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享乐主义（网络原名：后结婚时代）》一瓦

21、鸡蛋的春天

　　黑色罗孚踏着夜色平稳停在第九层公寓楼下。
　　江北淮问蓝瑟：“真的不回我哪儿？”
　　蓝瑟按压下心头的心猿意马，假意看窗外夜景漫不经心的说：“是的。”陡然发生的亲密关系使她有些慌乱，她需要距离空间调整自己。蓝瑟已经很久没有让自己的心坐过山车了，她不适应。
　　她曾说最讨厌让自己有情绪的事，最讨厌让自己运动的事，最讨厌让自己心跳紊乱的人。这些一天之内她都碰到了。
　　江北淮不以为意，点头说：“我帮你拿箱子。”
　　蓝瑟打开车门几乎跳着出去。“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拖着拉杆箱逃进公寓的背影清晰印在江北淮盈满笑意的眼中。
　　蓝瑟用钥匙开门，慌里慌张的怎么也转不开。门背面传来脚步声，‘咔嚓’一声打开了。
　　蓝瑟被来人的僵尸脸唬了一跳。“肯娜，敷面膜就不要出来开门，吓死人的。”
　　肯娜脸皮不动嘴皮动。“你还知道回来。”
　　蓝瑟拖着箱子进去，反问：“想我了？”她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看到神仙姐姐在沙发上盘腿打坐。“又在吸取天地之灵气？喏，给你们三个带的礼物，老家特产。尝尝，好吃的很。鸡蛋呢，还没回来？”蓝瑟举起手中淳朴油纸包装的手工蜜饯朝她们两个晃着。
　　这两人显然没什么心情，眼睛齐齐望着鸡蛋紧闭的房门。
　　肯娜说：“鸡蛋在里面。”
　　神仙姐姐补充：“今晚不知道会有地震还是海啸。”
　　“怎么了？”
　　“鸡蛋的父母来了，一家三口都在屋里。”
　　“鸡蛋不是说父母都……”蓝瑟及时把死字吞了回去。
　　“我们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家人关上门一个多小时了，怎么一点都动静没有？”
　　神仙姐姐话音刚落，鸡蛋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对随后走出的父母平静地说：“我们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放了我吧，好吗？”
　　鸡蛋妈妈形容憔悴，倚靠着丈夫问鸡蛋：“孩子，我们会改的，我们都改了不行吗？”
　　“改？”鸡蛋笑起来，脸蛋看起来就像碎裂的鸡蛋壳。“你们改不了。”她来到蓝瑟三人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看看，照片里的人才是我，那才是真实的我。”
　　她们三个凑在一起看去，照片里俨然一个精灵女孩。俏皮的麻花辫，碎削刘海长长短短垂在额前。端正的瓜子脸，下巴尖俏丽的让人羡慕。女孩儿很瘦，T恤领口遮不住的锁骨漂亮凸显。这个女孩就是眼前圆滚滚的鸡蛋？
　　“很难联系到一起吧？”鸡蛋继续碎裂笑容，坐在沙发上随手撕开一包蜜饯往口里填着。她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对三人讲述精灵女孩变身鸡蛋的故事。“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自然指的是自己的父母。“结婚晚，生孩子晚，年轻时候赶上□□后来又上山下乡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三十八九岁结婚，四十的时候有了我。你们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意味着这个女孩的一生都会在一种不正常的关注下度过。”说到这儿她斜睨父母，问：“我说的对吧？”
　　老两口被鸡蛋的话击的浑身无力，依偎着坐在地板上。
　　“小时候我不觉得被父母这么超乎寻常的关注没什么不好。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每天他们都接送我放学。我还挺自豪的，心想看我的父母多疼我。到了高中他们仍这样我就接受不了了。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十多岁了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私生活。我反抗过，可他们的手段远远超乎一个高中小女孩的承受能力。他们偷窥，跟踪，跟班主任联手。我妥协了，想着反正就要上大学，到时候住校总是自由的。呵呵，我太天真。”
　　看着碎裂的鸡蛋，肯娜默默揭掉脸上的面膜。她觉得这么严肃的事情应该有个严肃的聆听态度。
　　“他们又一次调戏了我的人生，背着我篡改了报考大学的第一志愿。我被武汉大学设计学院录取了，我终于还是落在了他们的手心。我就是那只孙猴子永远别想跳出如来的手心。我明明身体健康，他们却不知从哪里找来医院证明使我必须住在家里不能住校。所有的同学都羡慕我，羡慕我有个副教授父亲，羡慕我不用住校被管制。谁知道我过了二十年监牢生活？”
　　鸡蛋停下来，那三人不约而同的问：“后来呢？”
　　“后来我爱上了一个男孩。”鸡蛋碎裂的脸此时有了拼合的迹象，泛着柔柔光芒。“他们如临大敌仿佛末日来临，对我和他的交往开展一切围追堵截的行动。我常常能在学校教学楼的转角、食堂前的松树、图书馆的书柜后面发现他们的身影。尽管如此我和他还是甜蜜的爱着。终于，他们知道已经无法控制我的感情，于是提出交换条件。”鸡蛋看看自己苍老的父亲，手指着他。“他说，我能在大学毕业时考上研究生就不再管我。我真是有个变态家庭。姑姑们不是医生就是教师，堂哥堂姐个个名牌大学研究生博士生，毕业以后有的出国有的在国家设计院任职。在我们家文凭低于硕士根本就抬不起头来。我努力学英语努力背书，希望能做到，希望能获得自由。我连考两年，都失败了。他们用各种各样恶毒的语言把我的失败归责于我的爱情。第三年去北京考试的时候我的神经已经到了不能再紧绷的地步。我终于被击垮，彻底被击垮。”
　　“别说了孩子，不要在别人面前说那些。”鸡蛋母亲此时还在强撑颜面。
　　鸡蛋哪管她。“那是我第一次精神病发作。我在考场上晕倒，醒来后疯狂的给手机里每一个号码打电话胡言乱语。他们找来车到北京把我带回去。他们在我发病的时候找来我爱的那个男孩。他们那么残忍，在我没有清醒意识的时候让我爱的男孩看到那么可怕的自己。”鸡蛋哀伤一笑。“听说，那男孩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就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猛然摇头。“我不怪他，任谁都会被我吓坏。”
　　三人怎么也没想到鸡蛋有这样的故事。神仙姐姐勉强微笑说：“都过去了，鸡蛋，你这不是都好了。”
　　“后面还有。”鸡蛋接着说下去：“其实我只是压力过大神经应激反应，并不严重。不过他们倒是从我的轻微精神病里看到了重新控制我的希望。那就是吃药。治疗药物有很强的副作用，会让人发胖嗜睡。他们看我吃了药以后每天都很乖的在家睡觉不再出门。本来只需要三个疗程的药物治疗，他们瞒着我骗我一直服药。我吃了整整两年，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圆滚滚的像个鸡蛋？”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该回答像还是不像。
　　“一年前我发现了他们龌龊的秘密，于是离家出走。后来的一切你们就都知道了。”
　　鸡蛋看着自己的父母，脸上有挣脱不开的悲哀。“你们走吧。放心，我不会不要你们。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自己生活。或许两三年，或许七八年，或许十几年。我总会回家的。毕竟，”她咬牙说：“你们是我的父母。”
　　“那，究竟要多久？”鸡蛋母亲问。
　　鸡蛋还没有回答，就听到门铃急促响起。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会是谁来了？
　　蓝瑟打开门，一头乱发的少帮主大步走进来。“古鸡蛋，咱们今天必须说清楚。我为什么跟你结婚，你又为什么跟我结婚。不然我就不走了。”
　　今天这出戏，主角配角可都到齐了。
　　视鸡蛋仍未断奶的鸡蛋爸爸鸡蛋妈妈第一次听闻鸡蛋要结婚的事，满脸恐慌。“孩子，这是怎么回事？这男孩是谁？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鸡蛋走到少帮主身旁一把挽住。“是吗？神经病配神经病正合适。”
　　少帮主一头雾水。“什么啊？”
　　“我问你，有一天你看到我半夜唱歌，把卫生纸沾湿了一块块粘到镜子上，一个人同时扮演好几个人演话剧，从窗户翻出去顺着空调外机爬到一楼，把筷子插的满头都是会不会被吓到？”
　　少帮主楞住，看着鸡蛋特别严肃的神情欲言又止。在众人屏息中过了好久好久，少帮主一甩头大声说：“谁怕谁？”
　　鸡蛋紧绷的神情霎时松软，捧着少帮主的脸说：“不管你许不许，我要看你一辈子。”说完，她点起脚尖用嘴封住少帮主妖艳的红唇，凶猛吻起来。
　　太精彩了。
　　神仙姐姐几个一边忙着劝鸡蛋的父母，一边眼红心跳的观赏真人版激吻。心情大为舒畅。
　　“叔叔阿姨，你们别难过了。鸡蛋找到好男人你们应该高兴啊。”
　　“对啊，你们看我从小无父无母，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
　　“我跟爸妈一个城市还自己搬出来住呢。你们就让鸡蛋过自己的人生吧。”
　　鸡蛋母亲急恼着喊：“你们……”
　　“孩子他妈。”鸡蛋父亲像是要投降了。“咱们先回去吧。过段时间等鸡蛋冷静下来再说。这么多年，咱们也许真有不对的地方。”
　　“是啊，阿姨先回去吧。”
　　“我送你们，帮你们叫车。”三人帮着鸡蛋父亲把激动的鸡蛋母亲推出门去。

　　终于，两位老人坐着计程车离去。
　　神仙姐姐抬头看看公寓明亮的灯光，问她们：“要回去吗？”
　　蓝瑟摇摇头。“不。公寓给他们留着吧。”
　　“我也不要做电灯泡。”
　　“那去哪儿？”
　　是啊，这么晚去哪儿？
　　肯娜想了想，掏出身上钥匙串。“去我的豪华新房过一晚吧。卖点啤酒，咱们也放松放松。”
　　“同意。”
　　“你那房子刚装修过，有味道的。”
　　“神仙姐姐，你不要总是那么多事好不好？我装修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家具是原木的，墙漆是净味的。再说，天天开窗通风的好不啦。”
　　“就是。”蓝瑟拉住神仙姐姐。“走吧走吧，你们就不想听听我和江北淮的故事？”
　　“不用听就知道。”神仙姐姐眯起眼睛盯着蓝瑟。“从你一回来我就看出有猫腻，春天降临了吧？”
　　肯娜兴奋起来。“快走快走，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三个女人笑着朝前走，神仙姐姐又一次抬头朝第九层公寓看去。她想：野百合都有春天，臭鸡蛋当然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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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单位突然加班，实在是没有空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