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AITGCoral萱

11、荼蘼（四）

　　原来乳娘今日来卖些绣活儿来贴补育婴堂，不想正碰上了杜海棠跟着高伯庸和端木凌翔来闲逛。乳娘心想着好不容易才见到杜海棠，一定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机会，不然再找到她还不知猴年马月。乳娘迅速收摊，瞅了一个高伯庸他们和所有的小厮都没注意的工夫，拉着杜海棠就跑。
　　“乳娘，我们去哪儿啊。”杜海棠勉强跟着，边跑边问。
　　“我们去找荼蘼，”乳娘拉着杜海棠不松手，“马上就到了。”
　　两个人说着就跑到了醉金楼，杜海棠看到了匾额上的字就冷了脸，乳娘拉着她绕到北面荼蘼的屋子处，连敲三下窗，敲了两组。荼蘼恰好处理完雏菊那边的事情，回到屋子便知道是乳娘在窗外唤她。她关上门从里面锁上，然后看了看才打开窗户。荼蘼一开窗看到了乳娘和杜海棠，立刻警觉，往窗外望了望发现无人，而后才从妆台地下取了个钱袋从窗户爬了出去。
　　杜海棠和乳娘小心地接她下来，荼蘼落地，拉着两人就去了巷子的死角处。到了隐秘处，几个人才得以略微放松。
　　“你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荼蘼和杜海棠同时问道，看样子都在替对方担忧。乳娘插不上嘴，杜海棠急得很，问着荼蘼：“不是让鸿飞来给你赎身了么？你怎么还待在这种地方？”
　　荼蘼眼神坚定，道：“我们三个侥幸活下来，杜府灭门而朝堂无人申请调查，姐姐好不明白我们的处境么？我们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还活着。”
　　“夏侯伯父与父亲交好，说与他知道是无碍的。”杜海棠很是信任夏侯家。
　　荼蘼摇首：“谁都不行，包括夏侯鸿飞。即使他们不会对我们有害，但姐姐忍心把夏侯家也拉下水么？这样的灾难杜家经历过一次就够了，不要在牵扯他人了。姐姐若是不小心遇到故人，也要咬死不承认自己是杜衡，你现在是杜海棠，我是荼蘼，我们是孤女，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杜衡，杜若，都已经死了，死在杜府的那场杀戮和大火之中了，灰飞烟灭，毫无痕迹。”
　　杜海棠冷静了下来，被荼蘼说服了，静静颔首。荼蘼这才问道：“姐姐怎么出宫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说来话长，”杜海棠叹了一声，“总之我虽然受到皇上注目，但是被毓贵妃请旨赐给了皇子殿下做了侍女，现在幼麟宫侍弄花草，根本见不到皇上。这回是跟着殿下出宫到长公主府，殿下和小郡王要逛集市，我才有机会来见你。”
　　荼蘼微微蹙眉，道：“其实做殿下的侍女也不算太坏，毕竟皇上已有了千秋了，倒是殿下与姐姐年纪相仿。”
　　“我还年长殿下两岁。”杜海棠补充道。
　　“就是，”荼蘼颔首，“殿下是宫中独子，若是姐姐日后被封给殿下做妻妾，也一定要寻明出处，家里的血案，也会有机会昭雪。”
　　“不行，”杜海棠也很坚定，“一个皇子的姬妾，地位远远不够。我只有做了皇上的宠妃，才有可能查到什么，为杜家报仇。”
　　“若是等到殿下日后继位，也不是不行。”荼蘼也说得没底。
　　“我们等不起，我会想办法接近皇上的。”荼蘼和杜海棠都在为对方着想，谁知杜海棠虽然性子比荼蘼柔弱，骨子里却是一般的刚强。
　　荼蘼也不劝了，勉强同意，把手中的钱袋塞给杜海棠说道：“这是我这几日攒的花红，之前已经给了乳娘一些，我们却并未能打通关节联系到你。这些你先拿着，可以和乳娘从两边一齐打通关系，能更快些。或者，你试着走动一下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不要去找经年的老太监，去找那些不起眼的却一直随侍的小太监，可能会有用处。”
　　杜海棠听言颔首，荼蘼远远地听到了有人在喊着杜海棠的名字，看样子是高伯庸他们发觉杜海棠不见了，都在寻她。杜海棠也听到了，眼神有些慌乱，荼蘼却一如往常地镇定，先对乳娘道：“乳娘你先走，别让他们认出你来。”
　　乳娘点点头就低着头走开了，荼蘼转过身来对杜海棠说道：“姐姐，你就在街上走着，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杜海棠点点头走了出去，荼蘼眼睛一转，上前拉住了正在前面走的一个男子，往他手里塞了一些散碎银子，央告道：“请阁下帮忙，小女子感激不尽。”
　　男子回首，荼蘼抬头看清了他的面貌，一惊：“是你！”他们已经有过几面之缘了，男子还帮过自己好几次，荼蘼也没想到自己遇到了醉金楼中人，一下子有些迟疑。
　　男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迟疑，于是伸手收了银子，问道：“要我做什么？”
　　他的这个举动让荼蘼安心了不少，收了她的银子，也就算是两人交易了，她不至于欠人太多，于是荼蘼开口道：“就前面那个着粉衣的清秀姑娘，麻烦阁下去硬拉着她往醉金楼走，直到有人要来把她救走，阁下就赶紧回来。”
　　青衣的男子没问为什么，只是点点头，就冲着杜海棠走去了。荼蘼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径直回了醉金楼，立在楼门口看热闹。
　　杜海棠转了个弯就到了醉金楼大门的那条路上，这是一个青衣男子忽然从阴暗处一个箭步冲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就往醉金楼里拽。杜海棠受了惊吓，一边呼喊一边挣扎，正好让不远处在寻她的高伯庸和端木凌翔一行人注意到了她。
　　“无耻狂徒，放开她！”高伯庸厉声一喝，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想要扣住青衣男子，荼蘼立在门口冷眼看着，双手交握处指节发白，只有此处能看得出她心中的紧张。谁知这青年男子身手轻盈，把杜海棠往一旁一推，一个扭身从众人之中闪了出来，瞬间就进了醉金楼淹没在了人群中。
　　杜海棠被青年男子一推跌坐在了地上，瞬间泪水盈盈梨花带雨。高伯庸最看不得女子受委屈，忙蹲下身去抱着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端木凌翔抬眼看了看醉金楼的牌匾，脸上不悦：“以后别乱跑，要不是我们来得快，你就被卖进青楼了。”
　　高伯庸一面扶杜海棠起来一面道：“是本殿的不是，光顾着看热闹，却忘了顾及你。”杜海棠擦净了眼泪，勉强笑着，让高伯庸也放心了下来。
　　端木凌翔回首看向醉金楼的大门，门内立着一位女子，服饰精致，发髻小巧，金莲半露，粉面含春，那气度和荣光，仿佛要把男子的精魂都吸了进去。“狐媚。”端木凌翔蹙眉暗骂。他父亲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所以他母亲长公主高和铃极不喜欢美艳又妩媚的女子，连带着他都受了影响，私底下以为此等女子都是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荼蘼丝毫不惧，冷冷瞅了一眼几人，转身就回了自己房中。端木凌翔见荼蘼的神色却不谄媚，让他也微微一惊，这个青楼女子不像是他以前所认为的那般，却依旧不能让他改变看法。端木凌翔带着些对醉金楼的鄙夷，招呼侍卫和小厮簇拥着高伯庸和杜海棠回府。
　　这日夕阳西斜的时候，着武装陪金刀的男子拎着酒壶路过了醉金楼前面的这条街，边走边饮，唯恐不醉。他的身边不乏奉承之人，问候他：“夏侯侍卫怎么有空出来闲逛，真是贵人，难得。”
　　夏侯鸿飞面上浮着红晕，仰头又饮了一大白，眼见着酒壶就见了底。他有些恼了，扔了那空酒壶就要去寻酒。这是围在他身边的一人谄媚道：“不如我们进醉金楼去喝一顿痛快的，这醉金楼的女儿红可是一绝，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醉金楼的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不知夏侯侍卫意下如何？”
　　“有好酒？”夏侯鸿飞已经有些醉了，他并不在意什么姑娘不姑娘，只是听到好酒二字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自从杜家满门遭到灭门，夏侯鸿飞悲痛欲绝，险些背过气去，他恳求自己父亲上奏请求彻查杜家血案，谁知就连一向刚正的夏侯将军都缄默不语，不肯给杜家伸冤。于是夏侯鸿飞便像突遭变故，换了个人一般，除了入宫当值，便再无一刻是神志清醒的，甚至也不去幼麟宫去看望自小一直伴读的高伯庸，整天就在街上乱逛，酒不离身，浑浑噩噩。夏侯将军恨铁不成钢，训斥多次，也亲自出手教训夏侯鸿飞。夏侯将军武艺超群，醉酒之下的夏侯鸿飞自然不是对手，第二天鼻青脸肿地进宫当值。可他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依旧日日醉酒，夏侯夫人心疼儿子，哭着求夏侯将军别再惩罚他了，于是夏侯将军也值得唉声叹气，任由儿子放纵不堪。
　　周围簇拥着夏侯鸿飞的人忙招呼他进去，心想着这素来油盐不进的夏侯鸿飞居然有了结交的机会，都巴不得与他结识好讨好他爹夏侯将军。他们引着夏侯鸿飞去了包房，随意点了个姑娘唱曲儿，要了最好的女儿红，夏侯鸿飞却没有品尝的兴致，也不看姑娘，一个劲儿地往口中灌酒。直到两坛女儿红都见了底，夏侯鸿飞醉倒在了桌上，口中喃喃念着：“若儿，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