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交杯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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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首分离的纸人式神如雪片坠落。
我拾起头和身体，分别封印在不同的异空间里。
终于，结束了。
这次的战斗打得我四肢生疼。好久没这么活动了，上次还是帮夏目贵志躲避追杀。
啾吞打着呵欠回到世界的里侧睡觉了，走前嘱托我早点休息。鬼切倒是一点困意也没有，他收起本体刀，快步走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少主战斗的姿态十分凛然，如同武尊再世，属下……不由得看呆了。”⑴
“别，我可没壮到能举鼎。”
东方天欲晓，根津该醒了吧。
“鬼切，清理一下现场，然后马上和我回雄英。”
“遵命，少主。”
我坐在台阶上休息片刻，一点一点看着日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橘红的曦光将看它的眸子也染上了颜色。久违了，京都的日出。
酒吞童子从井中舀出两勺清水，带到我旁边坐好。他的坐姿大大咧咧，靠着阶旁的石头可以说是半坐半躺，还翘着个二郎腿。
“累吗？”他问我。
“运动后体能下降是理所应当的。没关系，休息就能恢复。”
“啧，丫头，这就无趣了，怎么和你哥一样。”
“……但是，有些奇怪。”
我抚摸薄绿的刀鞘，回想刚才的心情。
幼时被鬼切教导着挥刀也好、接受委托斩杀作祟的恶灵也好，都没有过。
“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觉得战斗是如此愉快，这种感觉前所未有。难以置信吧，酒吞童子。”
谁料他听了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鬼王一巴掌拍到我背上，我猝不及防挨了个结实。
“咳咳——”
我刚想说“你这鬼怎么恩将仇报”，他已直起身来，虽然不像人类那般正襟危坐但至少正式了点。不过声音依旧桀骜不驯——
“小丫头，战斗还要自己上，是不是缺人？身为大将太丢脸了！果然没有本鬼王就是不行！”
一勺清水递了过来。
我花三秒钟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是交杯酒啊。”
不同于起源地的中国，交杯酒在日本有了新的含义：交杯，即为两人命运的连接。伉俪情深可饮，义结金兰可饮，宣誓效忠亦可饮。
也就是说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他，承认我了。
我接过那勺清水，上面映着酒吞霸气张扬的笑容。
“喝下去！今后，鬼王的命运将与你同在！”
我一饮而尽：
“此后，吾之刃亦为汝挥动。”
——于此，契约达成。
酒吞童子酒兴高致，心情好的不得了，倚在石阶上和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什么“你已经是我大江山的人了，死后来里世界没人敢欺负你”、什么“你可比你哥顺眼多了”，以及微小的抱怨。
“虽说晴明井的水有灵力，不过入得了本大爷口的，果然只有酒啊！水没味道，这不好！但你又未成年，呀，真麻烦……”
他挠挠头，一脸难办的样子，然后无可奈何地叫住了我。
“喂，源香取，你可得好好活着，成人那天补我一碗好酒。”
传说中的鬼王意外的通情达理。既然如此，我也实话实说好了。
“茨木刚才嘴臭，砍他挚友特意疼了点，你不计较真是太好了。”
“………………去你的喝酒！你们源氏果然没良心！！”
我扬了扬手中的式神录，指出「鬼王-酒吞童子」的大名。
“契约签完，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了。”
“你这家伙！到底谁是才是恶鬼啊！？”
这算夸奖吗。对方是日本三大妖怪之一的大江山鬼王，得到他这句话可不容易，说不定我还是千年以来第一人。
要不，也夸夸对方吧。
“你也不赖，肉质鲜嫩，特好下刀，想必是勤于锻炼的结果。”
“………………”
看酒吞的眼神，想再打一架。
在这个关头，鬼切赶了回来。
“禀告少主，樱树下发现了疑似世界里侧的入口。”
我和酒吞收起切磋的架势，惊讶地望向庭院里那棵历经千年的樱树。酒吞比我还要诧异，因为他算半个当事人。
“里世界的入口？晴明那家伙不是只留了一本式神录吗？”
／2
除了人类居住的地方，地球上还分为世界的里侧与外侧。神代结束后幻想种大多移居到世界的里侧，除了特定的门无法穿越。⑵
到达里侧需满足两点：
一、足够强大。
二、舍弃肉身。
晴明的式神录就是这样的门，抑或是「缘」，可将居于里侧的百鬼召唤到现世。不仅如此，还充当着仓库的作用。
威尔士的龙前往里侧后肉身留在地下，历久石化，回来也不能用了。但式神录是晴明耗费一生心血所建之物，数以万计的复杂结界保护了妖怪的肉'体。
所以我才能碰到酒吞，与他畅饮签约。
除了式神录，晴明还制造了其他的门吗？
◇
我、鬼切和酒吞童子来到那棵樱树下。
手覆在树干上，灵力流向根须枝叶，我感知着这棵树——的确，有施术的痕迹，但相当久远了。
酒吞问我：“怎么，到底怎么回事？也是门吗？”
“原来如此……晴明将这棵树剥离了，制成和世界里侧、外侧相似的层次——表层与里层。晴明的术是完美的，本应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战斗的中灵力冲击到了樱树，如同石子投入湖面、将表层透了一个小孔。”
鬼切恍然大悟：“所以才会被我发现。”
我点点头，继续感知着这棵树，闭上眼睛，思绪随着灵力在树内流动。
浅蓝的光线、无死角的布局，延伸、延伸——
新的空间。
太巧妙了，不愧是晴明。
“我们所看到的是树的表层——樱花盛开，但里层还有一个封闭空间，藏着什么……等等，还有呼吸……不过这个频率，莫非在沉睡？”
我抽回手，伸出一指划破空中，嘴里念道：“术式-破——”
粉白的花随风吹浮动，一波一波的，宛若抖动的海藻。淡蓝色的结界从底部显形，紧接着，一团白色的毛球像熟透的苹果从枝头落下。
啪叽——
地上砸出了浅浅的小坑。
“哈啊～”
坑里传出长长的呵欠，像幼稚园的孩子午睡刚醒。接着，一个白团子从坑中探出头来，肉乎乎的爪子揉着眼睛。
“好吵哦，庭院怎么这么多人？……是晴明大人的朋友吗？欸欸？！酒吞童子、鬼切和不认识的女武士？……等等那把刀、那个家徽是——”
有人认识我的刀？
薄绿，另一个知名度更高的名字是「膝丸」，因一刀斩至犯人双膝而得名。赖光曾用它退治了妖怪土蜘蛛，因此这振刀也被赋予了「退魔」的概念。赖光将它赠与我作为礼物，在他消失的日子里，我被博雅接出还牢牢抱着刀，来晴明家也不肯松手。
说起来当时在樱树下的确有个式神。
嘭——
白团子抖抖身体，变成了一个少年。
“您是、难不成是香取大人？唔……这股灵力没错！哇，您长大啦——！”
少年生了一双黑色狐耳，身着白色露背上衣，肩上缠了圈狐毛。这奇妙的穿衣风格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他眼圈一湿，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我怀里。
啧，扎人。
“无礼之徒！！”
鬼切几欲拔刀，被我拦了下来。
那孩子边哭边用毛茸茸的耳朵蹭我肚子，隔着衣服但还是好痒。
“香取大人您想起来了吗？我，小白啊！”
“小白？你是……鬼使黑的弟弟。”
“呜噫呜噫~QAQ”
小白在地上打滚哭了。
酒吞撇撇嘴，小声嘟囔。“你这丫头心挺坏的……不对，你们源氏个个都坏的很！唉，本大爷怎么又栽了……”
“咳咳，”我轻咳两声，“大妖怪「白藏主」，晴明的第一个式神，传说为他年少所遇。我一直记得，当年你就在树下，博雅还总叫你‘尾巴分叉的狗’。”
“小白、不是狗啦——！”
提到忌讳之处，少年急着反驳的样子和千年前别无二致，然后破涕为笑。“还有人记着我呢，太、太好了……”
我将它拉起来，擦干眼泪、捋顺毛发、拍掉尘土。
——怎么可能忘，这傻狐狸。
我问道：“白藏主，这一千年来你都在这，没和他们一起去里侧吗。”
“香取大人，叫我小白就好。「白藏主」是外面的人对我的称呼，但你不一样，你和神乐大人、博雅大人……还有晴明大人都是小白的朋友。说起来晴明大人他……”
提到晴明，小白又开始哽咽。
“我想看看晴明大人的后代，所以没有离开。或许是已经预见到神秘的衰退，晴明大人建造了树中空间供我栖身。在那之后的几代还好，还有能力召唤我，像是有修大人、泰福大人，五世孙泰亲大人更是让我恢复到全盛时期……”
晴明后代的故事我略有耳闻。
泰亲是他的五世孙，法术通天，最出名的功绩就是在那须野封印了大妖怪「玉藻前」。
生于室町时代的安倍有修灵力上虽不及更古老的泰亲，但他将姓氏从「安倍」改为「土御门」，避免了绝嗣的厄运。
土御门泰福则历经九个天皇六个将军，因长寿而被德川家供奉，也是个了不起的阴阳师。
——但是，也就到这里了。
晴明的血统让安倍家、土御门家比其他家族更为优秀，但比起神代仍在没落。就像后世诞生的神明，无论多么强大也抵不上天照的一个分'身。
“从有修大人起召唤我就有些费力了，泰福大人在灵力充沛、有符咒加持的情况下也基本可以。可是，可是……后来就……”
小白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
“再也没人能唤出我。于是，我开始了沉睡。”
在熟悉的土地上，在晴明种下的樱树里，陷入了两百年的长眠。
说到这，少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因情绪不稳，“嘭——”的又变回了狐狸。
原来如此，传说「大妖怪为晴明公守墓」，指的就是白藏主啊。
“小白，你都哭打嗝了。”
“呜呜呜，不行，我真的好难过，嗝……大家、大家都不在了啊。”
我将白团子抱起，衣襟被滚烫的泪水打湿，揪起它的耳朵小声说：
“你这傻狗，我还在啊。”
“小白不是狗啦——欸？”
他停止了哭泣，瞪着泪水浸泡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等待我的下文。
“我会呼唤你，我会召唤你，我会在每个日出日落叫你的名字，泪水与睡眠都不适合你，狗就应该活蹦乱跳。”
“所以，要签约吗，白藏主——”
唯独这次，小白没有反驳，从我怀中一跃而下。
解除了术式的限制、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姿态，巨大的狐妖如小山般拔地而起，交错的两条尾巴比古树还要粗壮，鼻息好似灼热的热带风暴。
这就是大妖怪「白藏主」。
“竟然能唤出这时的我啊，真是因缘巧合，当初这个形态也是在源氏——”
他稍微活动身体就地动山摇，举起右爪更是刮出一道凛冽的寒风，向着我扑面而来！
“！！！”
鬼切把手握在刀柄上，他生来是灭鬼的刀刃，不信任任何妖怪，等我一声令下就拔刀而战。
一旁观看的酒吞不屑地“切”了一声。
我止住鬼切——
“我信他。”
狐掌在我半米前停止了，小白伸出一根足爪，似乎怕弄疼我一样、把剩下四个尖尖的爪子缩了回去。
“但我知道，你是不同的。”
“我白藏主愿意用仅剩的力量，一生一世地追随您！”
我伸出小手指，钩住那只爪子，像小孩子那样拉了拉。
“就这么定了，我也一定会叫醒你。”
——于此，契约成立。
／3
是时候返程了。
我把小白和酒吞收回式神录里，让他们好好休息，晚上还要举行妖怪间的欢迎会。小白挺听话的，“嗖~”的钻了进去，酒吞倒是进去前又拍了我一下。
“我说，栽在你这丫头手里也不错呢。”
“咳咳咳，咳咳……”
好狠一巴掌，他，恨我吧。
“啊啊，少主您怎么样了少主！”
“咳、别这样，我还没死，鬼切……酒吞，给你三秒钟回去，不然我拿刀、咳咳咳，拍你。”
……
……
终于把这只SSR收回去了，我顿时感到清净了不少。接下来就该坐车了。
这时我终于发现忘了什么。
——纸人，没带钱包。
腹诽了平家为何如此之贫穷，顺便感叹一下不愧是死对头财政状况都惨的如出一辙后，我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翻车顶。
这次鬼切欢快地和我一起翻，大概哪句「大义」又戳中他了。我不禁想赖光是以什么心情看私底下的鬼切，明明战场上大杀四方，怎么主人面前就……傻萌傻萌的。
不，不能说傻，这是天然。
“少主，鬼切上来了，请把手给我。”
我施了咒术，因此不用担心路人围观。不是什么困难的阴阳术，只是简单的心理暗示，让他们比起车顶更注意生活中的困扰。当然了，也有意志力特别顽强的家伙免疫，不过现在是4点，坐早班车的都是困到眼睛睁不开的社畜。
我刚迈出一条腿，耳边就响起如雷般的怒喝。
“源氏，给我下来！！”
不可能啊，人来人往的上班族中哪有人不关心家庭工作，那么一堆烦心事围着，怎么会注意到我……
等等，声音有点耳熟。
这是——
我转过头，看见了那头乱蓬蓬长发的男人。
“相泽消太，你怎么没走。”
“源香取，你居然逃票！雄英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其实你不喊没人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交杯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