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袍家族》可可珍

18、18、生鬼（四）

　　18.生鬼（四）

　　可能断染见旧情人也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鳗桑鬼的歌声悠悠且凄凉。
　　百鬼夜行，万冥朝拜，昔日断染帝君的辉煌光凭今日就可窥探一二。

　　“如此冥界地位，为了一个女鬼，还真不值得。”我蹲在帝姬膝前，看着扶桑花海下的一举一动，发自内心的为断染叹息。至少在我心里，女鬼常有而为人敬仰不常有。

　　“你懂什么，这世上万万千千的鬼魅，洁梨是那个最耀眼的。”帝姬亦是一叹，我恍惚对洁梨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仔细一想，不就是在我吞下刘夫人时，前来跟我告别的夫人么。

　　我歪着头，问道，“洁梨就是刘夫人？”

　　帝姬拍拍我的脑袋，我十分不喜欢她这样轻慢我的举动，本仙君怎么说也是下三界的存真仙人，怎么像对待宠物一般。

　　帝姬似乎看出我的不忿，狠狠的揪了揪我脑袋上的毛，我回头呲牙，这才发现，她腰间的昆吾刀，和发间的灼华钗。顿时，十分认命的伏低做个宠物。

　　帝姬看向分外妖艳的地狱海棠，微不可察的叹息，“你还不知道这冀州城太守府的渊源吧。王太守可不是普通人，他的法相真身是鲲宇山的迦垚法王”

　　“迦垚法王是饿鬼界的婆娑四大加护法王之首，而迦垚法王与洁梨的父亲苍梧帝君生了龋齿，失手杀了他。”帝姬随意的八卦，显然没有接近正题。我比较关心的是，断染和洁梨到底是什么样的奸情。

　　姑且当作男女主人公命运交错的时代背景，听上一听。

　　事实证明两仪帝姬是个思维极度混乱的人，更是不甚擅长说故事。

　　“断染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百分百的真瞎。他虽渡魂引魄，挥手生花，闻香识人，但双目却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唯有一色入目，就是地狱海棠妖艳的红色。

　　彭祖三千秋，陆终在三界给他庆祝，听说酆都大帝断染也会前往，便特意在独傲山的西北侧用法力唤栽地狱海棠。这本是溜须拍马的一件小事，但陆终他是炎帝子孙，修习的是上三界的御火之术，哪里懂得唤栽地狱海棠。

　　陆终不懂，但他的夫人鬼方懂，也因刚刚生产彭祖，鬼方夫人就推荐了自己的族妹洁梨鬼君前来独傲山栽种地狱海棠。” 我耐着性子听着帝姬的娓娓道来，却是听了半天也进不到重点。

　　“我虽是鬼君，但却是饿鬼道的鬼君，所栽种的地狱海棠戾气逼人，却能供食饿鬼。当冥帝来看海棠的时候，尽是饿殍聚拢，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艳丽景色。”

　　我和帝姬双双回头，看到灯火摇曳之处恍惚有个影子，那影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扶桑花海下的我的身影，言语间微微一叹。

　　帝姬是个玲珑通透的，一眼就看出了重点，“你不去见他？”我心思暗自揣摩，能将当日情形说得如此详细的，怕也只有当事人了。洁梨，还是来了。

　　洁梨躲在阴暗之中屏住气息，化作黑暗中的一道影子，我看着总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酸。
　　只听见那影子微微说道，“我见过他很多次了，可是，海棠花海下他本来的样子我都快忘记了。”

　　帝姬看着断染的方向，“层林尽断，天泽不染，断染是我们玄族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栽在你手里，你应该觉得值了才是。你若是心灰意冷对这断感情尽数放下，就过去告诉他，老娘要去饿鬼道逍遥快活了，你快滚远点，别碍着老娘的路。我这可怜的侄儿才能死了这条心。”

　　我听着帝姬的话，不自然的抖了抖毛，这话太粗糙。

　　洁梨仿佛十分适应帝姬的风格，哼出一声，“若是如此简单，又何惧有十世的纠缠。我生而是至纯之灵，却要承四方恶念，喂食寒林饿鬼，时至今日，我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是我。不知帝姬可困惑过，来到这世间，这悠长而混沌的岁月，你我都算什么，且又为了什么。为神，受天劫清修之累；为妖，受天泽雷劫之灾；为人，受生老病死之苦；为鬼，受口不入食之罪。那一年我去上天竺想请天尊解惑，天尊也没有给我答案。所以，当我见到冥帝断染，就十分好奇的问他，酆都的鬼、九幽的鬼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们可是要吸□□血，啃食骨肉？”

　　帝姬幽幽的叹了口气，“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冥三界与人间没有什么不同。饿鬼道关着的都是受诅咒的恶鬼。永食不饱。”

　　影子诘问，“饿鬼道何罪之有，要受永食不饱？于我看来，天下万物皆为生灵，一朵花和一滴雨没有什么不同。”

　　我听着洁梨鬼君的诘问，心中不由感叹，这饿鬼道喂食恶鬼的鬼君却生了一道修佛的慧根。

　　帝姬笑道，“又是一个不认命的。传说创世之初，天地人三道，天神为昊天，地母为女娲，人王为伏羲，这天地之间从来没有妖、鬼、魔的位置。”

　　影子呵呵一笑，“帝姬此言差矣，妖鬼魔的位置是玄族给的。你的母亲胜汶夫人，以自身精魂化灵，给予鸟兽魂识和精魄，才让他们修道成人、成仙；而你的父亲玄帝大人，又以自身道济为帆，为死后的人聚魂引魄，好让他们生死轮回。但唯独我饿鬼道的众人，被神佛共弃，听不到佛音安抚痛苦，看不到光明期许来世，在暗无天日的多畏世界里互相啃食。我每吃三百个同类，便再生出三千个饿鬼，周而复始，这样的日子我厌恶极了。”

　　“所以，我见到冥帝的时候，我忍不住的问出疑惑。问他可有好办法，让饿鬼道的众生再也不会互相啃食，而我再也不会生生不息的生鬼。若是能受玄族的恩惠，我当愿意为玄族济帆引航，为你们玄族修成不死之身。”

　　帝姬傅手低眸，“这是我最好奇的地方，断染从来就是一个事事三不理的主儿，他怎么会答应帮你。”

　　影子轻笑一声，“说来，你也许不信，我们魂识相通，他将我放进眼睛中，便看清了这个世界。我借给他眼睛，他帮我消散身体上承载的怨灵恶意。各取所需而已。不是因为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恋，怕是让大家失望了。”

　　帝姬点头，“我当然相信，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爱和真，多半是自以为是的误会罢了。不过，要我说，一代冥帝为了一双眼睛散尽修为，丢掉性命，我也是不信的。洁梨鬼君的魂识是我见过最皎洁清亮的魂识，我的侄儿动心了。”

　　影子叹息一声，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刹那间冲出黑暗，朝扶桑花海处飞去。

　　帝姬又是一叹，“夷玉，你可要记住了，情字无益，当断则断。”

　　帝姬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她自己尤为深陷各式三角、四角关系，如今却说别人当断则断。我撇着嘴，心里不齿帝姬的教育，眼睛却飞向了扶桑花海。

　　只见断染手中握着洁梨化作的影子，端详半刻，终是没有吐出一言半语。

　　洁梨鬼君倒是不失风度，挣扎了一会儿，见自己无法挣脱断染的桎梏，便十分认命的叙起旧来。

　　洁梨说道，“冥王殿下，好久不见。”

　　断染轻轻松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洁梨猛瞧，半响也没说出半个字。我心底估摸着，他是无法把生出自己的老母亲当作曾经的情人，指不定情绪上有些波动和不适，那也实属正常。

　　扶桑花海下，阵阵冥风扫起，刮得铁骨海棠，纷纷片片的下落。帝姬眼明手疾，抓着本仙君躲过片片海棠飞刀，这看热闹还要会武术，十分的要求高。

　　半刻，一声天籁般的歌声划过这旧情人间的半生尴尬，帝姬回头看着屋顶，摇了摇头，将我迅速的藏于袖管中，“断染，有什么话，赶快说，琼姬到了。”

　　冥王断染光辉一生，没想到憋了半天，却憋出一句，“把我的东西给我。”

　　洁梨愕然，她化作一缕黑暗中的影子，却瑟瑟抖抖，还要回头看着屋顶的情况，也没注意听断染到底说出了什么子丑寅卯。只听到断染低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便询问道，“你说什么？”

　　断染借着本仙君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扭曲，就是这极具清秀帅气却有些扭曲的脸，恶狠狠的对着洁梨说道，“鬼君此行前往饿鬼道，请务必珍重；北冥不灭，玄族不死，我回来的那一日定会向鬼君讨回曾经放在鬼君那里的东西。”

　　说完，他老人家撒手便将洁梨狠狠的一推，十分的不人道。帝姬一把接过洁梨藏入袖中，让她跟我短暂的做了个伴。

　　只听袖外帝姬低声说道，“我答应送她回饿鬼道，谁都别想耍花样。你把她交给琼姬，就不怕后悔？！”

　　外面阵阵香气，片片飞刀刮过的声音，帝姬似是有些急了，对着我说道，“夷玉，把洁梨藏起来。”

　　我回头看了看跟我一样狼狈躲在帝姬袖子里的洁梨鬼君，在看了看我此刻还是全身羽毛的乌鸦样子，十分无奈，问道，“我这寄身，不太好藏，腋下你介意吗？”

　　外面传来银铃一般的恶笑，声声让认恶寒，“两仪，好久不见，你这是从修罗道出来了？”

　　我还在周身寻找可以藏身之处，就看见洁梨鬼君一个箭步化作一道光将自己塞进我的嘴里。我心里暗叫不好，她就算不嫌脏，那我一直哽着脖子也不舒服呀。

　　只听帝姬恭敬的说道，“姨母。”

　　本仙君还在思索这脖子能哽到什么时候，就感觉自己脚上被什么一烫，接着就腾空飞出袖外。还没扑腾站好，就被帝姬又护在了胸前。这才发现，眼前一肤白貌美的年轻夫人，体态十分的婀娜，眼光流转，又生出些许媚态。这夫人虽美，但从精魂之中透出的浓浓恶意，让我觉得有些饿了。

　　“姨母，这是夷玉的寄身，怎么说他也是玄族的孙辈，你下手莫要太狠了。”帝姬的语气虽然不如先前的恭敬，但在这世间要还能有谁能让她这么讲话的，还真是少有。我脑袋抽空思索了一下，上三界哪里有这号人物呀。再说，我还真没听过我的高祖母胜汶夫人有过什么姐妹。

　　“夷玉，…，我要的不是他，两仪，咱们就有话直说了吧，你们做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管闲事，是昊天苍族的天下还是北帝玄族的天下都跟我没关。我想要的，是那个世间至洁之灵。六万年，终于让我闻到她的味道，我的儿子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