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风华录》黄肠

34、温香软玉

　　“本王本来有意玩笑，既然诸位不愿奉陪，那本王也不愿做那强人所难的恶人。不过就是银钱，本王从来不缺。掌事的，你过来，这是一块上好的暖玉，一玉值千金你不会不懂。”

　　随王随手拿下身上佩戴的玉环，上头雕刻着精细的龙纹，因为长期的佩戴，玉面光滑柔和，摸着隐隐生温，一看便是世间难得之玉。

　　那掌事的颤颤巍巍的接过，满眼不可置信。想来这天皇贵胄就是天皇贵胄，这寻常人毕生不可求的玉佩到了他的手上不过是寻欢作乐的工具，随意取之，无甚心疼。

　　“好，随王爷慷慨，这玉便以千金为计，哪位还有更高价吗？”

　　早在那块玉佩拿出，不少人已经收好了钱袋准备回家了，他们最多也就是南城说的上的富贵人家，家里虽有些资产，但也做不到千金出手如同玩笑。美人美矣，也要量力而行。

　　随王一看，轻笑一声，那笑颜正对着苏影柔，两人对立，宛如壁人，宽衣广袖，如同风起。掌事的识相的把众人遣回，把随王和苏影柔带到莳花馆最为僻静的院子，让他们好好相处。

　　那苏影柔本是海南人氏，家中贫苦，掌事的早年做生意时将她带到南城。这小妮子十岁那年出落的惊为天人，掌事的动了心思，便请了南城最好的师傅教授她舞蹈，几年的封闭生活，使她的性子极为平静，神色也无多大变化。

　　掌事的见她性子沉闷，本来觉得不适合送入莳花馆，但苏影柔一年生的比一年美，舞姿也是倾国倾城，让人无法拒绝。思来想去，掌事的还是把她送进莳花馆了，她的美貌对于莳花馆来说就是一块招牌，平日里若是她性子不好不能见客，不见就是了。

　　本来掌事的还愁打发那些宾客要费不少气力，现在好了，随王看上了她，直接一掷千金，这南城其他的人还真没有这样的气魄，断然不敢来招惹随王的女人。

　　话说这随王虽然买下了苏影柔的初夜，但此刻房内两人却是静坐无言。随王似笑非笑，一双眼睛盯着苏影柔，看得出神。苏影柔面纱还未摘下，本来这是随王应该摘下的，毕竟莳花馆为了照顾姑娘，这初夜宛如洞房，面纱犹如盖头，这些仪式也是为了安慰这些姑娘。

　　苏影柔内心有些焦灼，这面纱虽是真丝织成，但风一吹，脸上便有些麻痒，她恨不得马上摘下，但随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也不像那些寻欢作乐的寻常男子。

　　“夜已深，王爷不安歇吗？”苏影柔隐晦的提醒一句，她虽然是烟花女子，但服侍人也是头一遭，不敢太过大胆。

　　随王一听，知道这小妮子心里急了，嘴角笑意更为明显。

　　“姑娘何必心急？春宵虽短，人生漫长。一时之乐，不过自欺。本王爱好美色不假，但也不是贪色之人。这情场欢事，还得自然而然。急色行为，本王不齿。”

　　苏影柔有些诧异，那些师傅告诉她的从来就是要如何讨男人欢心，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可今天随王这一番话，与她平日所接触的甚为不同，一时之间，充满好奇。

　　“这世上之人若都如王爷这般君子，莳花馆便也不复存在了吧！”苏影柔虽然惊诧于随王的新见，但内心深处仍然不愿敞开，不愿诚心接纳他的一套说辞。

　　随王听她言语中有消沉之意，笑意有所收敛。

　　“姑娘正值风华，也有这等伤败之语？”

　　“七情六欲，人之固有。喜怒哀乐不过稀松平常，王爷无需挂怀。倒是影柔有一句疑惑，想要问问王爷。”

　　随王笑笑，点了点头，既是同意她的问题，也是认同她说的话。

　　“王爷所说，情场欢事，自然而然。可这青楼之中，哪有自然而然的事情？至于寻常男婚女嫁，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来的自然而然？”

　　随王一愣，他原本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随口一说，哪晓得这苏影柔听进心里，还说出这么一番带些愤世嫉俗的话来。

　　想了一会儿，他悠悠道来：“自然而然，便是要如风似雨，皆是天然，不由人工牵绊。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有时候这人力所为便是那风雨，不过催化罢了。事情成与不成，还得看老天啊。”

　　话未停，随王口锋一转：“姑娘不必想得太多，本王见姑娘貌美质洁，不愿那些俗人轻易玷污。本王若是做与那些人并无二致的事情，岂非违背本心？我与姑娘不过初识，我见姑娘貌美起了私心尚且说得通，姑娘对我定然还不了解，若我强迫，二人皆不愉快。不若轻松相处，情到浓时，再说不迟。”

　　随王说完，也不等苏影柔说话，转身便去了小院的另一厢房，一晚上，再也没有出来过。

　　苏影柔心里期待又失望，随王这般顾及女子的男子太少，她能遇到是她之幸。失望的是她自诩无敌的美貌竟然有人能克服，不被她轻易迷惑。

　　随王是个君子，是个坦诚的君子。

　　第二日，随王直接告知掌事的，苏影柔无需见客，只要她呆在小院陪他就好。掌事的自打昨日收了玉佩便知道随王的心思，早就做好了打算。即便此刻随王跟他说要把苏影柔带走，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人家身份高贵，看上他这个小小青楼的掌事，也是他的福气。至于苏影柔，他也不是非得留下来。莳花馆容貌姣好、性情温柔的姑娘很多，苏影柔的性子固执，长期留在青楼未必是好事。

　　一时间，苏影柔仿佛一段传说，整个南城都在惊叹她的美貌，那天晚上有幸见过她舞姿的人，更是吹的没边。只可惜，那晚过后，苏影柔再未出现过。

　　随王原本日日在莳花馆观赏表演，不过自从苏影柔在小院后，他也很少出去。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女子美貌异常，让人心醉。但不过相处几天，随王便发现苏影柔绝非寻常青楼女子。原本以为她只是善舞，可交谈起来，诗词歌赋她也颇有心得。随王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整日与她谈天说地。

　　苏影柔原本以为自己进了莳花馆，必定要忍受许多不愿意的事情。可她现在这么多天，只需要呆在这小院内，吃□□致，还可以做些喜欢之事。平日淡薄的脸也时时有了欢快的表情。她知道，这是随王给的。若不是他一掷千金，自己哪会有这么舒坦的日子？

　　与随王日日交谈，她也渐渐明白他并非是个自恃身份，胸无点墨的莽夫，随王自幼跟随京中名师学习，经史子集，未有不通。谈天之时，随意引用，显然这些东西都已经刻入心底，溶于血液了。

　　一个本就风华正茂的男子，生的无可挑剔，又这么才学博通，这性子再冷淡的女子也该有所动容了。随王将苏影柔这些日子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第一次不是凭身份吸引来的女子他也格外有兴趣。苏影柔明知他身份还能泰然相处，不矫揉造作已是难得，况且她还能遵从本心，不刻意逢迎更是不易。

　　果然这世间之人，决不可貌相。

　　苏影柔毫无疑问，是个特别的女子。

　　两人情止乎礼，已有月余。今天是中秋，苏影柔有个大胆的打算。

　　傍晚，苏影柔身边的婢女红玉已经将小桌摆至院中，瓜果小吃也一应俱全。此时，月上梢头，天还未全黑，月色还不够亮，有些隐约透明。自入秋以来，院内早就放置了不少菊花，此刻花开正盛，花瓣形态各异，也有一番乐趣。

　　夜色渐深，苏影柔命人在树枝上挂了几只灯笼，风轻摇曳，烛火摇摆，地上的人影也飘飘忽忽，没有定形。

　　随王晚上回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话不多说，两人对坐，一同欣赏天上的圆月。

　　“王爷，这是新酿的桂花酒，王爷尝尝。”接过酒杯，随王一饮而尽，中秋之夜，本该团聚。他虽不在乎京城所谓的兄弟，但对月伤情，想起了自己的母妃。若是玉妃还在，他们定然能安乐生活。不过想了想，随王心里自嘲，自己这般境地，便是母妃还在，怕也过不得什么好生活。

　　杯酒饮下，眼里已有伤怀之感，轻声叹息，可见是想起往事了。

　　苏影柔很少见随王这般，心下也有些感慨，生在皇室，只怕比她委身青楼更为无奈。果然这外面的风光不能与里子的真实相对应。

　　“这桂花酒虽新酿，酒香不足，但这花香倒是温润，酿酒之人也是有心。”随王边饮酒，边点评。似乎想摆脱伤怀之感。

　　苏影柔一听，心内一喜。这酒是她亲自所酿，听人夸奖，自然开心。

　　“王爷喜欢便好，这酒是我亲自所酿，为了保留花香，特地用一层香蜜裹住桂花，防止香气逸散，徒留花形，不免无趣。”

　　随王一听，对这桂花酒更感兴趣起来，一连喝了几杯。

　　“仔细品尝，的确有一丝香蜜的甜嫩，姑娘有心了。这中秋之夜，本该万家团聚，本王放浪惯了，自然不会顾忌。不知姑娘身世几何？中秋之夜可有怀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