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第 54 章 ...
-
1
夫君离京七月,婴孩已经瓜熟蒂落。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人又道她是早产,进圆明园前是七个月,到圆明园后也是七个月,便是七这节点很容易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叶奕章不说,白灵自然也不会说。
谣言这种事情,没人会造给皇上,就是一等忠勇公,也不是他们可以肆意评论的,圆明园如果噤声,富察府自然更是万事皆不知。
“我们,要跟去吗?”壮志远远的看着富察府的大门,捅了捅凌云,毕竟他比起凌云,比较不懂得自家这个姐夫的脾气秉性,说他冷漠吧又救过自己性命,说他亲切吧他又惯是平淡疏离,军中吃起大锅灶倒是真不含糊,可要说他真能与民同乐,看那张洁癖忍耐脸就知道也不可能,
凌云心里也打鼓,眼神犹疑的看了看明仁,他是富察家宗族过继到富察府八院的少年将军,年岁与壮志凌云相仿,虽然出身贵族,却从小在军中历练,脾气秉性惯属上乘,此番出生入死结下一番兄弟情义,此刻倒是也没避讳,幽幽答道,“我基本没在富察府生活过,不是很了解哎。”
他话说的已经很实在,凌云心里也明白,壮志忧愁的望了望又近了几分的府邸,低声道,“凌云,我们先回家吧,明仁,你有事找人来通知我们,凡事帮我们多加留意。”
明仁慎重点头,毕竟一言不发面容冷峻至此的九叔,他也是头次见。
满府迎接的亲眷在府门前人头攒动,傅恒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熟悉的家门,孀居的嫂子多数因家族势大,已经回府居住,四哥五哥全家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去了察哈尔,明明这样多的人,可傅恒却觉得自己只认得人群中的三哥和三嫂而已。
“小九,”
傅恒下马抱住哥哥,却觉得三哥比他出征时还要瘦弱了几分的样子,“三哥,”
饶是瘦弱,傅宁依旧伸出手来,如往昔般拍拍傅恒的头,“额娘走的很从容,不要难受,还有三哥在家等你呢。”
傅恒知道这场面会不好受,只是没想到会不好受到这个程度。
尤其在她跟着从马车上走下来,抱着福灵安走上前来,傅宁看到了点头致意了一下,尔晴福了个礼,同尔淳一同随着众人进了府中去。
卿卿和福灵安的降生,至少傅宁是知道且毫无疑问的。
月光初上,傅恒推说累,送走了所有人,此刻四处平静,静的人发慌。
他端坐在屋子里的最远端,手持茶杯,喝了一口浓茶也未见面容有任何波动,久久之后才开口,“说吧。”
把福灵安交给尔淳去照顾,指派了白灵和李奥到隔壁院,这和院仅剩下两个人,沉默良久后,尔晴终于等到了傅恒的开口,然后答复道,“你要我说什么?”
“孩子是谁的?”
“你觉得是谁的便是谁的。”
“富察家的百年清誉都葬送在你手中,”傅恒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仿佛在说很平淡的事又开口道,“你是想听我这样说吧?”
尔晴今日晚间在三哥三嫂准备的接风洗尘宴上吃了不少东西,本以为今夜会声嘶力竭,却没想到两个人连灯都未点,就着月光能如此平静,她甚至笑了笑,“理论上来讲,你是应该这么说的。”
“我说完了,你呢?”傅恒的音调还是很平静,未见任何波澜,
“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尔晴坐在矮榻上望着窗外的月光,伸手摸了摸依旧如往昔那般熟悉的铺盖,突然丧失了争吵,掰扯,叫嚣,互相伤害的欲望。
傅恒终于喝完了这杯浓茶,放下茶杯,脚步声很均匀,未见急躁,也未见波澜的站在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东西递到她面前,“给。”
像个出征良久的多情夫君,给家中日夜思念的妻子带回的伴手礼那样,他的声音总是这么温柔,无论对谁都是这样,所以才会有那样多的人会错意吧。
尔晴笑着接过来,伸手摩挲了几遍,放到矮桌上细细研读起来,
傅恒站在那看了月色中的她半响,才轻轻走过来坐到了她对面,闻到熟悉的那股味道,总觉得现在特别像他走前,他们惯常盖着这小被子赏月的时候那样,他伸手拉过来指着图样道,“临汾的农家刺绣,好看么?”
尔晴抬眼惊讶的问,“这是吗?”
“这是我送你的立冬礼物。”傅恒从怀中掏出匕首,一边认真的划碎一边笑着答,“黄鹂鸣柳,已经看不出样子了是吧?它坏了,我找有经验的绣娘拯救过一次,”他有点可惜的出言道,“可惜坏了就是坏了,救不回来了。”傅恒把这团乱布扔到一侧地上,指着同她说,“从我们成婚它就陪着你,你却从来看不到它。”
尔晴被眼前的小匕首吓了一跳,甚至出口笑,“傅恒,君子动口不动手,”
傅恒看看自己的手,点点头放下了匕首在矮桌上,一副自嘲模样指着地上的乱布抬眼问,“玩弄我的心意,真的就那么开心吗?”
尔晴摇摇头,认真的看着傅恒的眼睛,“你的心意,从来不属于我,”她笑着突然往前一个探身,伸手准确的抓到他的袖口袋中的荷包,“你的心在这,”说着却立刻松了手,指了指他心口的方向,“才不是在这。”
傅恒被她的动作稍微吓得后搓了几分,她惯是一惊一乍的,他总是被她吓,想来也习惯了,待到她坐回去,他自己摸了摸袖口抬头也认真的问道,“事实证明我没做错,你根本不值得,不是吗?”
尔晴继续研读,听着他的问题仿佛认真思考良久后回答,“对,你没错。”
“那你的心呢?”傅恒看着她转瞬便要溜走的眼神,抬手拧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的心在哪儿呢?”
尔晴摸着心口,明明没有争吵,明明没有伤心,却一颗连一颗的泪泼洒下来,滑过自己的脸,滑过他的手指间,“在他死的那天,不,他走的那天,我的心就跟着一同死了,在雪山,在天边,在看不见的阴曹地府,傅恒,你知道吗,我曾多么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傅恒最受不了看她哭,偏偏,她从来人前坚强,把眼泪却都留给了他,不由得坐近了些,轻轻吻了吻她脸颊上的泪,却怎么都吻不干净,他甚至是带着笑意的吻到了她的唇瓣,轻扣着她的脖颈一点一点蔓延着这个吻,那些带着牛乳的味道,那些熟悉的触感,那些梦中日夜的思念,都化作这个他第一次主动的吻,问道,“这样的时候,也在想他吗?”
她的眼泪就没停过,却把微笑挂在唇边,“在想,”
傅恒点着头站起身,了然的笑了,仿佛这原本就是问题的正确答案一般丝毫不意外,伸手拉她下来站在他身侧,“我们去祠堂跟额娘好好告别吧。”
她顺从的被他拉着,两个人执手在月色下往祠堂走去。
两个人一直拉着手跪在祠堂中,尔晴摸索着觉得他手上的茧仿佛厚了许多,尤其是虎口持剑处,其实在这样的告别前,尔晴很想问一句,此行可受了伤?伤在了哪儿?严重不严重?但没有来得及,而且,感觉比起这样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伤害方式,那样的问题,显得很虚伪,谁还不要点面子呢是吧,虽然她其实是真的想知道的。
一整夜无言,待到暮色逐渐发白,尔晴摇了摇傅恒的手,“我走了。”
“再待一会。”他目视前方的牌位,视线丝毫未变,却这样说道,
尔晴看着这样的侧脸,突然觉得,或许这是最后一次靠他这样近了,免不得心底升起莫名的不舍,另一只手放下始终攥着的那张轻飘飘的纸,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落在那儿,对于傅恒,她从来是不知所措的,
他转过头望着正在寻找落点的她,双眼猩红的说,“等天亮。”
尔晴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某一天的日落,发生过。
太阳还是那个顽皮的太阳,一束光从镂刻的窗缝中,仿佛话音才落地就朝他们照射过来。
日出和日落一样,都是刹那的芳华。
“天亮了。”她始终还是在他身上找不到合适的落点,只得指着阳光笑道。
2
他给了她休书,她一丁点都不意外。骄傲如他,是不会歇斯底里的。
她在他身后关上了祠堂的门,终于,可以就这样离开你了。
不愿意亲近福灵安,是因为知道会与他分隔,便别再产生百般不舍的母子情谊了。
尔晴拿着那字字句句仿佛锥心的休书,其实分明,在他的笔下,连词句都如同他的话语一样,温柔,也,多情。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无法想象却也恰如其分,是他,唯有他才会写下的字眼。
离开你,我怎么可能欢喜?
尔晴望着这条通往大门的长长的甬道,想起曾是他抱着遍体鳞伤的她来到这个家,离开的时候,却只剩自己一个,路那样长,曾以为怎么走都走不尽的那样长,可落在脚下,原来却是这样的短。
“晴晴,你怎么起这么早!”
“李狗蛋儿,”他已经长到了自己肩头这么高,“去跟你爹说牛乳酪以后都不要订了,你好好的。”她拍了拍男孩子的头,男孩子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她,在她殷切的眼神里朝阿爹屋中跑去,然后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如果在我身边,会痛苦到让你无法活下去,那我放你走。
傅恒闭上眼睛,只觉得热泪盈眶,他对着牌位深深叩头掩饰自己的泪,“阿玛,额娘在上,是孩儿不孝,八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3
明仁一夜没睡,像个猫头鹰一样一直守着祠堂方向,从那人出了祠堂门开始便一路尾随,很奇怪的是九叔却一直没出来,也没旁的下人跟着,这富察府中小厮他皆不熟知,甚至从前在京中与凌云壮志也不认识,便是连瓜尔佳府的门都摸不清楚,现在他便只得既然是自己承诺了别人,便自己来实践,一路跟着那人出了前街,绕后街,围着长街前后左右打转,不知怎地又朝南街走去,饶是明仁不识路,可也明白这魔鬼的步伐应该不是在回娘家,却好像在六神无主的飘魂。
所以,李福得了李奥听来的吩咐出来便也没见到人,只得找去瓜尔佳府却也是没有,于是壮志和凌云一个从家,一个从富察府,对着找,但也是一路无踪无影。
傅宁平日里都在养病,若不是傅恒回来他都难得能够起身,如今得知又闹出了事,便揪着小厮问,“那九爷呢?”
李奥愁眉苦脸的答,“九爷去了春和园。”
“他不在家待着,往外跑什么?”说着吩咐小厮继续找,然后让李福赶紧去通知,怕傅恒并不得知这个消息,尔淳听着府中大乱,放下孩子与白灵赶出来问才知道了姐姐不知所踪的事情,当下放声大哭,登时昏厥过去。
傅宁眼看不好,于是只得拦下李福,让他赶了马车来,自己同他一同去春和园找傅恒。
如今这府中凋敝,早已再无主事之人,慌乱中不知是谁给公主府递了消息,惠宁到的时候,尔淳才微微转醒。
“你姐姐到底去哪儿了?”惠宁难得看到卿卿,此刻虽然欣喜万分但因着身份也不愿表露太明显,抱着乖巧的小婴孩儿走过来问,
一同的福灵安也不知怎的突然大哭起来,尔淳叫了人把孩子抱过来自己仔细的哄着,一边哄却一边哭,“她不要孩子,也不要九爷,更不要她自己了。”
“你说什么?”惠宁不可置信的问,
“她疯了,早就疯了。”白灵哭倒在一边,抱着一直以来九少夫人交代给她的贵重匣子,打开一一拨弄道,“赤金盘螭挂珠钗,金镶白玉镯,甚至蛇守,如意,她都没带走。”
惠宁放开卿卿,望着那枚断裂修补好的如意,用颤抖的声音问着,“这,这是哪儿来的?”她原本以为,那枚如意随着清明,早已消失不见,
白灵好似灵魂出窍般答道,“这是八爷临走前,给尔晴姐姐的。”白灵拿起来摩挲着如意的断口,哭泣道,“你们总是说不明白,她为什么疯了,那我告诉你们她为什么疯了,你们以为的生离,在他们两人心中,却是死别!在你们满心期待八爷战功赫赫得胜归来的岁月里,她早已经一天天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绝望了!”
惠宁突然崩溃大哭,她伸手抱着卿卿,仿佛救命的稻草一样,哭到不能自已,“清明,对不起,清明,你是怪我要你去的吧?清明!”
尔淳突然站起来,拉着白灵道,“南街的忠良祠是不是已经建好了??”
白灵被扯的一愣,惠宁也停止了抽泣,想了想道,“是,是,”
怕事态扩大到无法收拾,多年来的经验让她们几个人未待多说,便先从后门坐了公主府的马车朝忠良祠奔驰而去,首先,要找到她才行。
祠堂修得气派,且刚刚落成还未对外开放,明仁躲在小巷里,一路看着那人飘荡了一天,最后乘人不备居然偷偷溜了进去,前后左右的转了半天也未见她出来,想要回去找凌云和壮志,于是最后绕了一圈,居然见到了公主府马车停在了祠堂门口,他赶忙上前福了一礼,他们的年纪差太小,一下又来了两个年轻的老母亲,想来其实很尴尬,明仁只得尴尬略去称呼直接道,“九少夫人,进了忠良祠,好久未见出来。”
尔淳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带着白灵就往里面冲,惠宁打点过守门人便也带着侍女进了来,前后左右寻人不见,最后才在角落的贡桌缝里抓到了那人。
“姐姐,”尔淳颤着声音,“你出来,”
她却背对着,捂着耳朵把自己藏得更小了几分,仿佛这样,别人就会看不到她了,
惠宁看着生气,带着侍女几步上来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拉扯,尔淳和白灵自然不许,两拨人就这么撕扯叫闹着,外间有守卫听声来寻,倒是被惠宁尖声吼着给骂走了,她现在脑子热,眼眶红,望着祠中清明的画像,不由得悲上心头,大哭着喊,“你是死都不让他得到片刻安宁嘛!!我才是他的福晋,我才是他的妻子!”
尔晴捂着头,感觉拉扯停止了便又赶忙躲了回角落更深处去,誓死再不出来。
尔淳望着这个样子的姐姐,决定把那些深埋在她心底的,从回到京城那天起,便只希望看着她们痛苦,看着她们难过的秘密说出口,原本她不打算说的,她原本以为,对尔晴这个姐姐,她带着爱,带着恨,带着怨,可此刻望着放弃了抵抗的她,眼看惠宁作势还要往上冲,她这次没有阻拦,而是擦干净眼泪,整理撕扯下凌乱的衣襟,冷淡的出声道,“对,你惠宁公主才是他的妻子,他从没忘记过你,他说他对不起你。”
惠宁不可置信的停下脚步,抬眼望着尔淳,张口却连半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尔淳几步走上前来与惠宁对峙道,“他说,”尔淳哽咽着,“他说无论我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要认你做嫡母,是我隐瞒了他的话,是我跟姐姐说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在我身边,对,其实是我要害你,是我,嫉妒你这个嫡母,嫉妒你这个正妻!”
【她永远忘不掉,回来后现实中的一切果然如同傅谦所料,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最受轻待的始终会是惠宁,她没做错过什么,尔淳你答应我,帮我照顾好她。”
“我以为你会更惦记我姐姐呢。”
一片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他站在山上,军中不修边幅惯了,此刻身着铠甲胡子拉碴的傅谦倒是多了份粗狂味道,“即使没有我,你姐姐她也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望着远处的天好一会,傅谦才回头对着尔淳哈哈一笑,“我只是随口一说,怎么,有你这样盼着你夫君赶紧死的吗?”
尔淳被他抢白一通,别扭道,“我若是盼你死还会大老远的来随军嘛!”
傅谦走过来伸出手拥抱住尔淳,拍着她背后微笑道,“我才不要死呢,我还没活够呢!”
尔淳听着只觉得要死的是他,不要死的也是他,反正什么话都被他自己说完了,于是轻轻打了他一拳嗔怪道,“呸呸呸,那就不要说了。”这次入藏,傅谦对她和往昔有很大不同,可能也是因为自己的心境有了变化,同姐姐和解了,所以即便现在他还是经常望着自己,却犹如穿过那略有连相的脸庞在望着旁人,尔淳也并不似从前那样敏感不甘,反倒是觉得释然且无所谓了,只要自己知道,此时,此刻,此地,在他身边的是自己,那就够了,他现在也不会经常的叫错人了,“尔淳,”
每当尔淳听着他叫自己名字的音调,总是舍不得答应,因为他,她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原来也很好听,
“尔淳尔淳尔淳!”那人得不到回应急了,开始大喊大叫,“你是不是聋啊!”
“是,我聋,”尔淳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傅谦也会跟着笑,他说带她来山间看风景,即使她真的体会不到这呼啸的风,漫天的雪,到底算个什么风景,心里还自嘲,说不定姐姐才会明白呢。
望着他寻了避风的石头铺了羊皮毡子,两个人躲在风口后,等待风停。
藏南的天很蓝,山很高,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边。
尔淳躺在傅谦身侧,靠在他温热的胸膛,“我会努力做个好女人的,会对额娘好,对惠宁格格好,对玉婉姐姐好,对所有人都好,你相信我吧,好吗?”
傅谦闭眼听着,微微笑了,沉默到尔淳以为他被她的贤良淑德感动到无言以对了,却听他说,
“未来有一天,这世上的女子会和男子一样读书,一样出仕,一样敢爱敢恨,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不是谁的包袱,更不是谁的附属,就和天地间应该应分存在的任何事物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有自己的远大前程!
再也不会有人,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违背本心,牺牲自己。”
“什么?”尔淳简直觉得自己真的聋了,不敢相信听到他说的话,
傅谦坐起身,微笑的看着远方,“未来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这样的世界,”
“真的吗?”
“不过需要时间,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或者可能会需要几代人的时间。”
“啊?”
他笑着转头摸摸尔淳的头,“女人不该这样委屈求全,”又转过去盯着远方的一团红日,“更不该让女人去抛头颅洒热血,”他躺回来一脸窃笑道,“所以虽然舞刀弄枪根本无法匹配小爷我的才华,”他伸出手抓着日光微微笑,“但我想为那个世界能快些到来,多争取一些时间。”
他一向执笔多过动武,惯是秀气修长的手指,最近结了不少茧,在日光中一张一合的抓着那莫名闪耀的光。
富察傅谦分明笑着说道,“我才不做什么忠臣良将!”
尔淳听不懂人人称道的事为什么他的夫君就是不愿做,即便做了也还是这般诸多莫名言辞,但她能看懂他心中的那份坚毅,以及他的满腔柔情。
他笑着,那笑容里从没有牺牲,也没有躲避,全数是希望,满满的希望,即使他把满腔鲜血,他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留在了这一片苍茫的蓝天白云间。
可他不孤单,到最后一刻,都从不觉得孤单。】
4
我听着尔淳的话听得出了神,偷偷的伸出瑟缩太久,僵硬到疼痛的脖颈,瞄望着那高大到失真的画像。
可到头来,你还是成了忠臣良将。
富察傅谦,其实,我很开心。
我的那些连篇鬼话,你最后记得的,不是乱七八糟的物欲横流,不是泄露天机的命运道数,而是一个希望,一个饱含了富察容音的平等爱恋,一个目睹了爱新觉罗惠心的绝望牺牲,一个能够让每个生而为人不悔此生的,带着各自光芒存世的希望。
你比我以为的,比我们以为的,比大家以为的,还要优秀得多。
5
“我想过了,卿卿,卿卿给你。”尔淳哽咽的拉着惠宁,“他说会护你一世安好,他的孩子也会。”
“你,”惠宁泪流满面的说不出话来,
“他答应你的,他会做到,”尔淳望着画像微笑,“我答应他的,我也会做到。”
明仁站在祠堂门口默默流泪,和凌云两个扶着壮的和头牛一样哭个不休的壮志。
傅宁在偏殿找到傅恒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上有伤口溃烂至深,早已失去知觉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