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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你们的爱情算什么?”
      问话的人与柟有着相似的容貌。但他气质张扬,睁开眼就看到所有人都卑微地匍匐在脚下。除了柟,他是他哥哥。除了赤月,他是他哥哥的恋人。
      他,是白祈。
      肌肤碰触的地方如伤口一样火辣。赤月想起了那张和柟相似的脸。
      “你,认识柟吧?”那张脸说,眼睛里带着不可一世的轻蔑。
      从见到白祈的那刻起,赤月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并不了解柟的过去,在两个人相遇以前,但那一刻,他隐约猜到。
      ——故事,总是脱不去套路。
      于是赤月傲然站立在白祈面前,“你、只是我的病人。”
      “哦?我竟然忘了。”白祈挑眼看赤月,把他的回答当作挑衅,“你和柟算是什么呢?partner?亦或……lover?”
      “你只是我的病人。”赤月重复。
      在白祈眼中再次变作挑衅。
      “哼、哼哼……”,白祈笑得有趣,就像看着发情期的动物。“你们——有□□关系么?”他就带着那含有几分怜悯意味的好奇问,“比女人如何?是不是更柔软?更温顺?也——更温暖?”他言语嘲讽,让人忍不住想要恶语相向。
      混蛋——
      赤月,是想这样骂他的。但他有头脑,像所有学医的人一样。
      “我想,我该看看阁下的病历。也许……先看看内科大夫比较好。”
      “什么?为什么?”白祈对于不知道的事情也暴涨着近乎嚣张的态度。
      “这里的内科比心理门诊更擅长让病人安静,尤其是对妄想症的患者——格外有效。”
      赤月点燃了白祈难以名状的愤怒。
      这里是医院。
      但是,这里是白氏的医院。
      白祈,即使再年少轻狂且对医院一无所知,也是它法律上的主人。
      于是,在另一个城市,原本在A市受尽尊重让人百般敬仰的医生赤月,被几个健硕而凶恶的男人团团围住。
      就在白祈的眼前,就在医院顶层的贵宾室里,就在监控录像的拍摄下。
      暴力、与罪恶。
      尊严、与鲜血,践踏殆尽。
      没有人敢来阻止。权力、金钱、地位、白氏。
      “你是叫微生赤月,对吧?”白祈晃动着手里的香槟,醇黄澄澈,尽数倒在赤月脸上。
      赤月无法出声。他的嘴已被人封住,舌尖极尽掠夺。
      “你这个样子也蛮不错嘛。”白祈笑,“我哥哥,应该比你更温顺吧?”
      禽兽——
      赤月用眼神咒骂白祈。
      白祈笑得更加愉快。
      他敲碎杯沿用手中破碎的残片划开赤月的身体,细细地,后背、手臂、腹部、腰身……
      他极其迷恋般地碰触着赤月一步步走向崩溃的神经,痛楚与羞愤,混合在血里,成了天地间的一抹黑。
      抢救室的灯,亮起。
      赤月尚存的意识告诉自己身体被注入凉凉的药液,那不是麻醉,他知道,不是葡萄糖、不是生理盐水……那会是、什么?
      毒药么……他想。然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待他醒来,世界已全然变了模样。
      他躺在奢华的大床上,白祈对着他笑,在他身边一寸。
      “柟……”恍惚中,他认错了人。直到白祈俯下身吻上他的唇,他才清醒过来。那种张狂的气质,怎会是柟?
      “哼哼……看样子,手术很成功嘛。”白祈俯视他的眼睛里是他愉悦的调戏。他故作深情地凝视着赤月,眼底闪动着嘲笑。
      “你对我做了什么?”赤月压低声音,身体因愤怒不自主地战栗。
      他没有出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赤月还理智。他不想被白祈处理掉,然后让柟因他的一去不归而难过。
      他爱柟。
      他只用眼神表达着愤怒。然后,放弃。
      他不知道怎样的程度就会激怒白祈。
      他不想死在这里。
      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想回家,想……柟。
      头一次,赤月感觉自己如此脆弱。
      他一向自负。在他的世界里,抛弃了微生的姓氏他依然傲然独立。
      但这一次,他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甚至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
      被人困于股掌之间,玩弄,如残鸭折柳。
      挫败么?也许。
      但赤月并不在意。
      对方的轻蔑挑衅侮辱甚至施暴,他都不在意。
      他只是单纯地害怕,害怕回不去那个家,害怕柟找不到他时迷茫无措的慌张。
      他想回家、想柟、想哭……

      “月……你哭了……”泪水无意识地滑过脸颊。柟无措地看着他。“对不起。”他依然道歉,仿佛道歉就是他唯一懂得的事。
      “柟……柟……”赤月婴儿般抱住道歉的柟。柟的身体很暖。他想家、想柟、想哭——
      柟怔住,随即回应。他用力地抱住,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第一次,赤月,埋入柟怀中。婴儿般柔弱,无力,在哭。
      他像一名守护者,守护着赤月,守护着——他们并非绝望的爱情。一切都还有余地,他们可以走下去,走很远,也许,永远。
      “月,我能保护你。也请你、再也不要舍弃我!”柟的眼神骤然坚定。
      那一刻,除了道歉,柟眼中还多些什么。他不曾表现出来的复杂,在那模糊的眼神里一带而过。
      赤月抬起头,那是一张死境复重生的脸。他蒙着泪水的眸子深深地看入柟的深处,他看到了什么,光亮,一如勇气,一如未来。
      “柟……对不起……”赤月说。如果他还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就不会在日后悔恨。

      “你对我、做了什么?”
      “嗯?哼……你那种眼神算什么?”白祈扬起下颌,蔑视和嘲笑就在那分明的线条里燃得旺盛。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PCD。”一带而过的语气。
      读书时成绩优良的赤月,即使毕业多年也依然会记得这个缩写——programmed cell death,细胞程序性死亡,又称凋亡。按照科学的定义是:指为维持内环境稳定,由基因控制的细胞自主的有序性死亡。
      与细胞的坏死等在病理条件下的自体损伤不同,程序性细胞死亡不是一种被动的过程,而是涉及一系列基因的激活、表达、调控的主动过程。
      换句话说,即是可以人为地控制细胞的自杀行为。
      “PCD哦……”白祈对于自己可以无限吝惜言语的特权乐在其中。
      而赤月脸色发青:“会有什么效果?”
      “会……嗯?”白祈突然安静下来,“你——我开始喜欢你了。”
      可以一下子猜测到白祈的意图,说明赤月起码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
      “怪不得我哥哥会看上你。”他起身,越发高傲,“被柟拖累着很累吧?”他问,“放弃了一切跟他走,真的值么?微、生、赤、月——”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人体实验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人一起——才会成功?”
      为了柟,就算死亡他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是个疯子。”
      “哼,随你。我只是很好奇,柟居然为我找到这么好的实验品,自身长时免疫高水平却没有任何异常,你……一定会活下来吧?”
      “如你所愿。”
      “好!痛快!那么——寅,你送他回去。”白祈招手唤来门外的男侍,那孩子长得漂亮,眉眼有几分似柟。
      赤月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有力气,那叫寅的男孩打横抱起他,一路抱他到车上。赤月起初感觉那男孩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慢慢地,开始剧烈。男孩在穿出大厅前震了一下,赤月被摔在地上,有血溅在他眼前。
      那血,是黑的。仿佛腐败了几万年。
      赤月愕然看着那孩子抽搐着软倒在他身上,满眼满地都是血色的抽象画。
      预感。
      白祈跟着他们下了楼,倚在扶手上,看得真切。
      “寅也算是我们白家的孩子。”他说,“和柟的血缘很近呢,是叔辈的兄弟。”
      “我在他身上注射了和柟一样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他越发得意于自己导演的这出戏。
      赤月没说话。他一直看着寅。
      “我猜——你也看得出,从技术角度上来讲,我们的试验还是有很大缺陷的。无论怎样,技术人员都无法控制全部细胞同时凋亡,所以……”
      “所以其他组织就会先行坏死,产生大量毒素,就像这样——”赤月沾起地上浓黑的血,“这样死一点也不漂亮。”
      被打断的人原本甚是欣赏地笑着,突然一怔,唇角优雅的弧形便慢慢僵直,又慢慢向下沉去。
      被一个外人一下子点出试验的缺陷,如果技术人员在场的话,恐怕每个人的脸色都不会比白祈现在的脸色好看。但他们的脸色难看只是因为上司在场时要做出一些勤勉且上进的表示,所以在他们低垂的视线里,应该还可以看到本性流露,譬如惊奇——“这样死一点也不漂亮”,这分明是白祈的话。
      赤月却不以为然。
      他分明就是说给他听。
      这样死一点也不漂亮——
      每次买回肉食,柟总会皱起鼻头指着那堆支离破碎的东西:“这样死一点也不漂亮。”然后立即变回自己:“做成菜就漂亮了,秀色可餐。”说完自己就咯咯咯笑起来。
      模仿白祈几乎成了柟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乐趣。
      然而见到真正的白祈,赤月却开始怀疑柟的演技——这样的张牙舞爪,柟从未演过。他一直表现得像个别扭的小屁孩,但是小屁孩长大了,柟的记忆没有长大。
      “他很痛苦。”
      他指寅。
      赤月收回自己不经意爆发出的嘲讽。
      “他会死吧?”他问,并不期待回答。
      ——我该做什么呢?
      他廉价的悲悯渐渐冷却,忽然俯下身,在寅唇上落下深深的吻。他像亲吻柟一样将寅拥入怀中,温柔细致,倾尽所有。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不会死。
      寅抽搐的身体渐渐安宁,他充血的眼白带着欣然的绝望。
      ——起码不会死得这么早。
      寅扬起嘴角,在笑,倾身在赤月的颈项留下形状优美的唇印。
      带着血污的唇印。
      最后的唇印。
      ——直到白祈找到下一个玩伴。
      殁。
      身体在失去最后一抹生命迹象的同时开始腐化。如硫酸泼身,泛起一地泡沫。
      那泡沫泛得美丽。你可记得小美人鱼最后的一刻?
      善良美丽的小美人鱼化作升腾的泡沫消失在碧蓝海天之间。
      就像眼前。飘浮、幻彩、破灭。
      没有尸腐的恶臭。
      这样的死,竟然很美丽。
      比生前还要美。
      美得——让人生不起一丝伤感。
      “这样死一点也不漂亮。”白祈挑着眉,像个别扭的小屁孩。
      柟的幻象和他交叠在一起,赤月看了半天。
      “对不起,这样的死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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