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少年志》快乐浮萍

1、天降之物

　　栎历123年，大栎朝燕地敬王府下起了金色的大雨。
　　为什么要强调敬王府下这个雨呢？因为别地不下就搁他家下，邪了门。不过按风水上说这是天降异象，金色的甘霖更是象征着祥瑞——那风水迷信上还说下雨是龙王撒尿呢，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龙王就专搁他家尿，还是上火的那种。
　　不过最起码龙王他老人家没有雨露均沾就足可以说明对敬王府的重视了，这样说来，姑且算是祥瑞……
　　并且，就那么巧今天又正好敬王妃临产——那这龙王感情也有可能不是在撒尿而是在播种（误）啊……
　　那按照老套路看来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权倾天下浓墨载史的人物啊。
　　当然，史书上写那些个牛人差不多都这么写，实际情况嘛，见仁见智，见仁见智。
　　出了这种异象那敬王的这个宝贝儿子一临产就吸足了十里八方的老少爷们的注意力。
　　这天本来天气晴好，结果突然晴天霹雳，紧接着敬王府上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了一片七彩祥云（这套路用的非常广泛呐）。然后便噼里啪啦往下落金色的雨点。
　　一时间本来好好干着活或是寻着欢的周边居民都给闪了眼。
　　随后，一片人潮迅速向敬王府方向涌动。排除看热闹的意思，大部分人其实都寻思那边在下金子，都急着抓紧时间过去捞一把。毕竟去晚了可能屁都捡不到。
　　刹那间，烟尘飞扬……
　　敬王府的人也是懵的很呐，尤其是敬王他自个。谁特么能想到生个儿子搞出这么大个动静。
　　那边产房里还在“用力，用力……”，敬王府周围已经是熙熙攘攘水泄不通了。尽管众人失望于并没有下金子，但来都来了，不凑这个热闹有点说不过去。搞不好敬王还散点吉利什么的。
　　此时此刻，小敬王经历的应该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万众瞩目。产房里有接生婆在为他捉急，产房外有敬王府的上下在为他捉急，府外还有一大批吃瓜群众在为他捉急……呵，人比人……
　　敬王坐立不安，在产房外踱来踱去，踱来踱去……
　　产房里传来“啪啪”两声，被倒提着屁股上挨了两巴掌的小敬王因为人生中的第一次吃痛而大声啼哭了起来。
　　响亮！众人皆感。
　　敬王急不可耐地冲进产房，接生婆抱着新生儿冲敬王咧出姨母笑。
　　“王爷，恭喜，是公子，公子啊！”激动的好像是自己抱了个孙子。
　　敬王的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接过宝贝儿子，敬王满心欢喜地看着怀中稚嫩的小人儿。
　　“哈哈哈哈……高兴，孤王真是太高兴了！赏，都赏，都有赏！”
　　房外的的管事接了命令领着接生婆等人退下去散吉利了。
　　接下来的情节大概就是敬王高兴地抱着儿子坐到了王妃的床边说，你看，咱们的儿子多像我们啊之类的话……我们可以揭过去。
　　众人也都看了热闹，领了赏钱渐渐散了去。
　　但敬王府出了个非同凡响的大公子的消息依旧是要随风散了去的。
　　于是，来敬王府恭贺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形容一下就是……门庭若市。
　　而频繁地接待宾客更是让敬王累的哭笑不得，有苦难言呐。
　　后来朝廷也来凑了个热闹，敬王的那个皇兄还特地下诏，又是赏赐，又是褒勉。
　　你要问敬王勉啥估计他也有点懵。大致意思可能就是夸敬王会生儿子，鼓励他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吧。
　　数日后，天的西方已经是被薄暮染上了一层绯红。此时却有一名年轻男子来到了敬王府外，手里还牵着个小人，粉嘟嘟的脸蛋显得相当的稚气，看着便惹人心怜。
　　看见来客，看门的府丁先行一礼。想来又是道贺的。
　　不过，看来人衣着略为简陋，府丁想起了管事的吩咐——王爷近来接待来客太累了，看着点，别啥人都往里放。
　　“请问大人是……？”
　　男子露出爽朗的笑容，“新任岷镇县令杜蔺特来恭贺敬王殿下喜得贵子！”
　　县令……府丁心头一转，“不好意思杜大人，王爷当下不便，还请择日再访。”
　　“哦？不便？那——敬王殿下！敬王殿下！在下岷镇县令杜蔺前来贺喜你是见还是不见啊？！敬王殿下……！”
　　见来人竟大声呼喊，府丁吓得忙上前劝拦。
　　“大人，杜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快别喊了，万一要是惹恼了王爷……！”
　　正劝着的功夫，只见从府里冲出一人。
　　是敬王！
　　不好！府丁心中暗道。难道这人恼着了王爷以至于气的要亲自打他一顿？
　　只见敬王向高声呼喊的来人径直扑上去，一把就给抱住了。
　　府丁：？？？
　　府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敬王不仅鸡冻地抱住了男子还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什么鬼d(д)？！
　　男子挣开敬王，笑着向敬王行了一礼。
　　“下官杜蔺参见敬王殿下，恭贺殿下喜得贵子！”
　　敬王忙慌着托起杜蔺，“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你这……见外了，见外了啊！”
　　男子仍笑，“下官不敢。王爷威严，以在下微鄙之躯有幸道贺已是恩荣，万不敢放肆！”
　　真诚，真的真诚，纯甄都没有这么真和诚。
　　敬王的动作有点僵化，他有点尴尬的看着恭卑的男子。扭头望向一旁的府丁。
　　府丁一副四处看风景的样子。
　　……“孤——我的不是，给你赔罪，给你赔罪。”敬王态度十分谦和（卑）地赔起礼打起哈哈。
　　接着他注意到怯怯地匿在男子身后的小人。
　　“哎哟，这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啊！都这么大了。啧啧啧啧，你看看，不愧是是你的种，瞧这模样，这水灵灵的，好看，真好看！”
　　“咳咳……”仿佛是阻止敬王越发没节操的讨好行为。
　　“殿下，你吓着他了！”
　　“……哦哦”敬王拍拍脑门，“激动了，激动了，呵呵……”
　　“来来，也别搁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府丁：怎么今个反常了，堂堂敬王怎么对一个小县令跟一狗腿子似的？
　　经过门口的时候，敬王“咳咳”了一下。
　　府丁：继续装作四处看风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然后点点头。狗腿子似的领着一大一小进府去了。
　　“不是我说杜蔺你也太见外了，你这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打个招呼呢？我也好派人去接你们。不为自己也为咱——对了你儿子取了名没？”
　　“杜弘。弘毅的弘。”
　　“好，好名字。你看咱杜弘还这么大点你拉到处跑不是委屈了？”
　　“小孩子，走走也好。”
　　“话是这么说——诶，话说你不是在京城翰林院吗？怎么大老远跑过来这燕北之地？不会是就专门为了恭喜我生了个小子？”
　　“吏部把我点到岷镇任县官了。我履职前先和你拜会一下。”
　　“哦对对，刚才我听见外面喊县令杜蔺还纳闷来着，想难道是巧合？没成想果然是你。不过说来吏部那群家伙小气了，你这这么有本事的一人就给个芝麻小官。屈才了。”
　　“无谓大小，比起在翰林反而感觉更能干些实事，体近百姓也很好。”
　　“哈哈……那你高兴就成，我也就说说。”
　　“不过既然上面把你给派到我跟前任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这儿地，我说话是作的上数的。有啥事你就跟我说，我罩着。”
　　杜蔺轻笑一声，“那有劳殿下了！”
　　“你又……别抬笑我了——对了，来，带你去见一下你嫂子和我那个大胖小子。完了咱俩好好叙叙。就当我尽尽地主之谊，给你接风洗尘了。”
　　“嗯。”
　　“哦对了——管家，吩咐下去啊，今天本王闭门谢客，谁来都给打发走了。”
　　“是。”管家应承下去。
　　“夫人，夫人……你看看谁来了……”敬王领着二人奔主卧而去。
　　还坐卧在床修养身子的敬王妃听见敬王在外面就叫着有客人来，这是没发生过的。来谁他也没这么激动过。
　　三人进了卧房，“夫人你看……”敬王向着杜蔺父子。
　　敬王妃与进了来的杜蔺对上眼神。
　　她稍微一怔，“哦，哦……这是杜公子来了，难怪我说你怎么这么高兴呢！”
　　杜蔺一笑，向敬王妃行了一礼。“王妃。”
　　“杜公子客气了。”
　　“哦对了，夫人你看，这是杜蔺家的小子。”
　　王妃向一旁的小人投去注意。
　　注视了一会儿。“很有灵气的孩子，像杜公子。”
　　“嘿嘿，我就说。”敬王乐呵呵地和着王妃。
　　“替犬子谢过王妃誉赞了。”
　　“嗯。王爷，杜公子父子远途而至定是舟车劳顿了，你要好生招待，莫失了礼。”
　　“哈哈，那是自然——诶，夫人咱儿子呢，抱出来给杜兄弟父子瞧瞧，认识认识。”
　　“应当的。”
　　说着王妃便向着内堂叫着奶娘。
　　“奶娘，把小公子抱出来。”
　　奶娘抱着襁褓中的小敬王出来了。
　　敬王赶忙接过宝贝儿子，“来看看，我家的这个小子。你不知道，下生的那一哭有多亮堂。我当生了个老虎呢，这虎小子！”
　　“嗯，小公子果然异于常人，看得出活气满满的。日后定是龙凤。”
　　“啥呀龙凤，这小子一股子彪劲，别以后给我惹祸我就算烧了香了。倒是你家那个，真的就是一副出息样，看的真真的。”
　　就在杜蔺和敬王（商业互吹）谈起彼此的儿子时，此刻的小杜弘完全被尚在襁褓中的的小娃娃给吸引了注意力。他仰头望着那个比他还要稚幼的小东西，产生了莫名的亲近感。
　　也许是注意到杜弘那带着情感的眼神，敬王笑着问要不要近距离看看碰碰小家伙。
　　杜弘仰头看向杜蔺。
　　杜蔺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后敬王在小杜弘身边蹲下。
　　待杜弘近距离看清了怀中的新生儿后，感觉整颗小心脏都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几乎难以控制地对这个弱小的生命产生了强盛的保护欲。于他而言，这是他接触过最美好且脆弱的事物。
　　接着，他尝试伸出手摸摸小东西。没想到被一只小手抓住了手指头。
　　杜弘立马不知所措了，但随后那个小家伙居然对杜弘露出了笑容，属于婴儿的纯灵的笑容。
　　“咻咚——”小杜弘感觉心脏被击中了，好感度溢出了都。这个小家伙可爱的就像天使。杜弘心想。
　　“哟，我家小子笑了！我这还没见过呢，这是第一次吧！得，给你家乖儿子了。这说来这两个小家伙是有缘呐，刚见面就这么合得来。成了，今天我拍板这两个小家伙以后就是兄弟了，咱不流一样的血，但可以连着一条心——诶，对了，这做了兄弟，我家小子的名字干脆就起了——弘毅弘毅，你家大的取了一个弘，我家这个就取个毅，‘夏毅’，好，就叫夏毅。哎呀，今个可真是痛快，咱俩兄弟重聚一块，咱俩儿子结了兄弟，我儿子还顺带着把名字给解决了。高兴呐，高兴！”
　　“……”
　　“咋了杜蔺，你不乐意？”
　　“没……”
　　“没就好！来，趁着高兴咱们上酒上菜，边吃边叙。”
　　敬王把儿子小心交给奶娘抱进内堂。
　　“管家，把宴席摆上，我那珍藏的酒仙醉给拿出来，今天我要和杜兄弟一醉方休！”
　　说着就拉着杜蔺上桌。
　　杜蔺无奈摇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小孩的肚子小，杜弘吃了点东西就饱了，又加之一路颠簸，便犯起了困。
　　于是敬王吩咐下人带着去休息。
　　“你们也都退下吧。”敬王屏退下人。
　　饭桌上就剩下俩大男人了。
　　二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去，已经都有了些许醉意。
　　“杜蔺，现在这儿……就咱们兄弟两个了，这里有好菜好酒，这么多年没见，话今天就……敞开了说——自太学一散，我就给先皇封到了北燕做这个……敬王，你呢，留在太学当了个典学。起初咱们还是偶通书信，记得听说你生了个小子，又做了翰林后我还……高兴了一阵。可不知道后来咱们怎么就断了音信。这才过去……有七年吗？怎么就淡了。咱们当初在太学可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记得吗？我不止一次在梦里……想起起咱们那时候在太学的日子。跟你同学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戛然而止然后……就各奔东西。你知道我还有多少话没跟你叨咕，多少事想做却没能和你一起做吗？想当初，你，有鬼点子。我，胆大包天。在学也不知把博士和直讲给气的吹胡子瞪眼多少次了！哈哈……现在想来也可怜那几个老学儒，每每颤抖着指着我要拿出……皇家气样，然后又指着你叫我多学学你。得亏没让他知道你这个得意门生和我私下是打得火热的死党，鬼主意还出自你手。不然要不得……气背过去。话说当时我还挨了不少揍，往往是白天在学堂惹了学师，晚上回宫我父皇就拿着棍子等着我了……但消停不了几天，因为一想到他们告我的状害我挨揍就……不爽。然后就缠着你出点子变花样整他们，不过现在想来这是个恶性死循环啊……
　　其实想来纳闷，我，堂堂皇子，你不过一介……平民出身。要不是你足够聪明能进得了太学我们的一生都……不会有交集。就算这样，我当时不知道为啥就对你来兴趣。当时就是看你不合群不媚贵富不爱玩只爱钻书还天天一副……冷淡脸，就觉得你这个人真新鲜，哪有人能如此无趣的……哈哈……”
　　杜蔺：“……”
　　“嗝——然后我就变着法的……逗你引你，就是想试试你是不是块石头。没成想，你……还真是！不过，现在想来，还好，还好，我带有狗皮膏药一样的黏人属性，你就是……块石头，也叫我给捂热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出现对我是个拯救……我呢，从小没有母妃，宫人带我是顺着来的，我呢也就养成个……娇蛮横行的个性。先皇，我老爹。要不就忙的没时间管，要管起来就是……非打即骂。可以说我成长过程里心理都开始……扭曲畸形了……没遇到你之前，我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不，比纨绔子弟还……要更恶劣！留连烟花酒色已是习惯，调戏良家妇女我……也干过，我甚至不把小民的人命看在眼里……可到头是你这个小民的子弟成了我……真正的朋友。你不爱烟花不恋酒色所以后来我也不去了，你虽然冷淡但对普通百姓始终友善尊重，关键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君子，一个大写的人怎么做！可能你觉的我过分夸大你了。不，你在不经意间……拯救了以前那个自甘堕落的我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是救赎者，你是挚友，是值得生死托付之人！”
　　看敬王越说越激动，杜蔺忙拦着……
　　“殿下，你醉了……”
　　“啥？醉？不，我……清醒着呢，这酒仙醉可真是好哈，越喝……越有劲。还有，我不叫……什么殿下，别人我不管，你，跟我一块……原来怎么叫现在也给我怎么叫！对了，我叫啥来着？”
　　敬王敲了敲脑门。
　　“夏……旸，对，夏旸。你，快，叫叫我，叫夏……旸。”
　　“唉……！殿下你真的醉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扶你去休息……”
　　说着杜蔺要去掺敬王的肩膀。
　　没想到，敬王突然一把搂住杜蔺把头埋在杜蔺的颈窝……
　　“这……殿下，殿下……唉……夏旸，你松松，我带你去休息。”
　　“呜呜……”紧紧抱着杜蔺的这个大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呜咽了起来。
　　“杜蔺，你个没良心的的，你知道，我有……嗝，多想你吗？老子是出不了燕地（据大栎朝祖训，外地王侯无诏不得擅离封地），那你呢，你怎么从来没想要来见我……我把你当……兄弟，你呢，你怎么看我？你说……”
　　“唉……夏旸，你真是个傻子。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我不能……”
　　“你知道我……”
　　杜蔺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过，那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唉……”杜蔺摇头叹了口气“你酒后爱往外倒话，倒完就睡这个毛病真是一点都没变。可世事难料，人生于世又都是身不由己。我也想向你一样什么时候来个干干脆脆一吐为快啊！”
　　杜蔺扶着敬王走出去叫来了管事。
　　管事忙吩咐下人送敬王去休息。
　　“管事老伯，请问犬子在何处休息？我要带他告辞了。”
　　“这……您就这样告辞我恐怕不好交代啊！不妨歇息些时至王爷醒来当面向王爷告辞吧。”
　　“不必了，你就告诉敬王殿下我新进上任，履职之事不可久耽，故难以长留。相信他会理解的。”
　　“如此……好吧，请随我来。”
　　管事将杜蔺领至杜弘休息的房间。
　　“弘儿，弘儿……该醒醒了！”杜蔺轻声唤醒了儿子。
　　“爹……怎么了？”小杜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咱们还有正事呢，该走了。”
　　“哦，那弘儿这就起来。”
　　“嗯，真乖！”
　　管事将杜蔺父子二人送至门口。
　　“在下就此告辞了。”
　　杜蔺牵起儿子的小手向岷镇的县衙走去。此时天空的东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