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城，欣城（你们不要一样啊）》阿蒾

18、骗子，都是骗子

　　第二日，欣城和陶穆宇向着北冥山出发。
　　然而路途却没那么顺利，魔教的人已经知道了风鸣和嗜血在他们身上，追杀总是不约而至，而且宇大人上次在铸剑城的伤也并未痊愈，抵挡起来略微吃力。
　　在陶穆宇又一次杀退了魔教的杀手后，他们躲到了一个山洞里。
　　“方才我并未留下活口，魔教的人暂时还不会找到这里。”陶穆宇对欣城说。
　　欣城点点头。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他说。
　　欣城其实被他保护得很好，魔教的人也明显对她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她太菜，半点武功也不会啊，在人群中咕噜来咕噜去的时候，被不知道谁打了一掌，正中后心。疼倒是不疼，就是胸口有点闷。
　　欣城走过去解下上襟，只余一件肚兜背对着陶穆宇:
　　“宇大人，我没有感觉到疼，是不是不严重啊。”
　　陶穆宇看着青紫一片的手印，皱了皱眉。
　　“你没有感觉？”
　　“嗯，一点儿也不疼。”
　　陶穆宇拉过欣城的手，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随后，是良久的沉默。
　　“宇大人，怎么了？”
　　欣城忍不住问。
　　“……没什么，你体内有护身内功而已。”
　　“哦，我娘怎么都没对我说过，这个很厉害吗？”
　　“能抵抗所有的内力攻击。”
　　“哇，那宇大人也有吗？”
　　“天底下只有一人能做到。”
　　“我娘？”
　　“我爹。”
　　“……”
　　欣城僵直了身子，她反应好久，才茫然地回过头看着陶穆宇，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
　　“宇，宇大人，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确曾说，我或许有一个妹妹。”说这话时，陶穆宇没有看欣城，而是抬头看着洞口。
　　欣城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娘亲你到底给我准备了多少惊喜！今天一个铸剑城主，明天一个魔教教主，后天又是陶家家主，您可真是桃花遍地开啊！
　　“宇大人，我肯定不是你妹妹。”她说。
　　陶穆宇没说话。
　　欣城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解释着:
　　“宇大人，我们真的不是兄妹，因为，因为，我其实，不是我娘亲生的……”
　　陶穆宇看向她。
　　欣城小声继续解释着:
　　“我的确不是她亲生的。”当年她娘把她挑回去的时候，只是因为她是所有孩子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她说这样才配当她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我猜，应当是伯父误会了，才会将这内功传到我身上。”
　　陶穆宇盯着欣城看了很久，默默点头。
　　他没有告诉她，他的妹妹，和胭脂楼的老板娘没关系，是他母亲发疯时，扔到河水里冲走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护身内功。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
　　想到这里，陶穆宇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和父亲走上了同样的路，难道他，在一点点变成父亲吗……
　　“宇大人，那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厉害呀。”欣城激动地问，“我是不是也变成了武林高手？”
　　“护身内功只能抵御内力，刀剑无眼，你最好不要引人注意。”
　　欣城恹恹地低下了头。
　　看她这副模样，陶穆宇慢慢说道:
　　“你若是想学，以后我可以教你剑法。”
　　欣城挥挥手:
　　“我才不学呢，累死了，反正有宇大人保护我。”
　　陶穆宇:“……”
　　“宇大人，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欣城穿好衣服，表示有点无聊。
　　“快了。”陶穆宇答。
　　“哦。”
　　欣城和陶穆宇在山洞里休整了一夜，第二日继续上路。虽然偶有碰到魔教的人，但都是些小喽啰，是以两人还算比较幸运。
　　很快他们便到了北冥山。
　　北冥山气候四季分明，山体之中却隐藏着大大小小的冰洞不下十处，没有人知道其成因。
　　陶穆修是不会把宇大人的身体随意放在不安全的地方的，所以他们找起来，应当不会那么容易。
　　“宇大人，不如……让陶穆修醒来？”欣城说道。
　　“你有办法？”陶穆宇记得陶穆修醒来的时间是不固定的。
　　“嗯，风鸣剑就可以。”欣城点头。
　　陶穆宇却没有说话，他眼神深邃，看着前面一处最大的冰洞，又看了一眼风鸣和嗜血……风鸣剑发出了几声剑鸣，嗜血却毫无反应。
　　他又看向欣城:
　　“你相信我吗？”
　　欣城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点头:
　　“当然了，我怎么会不相信宇大人呢？”
　　陶穆宇忽然走向她，他们从未离得如此之近。
　　“宇大人……”
　　陶穆宇抬起手，将她的一起碎发别到耳后，慢慢道:
　　“我也相信你。”
　　宇大人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欣城有些不安。可不等她说什么，陶穆宇就拔出了风鸣剑，并让自己沉睡。
　　强大的清风剑意袭来，陶穆修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北冥山？
　　“欣城姑娘……”他缓缓道，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温柔，“你瘦了。”
　　欣城干笑着:“也，也还好。”
　　这些天来为了赶路，她的确吃了不少苦，
　　“那个，陶穆修，我，我没成功的封印嗜血剑剑灵，对不起。”
　　陶穆修一愣，随即笑了笑:
　　“没关系，想必穆宇也不会同意。”
　　“不不，不是，和宇大人没关系，而且宇大人还说，等他找回了身体，就毁了嗜血剑。”
　　毁了……
　　“陶穆修，我们赶快去找宇大人的身体吧。”欣城心里激动万分，如果，如果宇大人真的可以复活，那他们……
　　“穆宇的身体就在这个冰洞最深处，我带你过去。”
　　“你们哪儿都去不了！”一股强大的杀气袭来，陶穆修反应迅速，将欣城一把揽在身后，拿起风鸣剑挡住了青峰的进攻。
　　青峰回跳几步，和红灵站在一起。
　　“留下风鸣剑和嗜血剑，我们可以留你们一命。”
　　红灵笑着说。
　　欣城躲在陶穆修身后，低声问:
　　“陶穆修，你打不打得过他们两个啊。”
　　“……在下没有把握。”
　　“那好，”欣城已经抱起了嗜血剑，“我先去叫醒宇大人，二打二他们肯定打不过！”
　　说完，不等陶穆修阻拦，她便抱着嗜血剑跑进了冰洞。
　　“欣城姑娘！”陶穆修想要去追，却被青峰红灵拦下。
　　三人很快打了起来。
　　冰洞到处都是冰挂和冰柱，欣城跑了很久，才隐约看见前面的冰墙里，有一个影子。
　　那一定就是宇大人的身体！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杀气，欣城向旁边一滚，堪堪躲过。
　　“小姑娘，你还要往哪儿跑呢？”红灵手握玄铁剑，指向欣城。
　　欣城狼狈地爬起来，现在估计自己是不能跑了，虽然她不是剑客，却也明白绝不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手这个道理。
　　她一咬牙，拔出了嗜血剑。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而来，欣城想都没想就踢了嗜血一脚:
　　“能不能消停点。”
　　剑身不满地颤动两下后，杀意还是淡化了许多。
　　红灵:……
　　欣城知道自己全靠着嗜血剑了，便对它道:
　　“咱俩也算有点交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也不管它听不听得见。
　　话语间红灵已经展开了第一波攻势，她的剑通体红色，很是明艳，刺过来的时候，似瞬间变成了红绸，缠住嗜血的剑身用力一带，欣城就飞了出去。
　　想她本是想这样将嗜血剑夺走，却没想到欣城死不撒手。欣城的后腰撞上冰柱，疼得她呜咽了一声，不过却并没有伤及内里，大概是护身内功的作用。
　　红灵知道青峰拦不住陶穆修多久，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不等欣城爬起来，便又开展了第二波攻势。
　　这次欣城勉强用嗜血挡住。
　　嗜血不愧是各家争抢的玄铁剑，它一挥之间带起的剑气，便让红灵手中那把红色的剑失了剑锋。
　　欣城忽然感觉到，好像一直有双手在帮她控制着嗜血剑，不仅能抵挡住红灵的剑法，甚至有时还能胜上半招。
　　当然，也是因为红灵忌惮陶穆修，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这儿。
　　欣城有点庆幸当初留下那个糟心的剑灵了。
　　就在这时，红灵似乎已经失去全部耐心，她将剑立在身前，食指和中指合并划过剑身，只见那把剑的四周红绸翻飞，竟似毒蛇般朝欣城而来。
　　在欣城眼里，那就是十几条毒蛇！
　　就在欣城以为自己真的要完了时，嗜血剑突然发出几声剑鸣，随后一个虚幻的人影从剑身中凝结，虽然看不清面容，准确的说是没有面容，但欣城却可以确定，是剑灵！
　　嗜血回头看了他的小兔子一眼后，转身便将红绸击得粉碎。一阵杀意过后，红灵猛的撞倒一根冰柱，口吐鲜血。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嗜血:
　　“这不可能，剑灵，剑灵是不可能有意识的！”
　　玄铁剑，即便有了剑灵，也只听主人吩咐，不会主动进攻，更不会自己离开剑身。
　　嗜血没有再管她，他回头走向自己的小兔子，可是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欣城，便轰然消散，回到了嗜血剑内。欣城顾不得多想，见红灵没有了威胁后，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
　　“咳，今日饶你一命。”
　　然后抱着嗜血向冰墙处跑。
　　果然，里面有着一具身体，和陶穆修一模一样。
　　欣城趴在冰墙上，将嗜血剑插入了冰中，心情激动。
　　空气突然安静了好一会儿。
　　嗜血剑没有半点反应，冰墙也是，那具身体，更是。
　　这……欣城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宇大人对她说的话:
　　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杀了我父亲吗？
　　你相信陶穆修的话？
　　这几个问句不断在欣城脑海里盘旋，她顿时心惊肉跳。
　　“呵呵……”不远处地红灵低声嘲笑。
　　欣城转过身去看她。她已经在盘腿疗伤了。
　　“你在笑什么？”欣城问。
　　“笑你蠢。”
　　“你……”或许她明白是怎么回事，欣城看着她道，“剑主的灵魂不会附在玄铁剑上吗？”
　　“灵魂只能作为剑灵附在剑上，一把剑，只有一个剑灵。”红灵倒是不吝赐教。
　　嗜血剑是有剑灵的，这么说，宇大人的灵魂根本不在嗜血上！
　　“像风鸣和嗜血这样由血脉打造的玄铁剑，除了要求剑意相通，还要心血相同才会认主。换句话说，剑意和肉身，少了一个，嗜血都不会搭理。我看冰里的那具身体，它也没多大兴趣。”红灵笑着道。
　　欣城猛然想起，刚才他们走到洞口时，风鸣似乎动了两下，它没有剑灵，只在陶穆修在的时候才会发出清风剑意，剑意很强烈，剑身却没有颤动过。
　　难道说，难道说，欣城瞳孔放大，颤抖着回头看向身后的身体。
　　“呃！”随着一声闷哼，青峰被陶穆修一剑贯穿右肩，钉在了墙上。
　　陶穆修飞快收剑，心急如焚地向冰洞里跑去。
　　他赶到时，就见地上一滩血迹，红灵人已经不见了，而欣城跌坐在地上，旁边躺着嗜血剑。
　　“欣城姑娘！”陶穆修大步上前，刚想伸手去扶她，却被欣城一把拍开。
　　“欣城姑娘……”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她是不是，发现了……
　　“陶穆修，你为什么骗我。”欣城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没了支撑的落叶。
　　“我……”陶穆修低下头，不自觉倒退，“欣城姑娘，对不起……”
　　“宇大人根本就没有死！他根本就没有死！你却，你却骗我说他死了！”欣城大喊道，泪水忍不住往外涌，天知道她听到宇大人的死讯时，有多崩溃，又有多害怕，她爱的那个男人，究竟怎样才能来到她的身边！而现在，一切竟然只是个骗局？她的宇大人还活着，完完整整地活着！就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陶穆修，我那样相信你……”
　　陶穆修一直低着头，过了很久，他才幽幽道:
　　“当年，杀死父亲的，其实是我……死的那个，也是我……”
　　他将外衣脱下，披在欣城的身上后，向后几步，靠着冰柱坐下，慢慢讲述故事。
　　“我醒来的时候便是在穆宇身上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双生子。
　　嗜血就在我的手上，可它知道我不是它的主人，为了能够驾驭它，我想到了封印剑灵这个办法，并且利用你，让穆宇以为他才是死的那个人，这样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占用他的身体。
　　后来的事你应当也猜到了，巽师父识破了我的诡计，为了灭口我杀了他，还劝你帮我封印剑灵，没想到失败了。”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嗜血剑吗？”欣城不相信。
　　“我没有办法……”陶穆修的头更低了，他讲述了一个更长远的故事，
　　“我和穆宇出生时，无论面貌，秉性，都一模一样，连嗜血和风鸣也难以区分，这是陶家第一次出现双生子。所以，不是风鸣和嗜血选择了我们，而是父亲，替它们做了选择。
　　他将风鸣交给我，从小让师父教我领会清风剑意。我和穆宇自此三岁便分开，鲜少见面，每次相见，必要切磋。渐渐我发现了风鸣剑的不同，它没有剑灵，可是嗜血有。我觉得……不公，为何父亲要将没有剑灵的风鸣剑给我，仅仅因为我比穆宇早半刻钟落地吗。
　　更重要的是，风鸣剑，一直在召唤它的剑灵。每一把能够孕育出剑灵的剑，都会在失去剑灵后，开始寻找下一个适合成为剑灵的灵魂……”
　　“风鸣剑……一直在觊觎你的灵魂？”欣城惊讶。
　　“不算觊觎，只是它的本能……”陶穆修低声解释，“而且没了剑灵的剑，威力大降，我与父亲说了这件事，我以为他会帮助我，没想到……”陶穆修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他想让我去祭剑。”
　　欣城心口一颤。
　　“……风鸣剑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大，一直到五年前，我和穆宇最后一次切磋，他发现了。我决定杀死父亲的那晚，在那个雨夜，我不知道为什么穆宇会在那儿，我受了很重的伤……他刚好在昏迷……我……”
　　欣城安静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道:
　　“所以你为了摆脱风鸣剑，便故意让宇大人以为他死了，还占用着他的身体？”
　　“不仅如此，我要封印嗜血剑剑灵，也不只是为了驾驭嗜血剑，还……还想让穆宇成为新的剑灵，这样这具身体，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陶穆修一直低着头，话语流利，丝毫没有半点拖沓。
　　欣城微微眯了眯眼，她说:
　　“我知道了。”
　　陶穆修这才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不解:
　　“你，你不讨厌我吗？”
　　不想厌恶这样的他，不想为穆宇报仇吗？
　　欣城完全没回答他的话，只说起了别的事:
　　“陶穆修，你还能回到自己身体里去吗？”
　　原来，她更在意的，是穆宇。甚至连恨意，都不愿分给他一丝一毫，连口舌，都懒得和他费。
　　“可以……”他说道，慢慢往冰墙方向走。
　　又要，回到那种痛苦不堪的日子了吧，被风鸣剑深深地折磨，呼唤，最后堕入深渊，被永远禁锢在剑身上，永不超生。
　　“你有没有想过，”欣城说，“毁了风鸣剑？”
　　陶穆修的身体猛然一顿，毁了，风鸣？
　　“毁了它，就不会有成为剑灵的烦恼了。”
　　这怎么可能，风鸣和嗜血是陶家世代相传的两把剑，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玄铁剑，它们象征着家族的荣耀，毁了它们……就等于毁了陶家。
　　欣城从陶穆修的眼中看出来了，他不舍，即便被这把剑折磨得不成人形，也从未想过要毁了它。她突然想到宇大人，在得知嗜血欺负她的事后，那样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毁了它吧。
　　尸骨无存的那种毁掉。
　　她突然笑了，她的宇大人啊。
　　“欣城姑娘，我……”陶穆修已经将手放在了冰墙上的剑阵上，“我愿意被你杀死……”他眼神悲戚，温柔地看着欣城。
　　欣城没有说话，她觉得，陶穆修和陶穆宇，真是两个大傻子。
　　她没有回答，陶穆修低头苦笑了一下，本来……也不敢有任何奢望的……
　　轰隆！
　　随着冰墙的坍塌，两具一模一样的身体陷入沉睡。
　　欣城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们，又拿出了陶穆宇当时留下的那几页纸。宇大人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陶穆修也知道带她来北冥山，他做的事就会败露，可他还是告诉了她，又为什么？
　　这两兄弟……
　　欣城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