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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喝西北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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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从从头再来一次,你的选择,还会不一样吗?”
“如果可以,我愿意改变过去。”
“好,如你所愿。”
“为何你总倾尽全力来帮我?”
“……因为你是我创造出来的,笨蛋。”
他一挥手漫天白雾,弥漫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二人站在世界中央,周围的一切风景都在朝身后散去。一切杂音,全都掺和在一起,变成了老留声机的刺啦声,非常刺耳。
那么,让一切从现在归零,再发生一次吧。
简约朴实而不失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坐着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他手持毛笔,飞快地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若仔细观察该男子的纤纤玉手,就会发现他的手比女儿家的手还要白嫩纤长,实在令人羡嫉。
“师兄,你怎得又在写话本子?”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身着素衣,腰间别着佩剑,脸略有些婴儿肥,不过五官标致,有灵气极了。
小师弟繁星从背后探过头来,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珠子盯着桌上的话本看。
“师弟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新加的角色。”
沈默闻声转过头,对小师弟无辜眨眨眼,兴奋地把还未干透的纸递给小师弟看。
“什么?师兄,如花竟被你给写死了?”
师弟瞪大了眼,惊讶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繁星不是没有见过随便的烂话本,只是如沈默般随性佛系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啊?”
沈默呆滞地挠挠头,不解的问。
“如花可是主角啊师兄,若是她没了,男主和谁成亲?”
“这……为兄到没想过。”
“铁蛋总不能和村头二柱在一起吧。”
小师弟气的嘟起嘴,双手交叉别肩。
“有何不可?”
“……”
小师弟叹了口气,拍了拍自个傻师兄的肩膀。
“对了师兄,师父叫你过去,他在后山等你。”
“哦。”
沈默的一条腿刚走出房门,就被师弟叫住。
“哎——慢着,你知师父为什么叫你吗?”师弟匆忙问道。
“不知,为何?”
“师父看上去有些奇怪。”
再沈默的记忆里,自己的师父一直清醒,温柔,不问世事。
奇怪这个词,更是一百年都用不上。
好吧,这几个词在沈默的眼里都不是什么褒义词。
后山,此时空空如也,在这空旷的山林里,他透过晓时的迷雾。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现已入秋,秋风萧瑟,师父扇着扇子,站在屋檐下。
不知为何天已经很凉,他还要手持一把题了字扇子。每当他展开扇子,都会看到四个豪迈的草书体大字:
“喝西北风。”
不像平时集市上卖的题字扇,喝西北风这四个字没有任何的实际含义。
非要牵扯到某个道理,师父会说。
“少壮不努力,老后喝西北风,好词,好词。听见了没,你们几个好好听听!”
他不要脸的程度,是四海八荒公认第二的。
第一知道第二是风决后,吓得退赛。
师父生得俊美,脸庞没有一丝变老的痕迹。名为风决,风,速度时而缓时而快,变化多端。决,水冲破堤岸的开口子,说明他很凌冽,这个名是他自己取的。
也不知为何他不名‘风西北’,‘西北风’‘穷酒鬼’,这种符合他性格的名字。
“师父找弟子何事?”
沈默走到风决面前行了礼,立马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隐匿起来。
“今朝训练为何缺席,又是繁星替你圆谎,那小子,我早就看着不爽了,哼。”
师父挥舞着他‘喝西北风’的扇子,训斥道。
“弟子身体抱恙,昨日……我屁股疼!”
“莫要解释了,你也十五有六,舞象之年。马上就要出师去历练历练,屁股疼也没有用。”
师父遗憾地摇摇头,继续说。
“哎,你可终于走了,没人跟我抢饭吃了。”
“师父,一个沈默了之,还有千千万万个沈默站起来。”
“你与你师弟皆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头脑也是十分聪慧,虽然吃的挺多,可你终究是无心从武。也不知道你吃的那些米去哪里了。师父教会你的这些,在江湖上保护自己,混得一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但是啊沈默——”
“师父……”
沈默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能别写我和你师爷的话本了不?咳咳,我已飞鸽传信你师姐,她两年前出师,如今已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她最近就在长安城里,几日后,你便下山历练去寻她。”
“师父,可我不想出师。”
沈默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下来,心如乱麻。
“不行,你必须滚,我都没钱给你买纸了,整天写写写,师妹都快无心练武了。”
“……”
“孩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只是每个人的天空不同,有些人是晴空万里,有些人则是乌云密布。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师父侧过身,看向远处。那蓝天一望无际,白云恍惚无神,今日的谁又为何事丢了魂。
“这句话非常有哲理,写到小本子上。”
应师父的要求(武力威胁),沈默收集了一个小册子,关于师父平时日常随口一说的大道理。
师父会经常给大家无聊的时候阅读一下,嘚瑟的很。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师父,我懂了。”
师父点头,挥挥袖子,一身白衣随风飘动。在山林里练武的这十多来年,即将要画上一个饱满的句号。
沈默感觉,师父虽然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还是很激励人心,很靠谱的。。
不过师父帅不过三秒,三秒后,师父摆pose终于累了,收起了‘喝西北风’扇。
他选择撤回刚刚那句话。
“冻死我了,赶紧走吧。”
当二人到达膳房时,师弟和师妹已经快把锅里的粥喝完了,还有黏糊糊的一层粥黏在过上,师弟拿木勺扣了扣,抠出来了一些干巴。
风决的内心有些崩溃,为何自己门下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能吃,自己只能沦落到喝锅巴了。
“师兄,你身体寒,多吃点姜。”
小师妹重鸿把饭菜里的姜块夹到了沈默的碗里,可爱一笑。
师妹重鸿年芳有七,体型娇小,虽说长相一般,但毕竟还是孩子,五官没有张开。
师父好酒肉,并不喜今日的青菜与豆芽,他就是嘴挑,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我喝西北风去了,你们继续。”
他敷衍了几口就回屋喝酒了,几个人不禁叹气。
于是他们只能留在膳房里收拾碗筷。
师弟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揽过了沈默手里的碗。
“师兄,我来吧,你也弄不好。”
“胡说,明明很干净。”
“噗嗤,师兄你洗的碗都快洗秃皮了。”
师妹看到那个‘半身不遂’的碗,笑出了声。
一个碗都可以秃皮吗,沈默陷入了沉思。
膳房不大,可以说是十分窄小。听说是因为师父盖膳房时喝了酒,以为是茅坑,稀里糊涂就比原先的计划面积少了一半。一个简单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锅。地上分散着草堆和木材,因为实在是太多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水槽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斗笠,他们几个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师父戴过了。每当问起斗笠时,师父总是当宝贝似得擦半天,然后告诉大家这个斗笠很是珍贵,千万要好好保护。
若有一日膳房被沈默搞起火了,其他的可以不要,一定要抱着斗笠跑。
而且要边跑边叫,没准附近的村民会听到求救声,及时赶来。
他总问:“今日我的宝贝斗笠擦了吗?擦干净了吗?擦反光了吗?”
当然,膳房起火这件事,沈默还真的干过,那是一个悲伤的回忆。
“师兄,今日师父与你说什么了?”
“和我讲人生大道理。”
“听起来的确像是师父会干的事。”
重鸿吐槽道,有时他们三个甚至会感觉要不自己是被捡来的,要不自己的师父是从路边捡来的。
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繁星和沈默就是师父稀里糊涂捡来的。
三个臭皮匠努力了很久后,又是擦斗笠,又是给灶台除尘,厨房很快里又焕然一新。
讽刺的是,诸葛亮根本不用刷碗。
傍晚,秋天没有蝉鸣也没有青蛙叫,只有落叶不断敲击地面沙沙作响。
收拾完碗筷,小师妹很快回自己房间去看沈默的话本了。
小师妹绝对是沈默的头号粉丝,每一章,每一个角色,她都能缠着沈默问好久,直到沈默不耐烦,把角色炮灰掉。
“咳咳,师兄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
师弟用渴望的小眼神盯着沈默,沈默揉了揉他的头。
“我要下山了。”
“没人陪我吃难吃的饭了……”
繁星低下头,默默地难过。
“什么时候走……”
“后日。”
“可我不想让你走。”
繁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眼眶里炽热的眼泪到处跑,他疯狂地摇头,要不是沈默即使扶住了他的头,他可以一直摇,摇出脑震荡。
又不是微信摇一摇,摇了也是谢谢参与。
见师弟对自己离别的消息反应如此剧烈,沈默也不知所措。
“你别哭。”
沈默笑了笑,用手抚摸着他的脸。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有很多个明天。”
“会有一个明天的。”
“你会去哪里?”
“长安城找师姐。”
“回来后……你还是我的师兄吗??”
“从一始终。”
小师弟用力把眼泪挤了回去,沈默感觉两侧一紧,原来是他抱住了沈默的腰。
和一个树懒找到了自己妈妈一样,不撒开手。
“我今晚要和你睡。”
“你鼻涕蹭我身上了……”
沈默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将他的被子枕头以及衣物抱到了自己的房间。
感叹,又是一个难免被踹的夜晚。
夜深,沈默将床头的蜡烛吹灭,迅速缩回了被窝里。
秋冬天的被窝恐怕就属于安全区,被窝外的一切都属于毒区。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师妹讲?”
“明晚,重鸿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沈默话语里尽是无奈,沈默不是不想和自己的师妹说,只是她越晚知道越好,因为师妹一哭二闹三撒娇,定是如何都要留住他的。
万一师妹接受不了,开始眼泪+摇头攻击,师父会在旁边说风凉话,然后还给师妹的甩头配乐。
如果这样,那师妹肯定气到七窍流血。
“师兄,我舍不得你。”
繁星说道,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繁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以后我的话本子在江湖上出名了,赚钱后在山上建一所房子,把你们接过去住,养二十只猫,盖四个茅厕,一人一个。”
当时的沈默确实是这样想的,他想要自己的话本子变得出名,在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能够赚到银子,还可以向师父证明自己。
还能明目张胆的鄙视师傅的‘喝西北风’扇子。
“然后把小猫也接过去吗?”
小猫是师弟和师妹的一只鸽子,春夏天它会经常来做客,蹭一点食,咕咕叫两声,足够满足师妹对小猫的所有幻想。
毕竟她没见过猫,只是知道这样一个生物的存在。
“嗯,都接过去,把茅房也原封不动的搬过去。”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可以保护师兄!”
繁星愤愤说道,双手握拳,在被窝里挥舞。
“师弟,你这么小,师父怎么可能会同意。况且,我武功你比你强,如果有一日你打败我了,再来保护我吧。嗯?”
沈默转过身,对自己的师弟哭笑不得。
“嗯……”
虽然繁星看起来很不爽,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了。
一阵沉默,当沈默以为繁星已经睡着时,他又说道:
“师兄,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练武,然后在外面的草地上躺着吹风赏月吗?”
“记得,当时是月圆,可惜天上没有繁星。”
沈默回想起当时还有些遗憾。
“你知道为什么天上没有了星星吗?”
“恩……因为星星被云遮挡住了。”
“不是,因为繁星从天上来到了你身边。”
“油嘴滑舌。”
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为对方做伴,繁星的眼睛里思绪万千,他的眼睛发着光,在月光的映射下,看得格外清楚。
就像回到了两个人的幼儿时期,繁星枕着沈默的胳膊睡觉,两个人睡觉前一起偷偷说师父的坏话,那是沈默多年后依旧最美好的回忆。
没想到,说师父坏话还可以增进感情。
“当时重鸿还没有拜师。”
沈默感叹道,在他十岁之前,他所认识的只有两个人,非也……还有一个经常来探望师父的陌生人。
“师妹家很有钱的,听说和皇家有关系。也不知为何,师妹就是铁了心要来拜师傅为亲传师父。”
“他们家人苦苦央求了师父良久,师父看这个丫头很有毅力,没俗世架子,心一软就收入门下了。”
“师弟……你记得那个两载就来看师父一次的男子吗?”
“有点印象,不过师父每次都会把他赶走,然后他下次还来。”
那个男的身着红袍,乍一看十分扎眼,丹凤眼,高鼻梁,异瞳,是域外人。每次都会为师父带一个药瓶,不过每次也没见收。
“那个男子竟是个阴阳眼,你可注意?”
繁星偷偷说,生怕被别人听见。
“左眼琥珀,右眼蓝。不过没那么显眼,只是那红袍很引人注目。”
沈默仔细想了想,他今年还没有来访。
“阴阳眼,异色瞳,人鬼可相连,即可控制昼夜之。”
“为兄只知若再不入寝,你我昼夜颠倒之。”
“你搂着我睡吧,像小时候那样。”
“我胳膊疼。”
“不行,如果你不搂着我,我就甩头!”
“好好好,都依你的。”
“不,搂近一点,我怕掉下去。”
沈默缩了缩双臂,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拥挤在一个小床上,这有点困难。
“别撒手。”
“不撒手。”
“安歇,繁星”
“安歇……沈默。”
“为何都直呼我名了?”
“因为我心悦你名。”
一夜好眠,除了睡梦中被踹了好几下。
第二日,两人以一个奇怪的动作醒来。师弟的脚在师兄的大腿上,而师兄的手在师弟的屁股上。
“师兄昨夜可安?”
“安,师弟可安?”
“许久没这么安稳睡着了,每日被师父的烧水声扰醒。”
“哈哈哈,师父早醒喝热水的这个习惯真是……”
正当这时,师父推门而入。
“师父好—”
默契值满分。
“你们俩昨夜一起入寝的啊,”
师父看着床上的一片残迹,不明笑道。
“嗯……”师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向师父。
“嗯什么嗯??都什么时辰了?快去晨练。”
师父拿扇子在两个人的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哎哟……疼。”
“两个臭小子,让师妹一个人执爨?”
“师父我错了,立马去,立马去!”
沈默拉着繁星,一溜烟跑了。师父喝了一口杯中的热水,此情此景,不禁感叹道。
“喝热水对身体真好,晓时一杯热水,活到九十九岁。”
食时,天气微凉。干枯的树叶掉在了泥土地上,随着风四处漂泊。空气中的尘埃贪婪地挥扬,扬到了每一寸光阴里,同时,也扬到了沈默与繁星的脸上。
树叶是一个流浪诗人,它代表了经典自然规律,秋天是一个结束,亦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们每一步沉重的落地声,他们在漫天风沙中奔跑追逐。肆无忌惮,因为无忧无虑。
不过吃一嘴沙子的感觉,往往很酸爽。
“在风沙里我看向了你,透过阳光的射线我又看不清你,但我知道你和我一定在看着对方微笑,因为喧嚣的风暴中唯有你的眼泪在反光。”
很有道理,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