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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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觉得自己被人牵拉着，双手曲于胸前，一路上竟是飘飘悠悠走了许久。
一道枷锁紧扣在纤细的手腕处，晃荡在半空中，隔着许里都能闻见清冷的重铁的撞击声，在四周化开，消逝在一片死寂中。
他也是后知后觉，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努力微瞪一双眼彷徨了许久，才瞥见眼前那无风微动的黑白衣袂，透着些阴冷的死气，却与这身处的昏暗天地相互照应，鬼魅般游荡在这一条萧瑟的羊肠小路上，路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抬着眼皮放眼望去发觉小路看不到尽头。
没人开口，他也不做声响，再低头望着自己前襟，认真看了许久，总觉得胸前干涸的斑斑血迹如同那道边开得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一样的娇艳欲滴。一窜窜阴火拔地而起，丈把高的幽蓝火焰欢跃在湿润清冷的空气中，眨眼间又一晃消失不见。
终于，他扯了扯那漆黑绕在自己腕间的锁链，声音引得那两张面若敷粉的脸微微侧目。
“请问...这里是阴间吗？”开口还是极为有礼貌，让人觉得他似乎不该处在此间。嗓子却是沙哑，又带着些低沉，教人听得模糊不清。
走在他面前左侧的白无常不动声色扯扯链子，他仿佛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了过去，跟紧了些他们飘的速度，紧接着就是听他一句：“正是。”
黑无常不由瞥了一眼满脸漠然，即使那血迹溅在了脸颊边，神色依旧带着些迷茫的他，不由暗自蹙眉。勾魂数万年，见过那些哭得撕心裂肺，不甘忘记的那些人，也不乏缺少一路哭哭啼啼，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未成的夙愿的世人，零零总总数过来，皆是对那离开尚未多久的人世有着或深或浅的眷恋。他也习以为常，可这一路走下来默不作声的却是少之又少。
“像是未开智。”黑无常丢下一句话，便收回了眼神。
那双透着死者特有的浑浊，望不见一丝清明，带着些格格不入的疑惑。
“未开智的怎么会丢到这阴间？”白无常似冷笑一声，心念着没必要多想，便任由这男子毫无目的的张望。
耳边不明所以是那些四面八方传来的呜呜咽咽，缠着他的耳朵不放，回荡在其间只令人觉得聒噪，在这幽静诡异的地方更是让人脊梁骨冒上一阵战栗。可惜他终究是个魂魄，甩甩头，把那股莫名的声音甩开，让自己能清净一时。
才发现，方才那狭窄的道路豁然宽敞，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泣泪声原来是那星星点点被牵着过来的众多魂魄发出的，缓缓被扯着向前，有的哭喊着，一路上几乎没停止言语，千姿百态的，不禁让他多瞄了几眼。
抬头望了一眼黑如浓墨的晦暗天空，自己就置身于一座桥头前。
是一座用青石砌成的石桥，青苔不知滑溜了几寸，颤颤巍巍般伫立在那水波不兴的河面上，无端心寒。
河面上看似平静，黝黑的黑水并不能窥见底部，仔细看却能发现有点点星光璀璨，转眼即逝的黑影窜过，激起微微涟漪。无鱼无物，却胜似有生灵。
他觉出点什么，塞堵的脑海中划过一丝无端而起的慌张，也不知为何，扯动了手腕上的那条沉如千斤的枷锁，晃得“咔咔”作响，只想摆脱这股无名的力量，不愿踏上这座桥。
见他如此，身前俩人才露出一股平静，毫不犹豫收紧了那道黑锁，不由开口道：“现在挣扎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听不见般，下意识咬住下唇，逼自己不去看那河水，让自己无端恐惧的那条忘川河。
“要不要灌些忘川水？”白无常惨白的手心中多了一壶乌黑的酒壶，开口往外翻，窥见里面竟是些清澈过了头的清水，半壶都未装满，晃荡有声。
“罢了，等到了亭子，再喝也不迟。”黑无常看了眼固执地与那枷锁较劲的男子，摇摇头，“等会儿孟婆又要怨我们抢了她的活了。”
一旁有几个叫得越发凄惨的人，负责牵着他的阴差显然是不耐烦了，变戏法般的手中多了一坛子忘川水，毫不留情捏住那人的下巴就是猛地一灌，原本挣扎的人将那冰凉的河水咽入喉中，竟呛着呛着便停止了动作，神智变得迟疑起来，双目渐渐恢复了一种几近于死寂的淡然。
“快走啊，还有几批等着呢。”后面的阴差催促道。
阴森森的古桥并不长，沾地晃几步后，便看到了那桥的尽头，是一座玲珑亭，张扬地靠在桥墩边，亭内隐隐约约有一抹艳红倩影，跪坐于此。
银蝶翩跹于此，流连忘返之态。
那一个个站着的人有序排成了一对，两眼无神等着前方。
“孟婆桥都到了，别挣扎了。”黑无常瞥着那还在坚持不懈希望解开手中铁链的此人，不由道。
“我好像忘了什么...什么呢...我要回去...”他不理，独自喃喃，脑海中是怎么也握不住的几副画面，虽然零碎模糊，但对他那颗行将就木的心有极大的触动，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遗落了。
白无常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递上了那酒壶，道：“在里面找找吧。”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他递来的那坛酒壶愣了许久，须臾才接过，盯了有一会儿的时间后，才试探般伸出手，探进了那壶口，沾到了水。
手在混凉的水中搅了多时，只感觉那原本无一物的水中沉沉浮浮着物品，感受到了什么，抓起来，是些零零碎碎的碎片，细针般刺入了他的脑海中：一道玄色人影，站在那青山只间，衣袂飘飞，胜似谪仙。他皱眉，想再凑进看个究竟，那画面如同镜花水月般一触消散，猝不及防。
又是另一种景象：雾气未散的山谷间，隐约站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似乎都指着山顶，嗡嗡乱响一片，听得不真切，而那被千夫所指的悬浮在空中的俩人，显得有些伶仃。
他的脑子忽然绞痛起来，许久没感受的痛意再次翻涌而上，瞬间，手中的酒坛也被抽走。
“时间到了，该上路了。”一抹清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惊恐抬头，却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亭中，而眼前所充斥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黑澄澄的汤水，盛在碗中，荡着些波痕，举在他面前。
一名枫红华衣的女子正举着那碗汤，向他示意。
“我...喝？”他不容察觉想后退几步，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趁热喝吧，凉了味道就腥了。”那女子盯着他的脸，觉得眼前的男子相貌不错，才耐下性子多说了几个字。
“我...”他犹豫不决，愣着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端起来。
“后面还有人等着。”女子道，指了指后面那些走尸般僵硬的人。
“好吧。”他迷迷糊糊想着，举起不灵活的胳膊，欲张开僵硬的五指去接那碗孟婆汤。
他虽然还是有些恍然，但也知晓自己在干什么，喝了这孟婆汤，就会忘却前尘，将那前世忘个一干二净。
“师尊——不要喝！”就在此时，群蚁排衙般的队伍中冲出一抹人影，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朝他嘶喊，挣扎着身上捆得严实的枷锁，想冲到他前面。
孟婆吃了一惊，有些始料未及，觉得不应该这样坏了规矩，自个儿起身，按住那欲转头的他，端起那一碗迟迟没喝的汤水，使劲往他嘴里一灌，磕得那牙齿与瓷碗边缘一响。
那黄汤总算是落下了肚，他被拉得晕晕乎乎，眼神中却是一改之前，是一种新生的清澈，对着那在他门前呆住的人望了几秒，神志不清地想着着玄衣男子是谁，刚想开口，脖间一收紧，他不由捂上了脖颈，发觉原来是一道枷锁缠上了他的脖间，愈收愈紧，把他硬生生扯到了黑白无常身边，不容分说便被拖着走了。
那句“你是谁”在嘴边晃了许久也没讲出半句。
“师尊...”那玄衣男子看着他被拖走，向那无尽般的深渊拖去，呆了一般停留在原地。
“这位公子，缘分已尽。”孟婆的声音不由冷了些，“还是快快饮下这汤，忘却前生。”
“没你在的一生，我活着有什么意义。”玄衣男子攥紧了拳头，表情却不似四周人一般都死寂，这时，一道枷锁向他袭来，卷住了他的胳膊，使劲想把他往后扯。
忽然之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就连那阴差也始料未及，刚想拦时，他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忘川河中。
“扑通——”河中并没有溅起水花，只是一阵沉闷的落水声，迅速把他接纳其中，包裹在了黑暗之中，渐渐沉入河底。
跳入忘川河，等上因果轮回数千年，方才能转世投胎...为了来生再见最爱。
再一次的相遇，以时隔千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