让我爹把我带回去是不是?你以为你那样跟我爹说了,他就能管得了我?’瑄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是我和岂之住的地方,不由你在这里胡来。’”

      “我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便也无从劝起。就听瑄儿那话一说,白儿仰头便笑了起来,那笑声,让我听了心底都发毛。白儿道:‘这是你和师兄住的地方,我便不能来了,是吗?’瑄儿怒道:‘我和岂之看在师父的份上,一直让着你,你当你是谁了!’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哇”地一声,传来了小儿的啼哭声,原来是岂之的孩子被闹醒了。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屋门上。突然身子一动,同时就朝那边抢了去。在那门口处,两人的剑便对上了!”

      “就听瑄儿道:‘你要做什么!’白儿说:‘你又做什么?岂之的孩子,我不能看看!?’瑄儿道:‘岂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没你看的份!’你说,我这时候该帮谁?我觉得他们两个说的好像都对。便想着,怎么也要先将他们分开吧。怎料我这边刚动,就听一声大喝:‘住手!’两人的剑中硬是挤入一把,一下子将两人震开了。原来,是岂之来了。”

      “岂之看着白儿,警惕问道:‘你来做什么?’白儿一听岂之这样说,那脸上的表情啊……啧啧啧,他突然笑道:‘原来我还真是不能来。’一转身,就朝外跃了去。岂之站起来,道:‘白儿!回来!’也就提剑跟了上去。就见瑄儿在后面正想要追,突然回头对我说:‘师伯!你快点帮我把曲门五使的一品朱衣找来!对她说事情有变,让她依计行事。说东西已经在孩子身上了,不管我回不回得来,先把孩子抱走。’说罢,便先跑回了屋中去。我自然知道那个叫一品朱衣的女孩儿,便帮她找人去了。”

      “等我找着了一品朱衣,把这话跟她说完,便想往外去找岂之他们。外头正是夕阳残雪,我出去一看,就傻了眼了。你知怎么回事吗?就见外面人头攒动,兵刃相加,雁回宫里乱作一团。”

      “我随意抓住一个问了起来。他便告诉我,有人见着岂之和白儿两个打起来了。这一下子,雁回宫的人怎会不慌,自是人人自危……没一会,几方的人马就对上了。这一对,整个雁回宫只见寒刃映着雪光,到后来当真是杀红了眼,止都止不住了。我向那人问了个详细,便一路往外赶去。沿路只见尸横遍地,雪地里,哪里是残照哪里是血都分不清楚……”

      “待我赶到了雁回宫的北面山头,果然看见了三个斗做一团的身影。不单是岂之和白儿,瑄儿也在里面。我赶上去,动手便去拆招,就听瑄儿道:‘师伯你不要管,这是我们的事。’白儿也说:‘师伯你走开,我今天就要跟他说清楚了。’岂之只道:‘你们住手!’我帮着个也不对,帮那个也不对。一边是我大师兄的孩子,一边是我小师妹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比我更着急的自然是岂之了,就听他说:‘瑄儿,白儿是我们师弟,是师父的儿子。我们不要争了。’瑄儿一听就笑了,对白儿说道:‘你听到了吗!听到你师兄说什么了吗?你不过是他师弟,我才是他妻子。’白儿脸上煞白一片,突然嘴角挑起一个笑容,对瑄儿道:‘你知道为什么吗?’说着就冷笑了一下,道:‘你难道没发现吗?你长得多像我啊……!’”

      “我真不明白这些孩子都是怎么回事了,你说瑄儿长得像不像他又有什么问题吗?就听瑄儿一声清啸,道:‘胡说!’一剑便直直朝白儿刺了过去,没想到剑招数使到一半,岂之一回手,‘当’一下把它挡掉了,岂之道:‘不要打了。’”

      “我见瑄儿这一招被岂之架开,就突然站着不动了。她脸色惨白地看这岂之,问:‘难道是真的吗?’岂之大惊,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也觉得奇怪啊,岂之之前一直便挡在她和白儿之中,这样救招了不知多少回,怎得这次瑄儿就突然受不住了?只听瑄儿说道:‘岂之,从前到现在,我从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于是就听岂之对她说道:‘瑄儿,你是我妻子,我就只爱你。’”

      “他话音刚落,就见人影一闪,白儿凌空而起,一招长剑破空有声,直直朝瑄儿刺去!你可知道那架势啊,我就从来没见过。我只知那孩子剑法精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功力。那一下子,连我都自知是拦不住啊……”

      “只是他这下过去,竟是毫无守势,左右不顾。竟是破釜沉舟也要把瑄儿毙命于剑下!这时候也只有岂之离得是最近,我也看出来了,若是他能一提剑,将白儿……哎,我就想……这若真便是把白儿杀了,也是没办法的。谁叫白儿那孩子出手太狠了,这一去,没有回路啊。”

      “可是谁知道。这时候,岂之这孩子没有出剑。他身子一动,挡在了瑄儿前面……白儿那一剑刺在岂之身上,是透胸而过。”情深说到这里,合上了眼,竟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只听小石头的声音问道:“师父,后来呢?”

      情深睁开眼睛,道:“岂之死了,他的血溅了两人满脸,那北山上是一片吓死人的寂静。就在这时,瑄儿突然就冲着白儿大笑了起来,笑得让人心里发寒。白儿手一松,剑留在岂之的身子里,就往后一步步退了去……瑄儿就这样笑着,突然大叫一声,扑到了岂之身上,穿剑而过。便…也跟着他去了……”小石头眼睛一闭,似看到了那残阳饮血的场景,不由低下脑袋,也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介叹了口气。

      只听情深摇了摇头,道:“我是越来越不明白这些孩子了。其实岂之要是杀了白儿,也没人会怪他的,我三师弟肯定也不能怪他的……”陈介沉默了一下,问道:“后来那白儿呢?”

      情深道:“这件事发生了,不知白儿怎么想的。总之,我见他向前跨了一步,突然又转身,拼命地跑了起来……就好像有谁在追着他似的。那时候,雁回宫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后来,我又听说,他回去找瑄儿他们的孩子去了。可是那孩子早被一品朱衣他们带走了,也不知去哪了。哎……再后来,我也离了雁回宫,就再也没有回去。这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我也去三师弟那儿看过筠梅,可筠梅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等她儿子回来,看来真是伤透了心了。”陈介想,那哪是伤透了心了,她是疯了……

      小庙里,三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陈介才道:“难怪我们在鹤羽山庄里会看见闻梅伏雪剑法,原来那儿跟雁回宫有这样的渊源。”顿了一顿,问道:“那么,大师可有听过一套叫‘听松临风’的剑法?”

      情深笑了一下,突然一回身,将身边的一把破扫把杆子操在手中。道:“听松临风……”说着手腕一动,口里念着:“南轩有孤松,柯叶自绵幂。清风无闲时,潇洒终日夕……”一字一句,正是题在画卷之上李白的那首《南轩松》。只见情深身飞如鸿,剑气破空。横削直砍之间,进退有度。陈介看得一愣,只觉得和他初学时所见,大不相同。这八十多岁的老和尚使一把破扫帚,竟然也看着是洒脱无比。

      “阴生古苔绿,色染秋烟碧。”情深回剑一扫,再拔身穿起。陈介只觉似是在卷轴上见过此招,又似乎不曾见过……只听他口中一声长啸,道:“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一招长探,直指向庙中的一口大钟而去!只听“咚”得一声洪鸣,大钟由上至下一阵嗡颤,钟身一摆不摆,却发出了长长雄厚的声音,源源不断,绕梁震耳,良久良久。

      情深背剑立在这宏宏钟声中,真似那悠然古寺前临风挺立的孤松。

      半饷,陈介咽了下口水,道:“有人跟我说,这套剑法处处避让,很是窝囊。没想到,大师您使出来,竟是别样效果……”情深哈哈一笑,把扫帚丢下一旁,拍拍手道:“胡说八道。听松临风剑,以退为进,处处谦退,却也处处是进,怎么能叫是避让呢?”摇头晃脑说道:“松之本意,原就与梅不同。梅花是傲霜斗雪也要一展沁香,碾泥做尘也在所不惜。松则不同,它是终日闲伸叶展,临风但不争锋,冲霄凌云。这是一套有容乃大的君子剑啊。”他道,“当年顾岂之立威雁回宫时用的,正是这套听松临风。”

      陈介微微动容,道:“适才见大师所使,有几招和我在剑谱上所见,并不相同。”只听情深道:“剑法自是不拘形式的。要的是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神韵。比如岂之这孩子,剑路大气,很有云达四海的气魄。不过这剑若是由我来教他,想来结果又是不同了。” 说着啧了两声,道:“他们老觉得我教不好小辈,我怎么教不好小辈了?小石头,师父教你教得好不好?”小石头连忙答道:“阿弥陀佛,师父谆谆教诲,每每让小石头茅塞顿开!”

      陈介不敢吭声,情深“呵呵”大笑,道:“正是如此。他们却只说我疯癫,不让筠梅嫁我,却嫁了三师弟那样的人。他就不疯癫了吗?他就比我好?”说着,便一脸征求意见地看向了陈介。

      这个问题,若是换上宣玉听了,必然直说:“他自然是比你好上几倍有余。”若是红含,便会安慰道:“大师自然很好。只是人各有所好,也说不得是谁优谁劣的。”陈介却只道:“咳,可能你和你师妹…还更投缘一点。”他心里实在苦笑:“要说起疯癫来,只怕最疯癫的那个还不是你……”

      怎料情深听了这话,竟是乐不可遏,对着陈介瞧了又瞧,道:“好,好!你很有佛缘,可愿出家为僧,入我门下?”陈介一听很有佛缘这话,忍不住看了小石头一眼,然后立马摇了摇头,道:“大师,晚辈…不打算出家。”

      情深恍然大悟,道:“对啊!你手里还有小情人赠的玉,又怎么可能出家?”

      陈介还待解释,便听情深道:“你便做我俗家弟子吧!如此一来,我是佛俗两家弟子都有了,很好,很好!”陈介道:“我有师父的,我是邬叶派的……”说了一半,突然打住。这才想起,他已不是邬叶派的弟子了,他师父也不要他了。心里一闷,这句话便说不出口了。

      情深挠挠头,道:“那…不论怎样,我得先把双步清阳教给你。你要是不学,我可没别的法子帮你了。你那咬你一口的朋友,估计也帮不了了。”

      陈介看了情深一眼,终于俯身拜下,道:“晚辈陈介,谢过情深大师教诲了。”虽未拜师,却也是心甘情愿领受情深的指教了。

      情深点头微笑道:“好,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哎……
    (喘一口气再说。)
    其实这个糊涂老和尚才真是害人啊。
    (PS:那套听松剑法,只是跟着那首诗的意思想的。所以~不要想多了不要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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