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故事》蜉蝣汤

5、第五章 梅南嘉

　　三月初五，清晨，远在梅县的知府后院，梅南嘉被喜娘叫醒，开始紧张的梳妆打扮。天真的女孩都向往穿上漂亮的大红礼服嫁给心爱的人，但梅南嘉却是高兴不起来。事情是从她收到上任师爷的秘密账本开始的。秘密账本里面有详细记录知县大人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于何时何人受贿何财物的，也有何时挪用少额公款的，简单来说，这是父亲在职期间的犯罪证据。梅南嘉还记得当初看秘密账本的心情，真是如三月逢雪，一日彻骨寒。知道自己父亲不是好官，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梅南嘉从小没了娘，长到十二岁时，父亲送她到执信书院求学。三年时间，梅南嘉不时收到父亲送来的银两和家书，她那时候便起疑心，父亲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怎么可能来这么多的银两。果然那些是父亲的不正当收入，但这些收入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她，梅南嘉怎么也无法指责自己的父亲。思虑再三，梅南嘉决定偷偷烧了账本，梅知县是贪官，但也是爱着自己的父亲，她要保护自己的父亲，也决口不提这件事，免得父亲在女儿面前尴尬。
　　今年二月，梅南嘉闲赋在家，突然听闻知州要来视察清河大坝加固情况，本来平常的一件事，今年整个衙门都变得焦躁不安，父亲更是面容憔悴，鬓发一日比一日灰白。梅南嘉知道父亲终于捅了大篓子，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梅南嘉主动找父亲了解情况。梅知县一开始还是难以启齿，但在唯一亲人的关怀下，他支支吾吾得说出了实情。原来鬼迷心窍的梅知县将朝廷用来修缮大坝的三百两白银中饱私囊。虽然是一笔不大的数目，但他错就错在没有早早走个形式让村民知晓。如果知府大人随意问村民，村民说不知情，知府必定追问修缮款的去向，修缮款早已被衙门瓜分，现如今也无力凑齐三百两。梅南嘉只好提出，给予税收减半等优惠条件暂时向当地富绅借款。梅知县看着及笄的女儿，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梅知县听闻温成亮膝下有个名声响亮品行端正的公子未成亲，于是他约谈了温成亮，谈及儿女婚事，两人皆满心欢喜，梅知县随即提议两家联姻，温成亮难掩喜色，连忙起身作揖替道谢，梅知县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温家先下六百两白银作为聘礼。自古官商一条船，两者搭配得好，必定盘满钵满。若是不和翻了船，那么两者皆葬身鱼腹。温成亮心里估摸着这笔数额尚能接受，也不客套，直接应承下来。梅知县心想温成亮是个奉公守法的儒商，其人不会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也十分放心得把女儿嫁到温家。谈成婚事的梅知县心情愉悦地赶回衙门，他想第一时间告诉爱女父亲为她婚配了个好人家。
　　梅南嘉正在书房练字，见父亲一脸喜色，眉目带笑地问道：“父亲，有什么喜事让您喜逐颜开啊。”梅知县在书房坐下，梅知县微笑着说道：“南嘉，父亲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三才镇有名的温大善人的公子，人长得一表人才，性情敦厚，温夫人又是个易相处的人，你嫁过去，肯定不用受委屈，婚期定在三月初五，你近期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梅南嘉难以置信得看着自己的父亲，再也没心思练字，把笔搁置在笔架上，开口道：“你不是说过让我十八岁才婚配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是没看到合适的才俊，才赌气说的，今日为父看到了合适的，当然得为女儿后半辈子做打算了。”梅知县对外人一副严肃冷峻的表情，但对唯一的女儿是温和慈祥的，她女儿娴静内秀，勤敏好学，是他心中的骄傲。一晃眼，小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对他这个不怎么光明的父亲关怀始终如一。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他心中自然不舍得这么快把女儿嫁出去。可如今，他遇到了困难，刚好又遇上一个品行端正的青年才俊，把女儿许配给这么一个男人，梅知县是安心的。况且女儿嫁一个地位低一点的夫家，地位会稳固点，也能经常回娘家省亲。梅知县方方面面都打算过了，当前趁官位还保得住，赶紧为女儿定个好夫君，彻底绝了后顾之忧。
　　梅南嘉突然联想到父亲那亏空的官银，心好像被针扎一样，胸中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语气变得冷漠，“父亲，你是将我推出去换银子了吗？”梅知县看着女儿毫无表情的脸，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女儿，你要相信为父，为父决不会拿你的终身幸福玩笑。”“那你怎么不与我商量就随意与人结亲？”梅南嘉反问道。“为父不能等了，在东窗事发之前，趁我还有能力，我要把你妥善安排好。”梅知县流露出作为父亲的慈爱神情。梅南嘉轻轻哀叹一声，到底还是为了爱护她，他不忍心责怪父亲，“父亲，你知道你对我好，但下次做关于我的决定时能否提前与我商量。南嘉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也不想随便接受其他人的安排。好不好，父亲？”梅知县憔悴的脸上露出笑容，起身走到梅南嘉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轻声说：“女儿，可能这是你最后一次听为父的安排了，答应父亲，无论多苦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梅南嘉哽咽着说道：“父亲，别这么悲观，你犯的事情还有回旋之地。”“这么多年，为父也曾想做一个造福一方的父母官，但渐渐得为父迷失了，说这些已为时已晚，现如今父亲只希望你不受父亲连累。”“父亲......”梅南嘉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得说着话：“女儿...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籍没，一时为奴为婢，女儿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不行，女儿，我要你体面的活着，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每日提心吊胆。”梅知县看着哭泣的女儿，眼眶也红了。
　　“好了，父亲，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你不用为我操心，南嘉会好好听你安排的。”梅南嘉用双手擦干净眼泪，“走，父亲，女儿回来这么久了，您还没试过女儿的手艺呢，您先回房休息，等女儿饭做好了再去叫您。”说完，梅南嘉兴致勃勃得向伙房走去。梅知县看着女儿瘦弱的背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佳玉，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女儿的，你就放心吧。
　　最终，梅知县因办公不力，降至县丞，县衙门内所有人都相安无事。梅县丞自知这事有惊无险，全靠女儿的成全，等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他事无巨细，躬身操办起女儿的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