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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宴 ...

  •   九曲回廊,雕梁画栋,歌舞升平,流水新膳。舞姬身姿柔婉曼妙,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宫娥们捧着如月的银盘鱼贯而入,穿梭在各席位间斟酒布菜。

      丛溪拢着宽大的袍袖落后席翀半步进了永罗殿,甫一进门,满堂华彩顿消,歌舞伎退至一旁,众臣领着家眷在自己的席位上跪拜席翀,“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席翀大步登上主位,虚抬了抬手,“父皇命我于此开宴为镇国公主接风洗尘,众卿家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谢殿下。”又是一阵谢恩落座不提。

      丛溪刚绕到梁柱后面寻到方雅念的席位,就见对面的解岑朝她眨了眨眼睛,不禁讶然,北宿国以左为尊,方雅念为客坐于右侧首位,而解岑则越过众臣坐在了左侧首位,这个西京纨绔的地位竟然如此显赫吗?

      方雅念轻扯了扯丛溪的衣摆,夹了一筷子菜到面前的银质小盘中,借此垂眸低语,“方才荀侍卫与我说,今天这场宫宴名义上是洗尘宴,实则为选夫宴,真没想到北宿民风开化竟到了如此地步。依丛大人看,我该当如何?”

      早有猜测的丛溪不动声色地打眼在堂下望了一圈,见殿中所坐的大臣身旁跟了有不少仪表堂堂的青年俊彦,略微思忖了片刻,“公主不若让他们先行比试一番文武风流,我们且在下面看着,届时公主如果有中意或是合适的人选便告诉微臣,臣好替公主打算。”

      “此计可行。”方雅念颔首,一时间有些恍惚,倘若她还是当日那个不受宠爱的二公主,哪里轮得到她亲自来挑选驸马,左不过是被一道圣旨或懿旨拘着,随便下嫁给一个想凭借尚公主来攀求天家富贵的俗人。

      受太妃教导多年,她自是不敢对母国生出什么怨怼之心来,但此番替嫁和亲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思及此,方雅念起身朝席翀举杯,“素闻北宿国风流云集,雅念不才,读过几年书,今日特向太子殿下讨个赏,让雅念有幸见识一番北宿风采。”

      “诸位北宿儿郎,你们都听见了。”席翀满饮杯中酒,示意方雅念坐下,抬眸望向众臣,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笑道:“美人有请,本宫焉有不答应的道理?平日散朝,本宫总听你们三五结伴吹嘘自家得意子弟,今天本宫可得同镇国公主一起好好见识见识。”

      解岑转了转玉杯,琥珀色的酒浆晃荡,映着大红衣衫酝酿出一抹醺然,唇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陈王昔时摆宴于平乐宫,游宴正酣时以投壶飞花助兴,陈王亲自抚琴,太子高才更比当日陈王,当身先士卒才是。”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将八卦的目光投向席翀,暗叹世子和太子殿下果真不睦已久,大庭广众之下也要变着法子给太子殿下难堪,却不妨解岑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谢大人以为如何?”直接将问题抛给了正无辜看戏的礼部尚书谢章。

      “咳。”谢章习惯性地掏出袖袍里的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俯首躬身,“臣附议。”

      “哈哈哈哈哈。”几位知晓内情的大臣顿时哄笑起来,靠近谢章的户部尚书一副老小孩的模样揶揄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老谢,今儿早朝你可没少附议靖陵王的话,你这是捧完老的捧小的啊。”

      席翀饶有兴致地看着臣子们之间的互动,他和解岑私下里是至交好友,明面上却是相看两相厌的政敌,毕竟太子翀自小敏而好学,谦恭有礼,世子岑却浪荡纨绔,阴晴不定,两人看起来真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

      半晌,终于察觉到不对的大臣们忙歇了看热闹的心思,大殿瞬间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谢章满脑门的汗是怎么擦也擦不完了。

      “臣愿为殿下和镇国公主助兴。”谢章的嫡长子谢锦出列,不同于言官惯有的书生样,谢锦看着倒更像是武将的后代,生的五大三粗,刚毅非常,说话也是直来直去,“臣不大通舞文弄墨风雅之事,给殿下和公主舞一段剑法,全当热场了。”

      谢锦接过小太监呈上来未开锋的长剑,颇为豪爽地解下发带将广袖扎上,散发舞剑,飒爽英姿,乐师盯着在空气中游动的长剑琢磨了一会儿,忽而奏响了掌下古琴,铮铮的杀伐之音果决凌厉,与长剑破空呼啸声交相辉映,肃杀战意愈发浓重,待琴音戛然而止,谢锦猛地顿身,手腕翻转出一个剑花,直指向解岑的咽喉。

      空气仿佛凝滞住,沉甸甸地压在剑尖,带着些微的震颤。

      “谢爱卿教子有方,赏。”席翀率先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单薄清脆的掌声惊醒了众人,稀稀拉拉、陆陆续续地顺着席翀的意鼓起了掌。

      方雅念倒是不曾被吓到,只在心中划掉了谢锦的名字,莽夫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头脑的武夫,此人她断然应付不来。

      而风暴中心的解岑却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方雅念还要淡定,甚至轻佻地伸手压下了几乎抵在他喉结上的剑尖,另一只手朝谢锦举了举杯,口中漫不经心地道:“谢公子好武艺,本世子敬你一杯。”

      丛溪的眼皮跳了跳,事关生死,虽然不是针对她,但难免对一贯贪生怕死的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想着赶紧比试完把公主给嫁出去交差了事,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要紧,北宿的政局群雄并起互不两立,要是一个不慎卷入其中,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小谢将军回去坐好吧,舞剑辛苦,本宫多赐两道菜给你。”席翀淡笑着开口,心情很是不错,众人只当是谢锦有意羞辱解岑的行为取悦了太子,殊不知席翀心里正为自己难得吃鳖的好友暗自发笑,“接下来可还有人毛遂自荐?”

      “臣愿献诗一首赠予镇国公主。”

      “臣自幼随名师习书画,愿一展二十年功力。”

      “臣有意同公主合奏一曲,不知公主肯不肯赏脸?”

      “犬子献丑了,诸位同僚莫笑。”

      “不错不错,此子甚妙,来日必成大器。”

      方雅念目光飘忽,不知怎的就看到了孤坐在靠后席位上的徐平,那人依旧是一身一本正经的宝蓝色朝服,显得十分沉静,不过赴宫宴连身便服都来不及换,想必是下了朝回府不久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丛溪察觉到方雅念的心思已经不在面前的表演上了,凝神一看,不由恍然大悟,摸了摸袖袋里装着的龟甲铜钱,难免有些技痒,迫不及待想卜算一卦,配配徐平和公主的姻缘是否相和。

      “徐大人,你可是咱们北宿国的新科状元,不露两手给那江云国的公主看看?没准儿人家就聘你做乘龙快婿了。”听着身边同僚的取笑,徐平只能摇头苦笑,他自幼寒窗苦读圣贤书,家里一贫如洗,供他读书习字已是极限,哪里有闲钱顾得了他再去学什么琴书画艺,所谓君子修养,不过是世家大族吟风赏月的玩物,像他这样的寒门学子素来不齿他们这般作风。

      徐平努力忽略掉心头的失落和遗憾,不断告诫自己莫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平,徐平?”席翀喊了好几声,徐平才反应过来,忙出列应着,“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叫你作诗,你紧张什么,状元郎的文采举国皆知,你应试的那篇文章,父皇连赞三声,给本宫带回东宫装裱好挂在书房里了。”席翀摆了摆手让他回去坐着,眯起眼睛似乎是回味了一下,才接着道:“要不要给你准备笔墨?”

      “不敢劳烦太子,臣略思索片刻便好。”得太子如此高的评价,徐平严肃地摆出了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凛然模样,惹得方雅念忍不住嘴角上扬,竟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真是个呆书生。”

      这下丛溪哪里还不明白方雅念的心意,何况徐平确实是目前西京城里最合适的人选,“依臣拙见,公主是属意徐大人的,徐大人未必没有同样的心思。”

      “丛大人,你说以他的为人会写出什么样的诗呢?”方雅念岔开了丛溪引起的话题,徐平于她而言是个好归宿不假,但她要是嫁给徐平就意味着他日江云国有难,自己帮不上分毫。

      徐平其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凡,加之坐在角落里降低了存在感,整个人越发平平无奇,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敢在金殿上同天子辩论,其势锐不可当,成就了朱笔御批的状元郎,锦带华服,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

      “难入青天道名蜀,沉壑万丈起深谷。楼回顾,雁行处,不若敛眉请风渡。廊下偏折腰,赠卿风流行一度。

      相思骨,明灯苦。桃乱枝缠土。何如故,听溪谱。此身遗恨莫问途,回首还念山行笃。”

      青年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大殿中响起,沉浸在诗词意境里的徐平开始褪去平凡的表象显露真章,语调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右侧首位的方向。

      “哗啦”

      却是方雅念不慎碰倒了桌上的酒盅,她望着指尖滴滴答答滑落的琥珀色酒浆,忽而有些怔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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