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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他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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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来,多吃点!瘦了不好!来!多长点肉!”
欣城一边躲闪着师父给她夹的肉,一边连连回绝:
“师父,我不能吃这些的,我吃不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就是不好好吃饭!”
说完老人终于放下了筷子,随后又感慨地道,“小宇当年可和你不一样,他最能吃肉了,长了一身的腱子肉。”
欣城一听立刻竖起了耳朵,宇大人的过去哎。
谁知老人说了几句就不说了,眼里也露出了伤感:
“不知道小宇现在怎么样了……”
呃……原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我想和您说一件事,这件事很复杂,我得慢慢和您说。”
说完,欣城把陶穆宇被嗜血影响杀了父亲,陶穆修又失手杀了他的事告诉了老人,并且把后来的事也都一一说了。
老人一听完,面色苍白,连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你,你说什么?小宇,死了?小宇,我的徒弟……我要杀了陶穆修!我要去杀了他!”
欣城赶忙拦住老人:
“师父!您别冲动!如果您杀了他,那宇大人也回不来了!他现在需要靠陶穆修才能醒过来的!”
老人一把瘫坐在椅子上,他好半天没有说话,一直呆呆地看着远方,欣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一旁陪着他。
突然,老人紧紧拉住欣城的手:
“小姑娘,你不要听陶穆修的,你不要听他的!这个人是条毒蛇,小宇,小宇一定是被他害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早该除了他!早该的啊!”
说完他懊恼地抱住脑袋,十分痛苦的模样。
欣城虽然理解他,但她不明白他的话:
“师父,这一路上都是陶穆修在照顾我,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被他骗了!你们都,都被他骗了啊!这人就是一条毒蛇!诡计多端的蛇!”
欣城现在对这个老人没什么好感了,陶穆修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反倒是他,从一开始就给陶穆修脸色看,眼中也只有他的徒弟,难道除了他的徒弟,全世界都是坏人吗?
于是她的语气也连带着不好了:
“师父,陶穆修说您知道去除嗜血剑煞气的办法,我们这次来找您也正是为了此事。”
“去除煞气?”老人冷笑一声,“他想干什么?夺取嗜血剑吗?不可能!他那种人,一辈子也别想驾驭得了嗜血剑!我不会帮他!”
欣城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巽师父!我知道您心疼徒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嗜血剑,宇大人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嗜血剑的煞气很重,如果不尽快除去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你——你懂什么!小宇没有变,他根本不是那样的!”
说完他开始往外推欣城:“你给我出去!你配不上小宇!出去!”
欣城被狠狠地关在了门外,她不在意,唯一让她惊慌失措的是老师父的那句,“你配不上小宇”,他的师父说,她配不上他。
一种没来由的委屈和伤心刺在胸口,欣城面色苍白。她一直自诩,自己是宇大人最亲近的人,她了解他,因为她最爱他,她不相信世上会有人比她更爱他。
可是,现在另一个,宇大人真正的亲人对她说,你配不上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她总是一意孤行,觉得宇大人当年对她说的话不是在唬她,可是,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是认真的。
巽师父的话让欣城彻底直面了一个她不愿意承认,但如今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在她的世界里,宇大人是她的全部,可是在宇大人的世界里,她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过客……
欣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陶穆修所在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陶穆修也燃起了篝火,看到欣城走过来,轻声说:
“欣城姑娘,夜凉了,你快回去吧。”
欣城并没有回他的话,一个人直直地走到火边坐下,看着噼啪燃烧的木枝发呆。
陶穆修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欣城姑娘,你怎么了?”
“陶穆修,别问我,也别和我说话。”
陶穆修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他想安慰她,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自己手足无措的询问也很快就被她挡了回来——她不需要他的安慰。
陶穆修只能默默低下头,将篝火燃得再旺些,以免欣城受了寒。
欣城静静看着跳跃的火苗,思绪在安静的夜里流淌,缠绕住她的每一寸回忆。
“你受伤了,在流血。”
她费力地仰头看着他,递上手中的手帕。
“谢谢。”
男人接过了她的东西,即便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用,“你叫什么名字?”
“欣城,欣喜的欣,城池的城。”
她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欣城……”他重复,“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你好看!”
男人嗤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你为什么会受伤?你是大侠吗?”
“你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好不好?”
“我很少出去,她们都拦着我。”
“大哥哥,你真的好好看呀!”
“大哥哥……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留在这里……”
“什么,你叫宇?那我就叫你宇大人好不好?”
“宇大人……你是来救我的吗……我……我没事,真的……”
她视他为最亲密的人,把她一切的小秘密都告诉他,可是,她忘了,他很少说话,甚至对他到底是谁,她都知之甚少。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单方面地坚持,他从未表态过,甚至一个简单的回应。
她不懂他。
她不懂她爱的那个男人。
因为不懂,所以遥不可及。
陶穆修静静看着她,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过了很久,欣城顺着蜷缩的姿势躺倒一旁,淡淡说了句:
“陶穆修,我睡了。”
“嗯。”
陶穆修开口。他起身,又给篝火里添了柴。
夜里的风很凉,但他觉得自己的心更凉,看着熟睡过去的女孩,陶穆修眼里泛出从未有过的悲伤。他想要这个姑娘,想把她轻哄在怀里,想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向她伸出手都不可以,欣城姑娘,其实,我和穆宇很像的,我们真的很像,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他?
这个想法猛然闯入陶穆修的意识,或许,或许,或许他可以尝试……
欣城朦朦胧胧地醒来时,就见陶穆修面色冷淡,靠在一棵树旁静静看着她。他这是怎么了?她不解,可并不想去询问原因,如果陶穆修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了,也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欺骗利用人家的感情来着?
由于陶穆修态度地转变,欣城对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高傲了:
“陶穆修,宇大人的师父好像并不愿告诉我们去除煞气的办法。”
从欣城口中无比自然地吐出“陶穆修”三个字时,陶穆修就在心中苦笑,还是,不行啊,她连怀疑都没有,就那么轻易地将他们分辨。
果然在欣城姑娘的眼中,永远只有一个穆宇吧,她认得他,依赖他,崇拜他。而对自己,就只是一个随手利用的陌生人,而且连利用的代价都不愿意付。
陶穆修因嫉妒变得莫名气愤,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去用生硬的语气和欣城说话。
“欣城姑娘,我……我想和你说件事。”
欣城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会比去除嗜血剑的煞气更重要,因此她很不解地看着他。
陶穆修深吸一口气,他直直地盯着欣城,眼里透出一股决绝来:
“欣城姑娘,我知道我不该问,我也没有资格管,可,你和穆宇,是真心相爱的吗?”
欣城被他问的一愣,随后她慢慢低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她再抬起头时,嘴角牵强扯出一个笑来:
“陶穆修,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因为这对我很重要。”陶穆修锲而不舍。
欣城看着他的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相爱吗?宇大人爱她吗?她也不知道。
她明白这个问题对陶穆修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能撒谎说他们相爱,她也不能告诉他,宇大人不喜欢她。
“我很爱他”,欣城莞尔,“很爱,只有他,只有宇大人,只有对他的爱,才能让我觉得我是在为了我而活。”
陶穆修的脸色一瞬间灰白,他依旧看着欣城,眼里透出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来:
“那我呢?”
“……陶穆修,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明明已经有了宇大人了还来招惹你……可我也得到了惩罚,宇大人现在这般状况,我已经失去了他。”
“可——”
“陶穆修,”欣城快速打断男人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可能的,就算我再自私,我也不可能让宇大人占用你的身体。你的就是你的,你也不应该因为愧疚或者什么别的感情让出自己的身体。……帮你把煞气除去后……我就会回到胭脂楼去……”
陶穆修不知为何,眼里燃起了光:
“你,你要放手?”
欣城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般说道:
“陶穆修,即便我放了手,我爱的,也只有宇大人,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陶穆修不知道该说她是无情还是有情,即便那样想和穆宇在一起,也不愿让穆宇占用他的身体,而同样的,即便她放了手,也不会喜欢上他。她把一切都说开了,没给他留一点退路。
陶穆修沉默了很久,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道。
“欣城姑娘,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他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当年我失手杀了穆宇后,把他的身体冰封在了北冥山,如今他的灵魂还在,我想或许,穆宇还能活过来。”
欣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她根本始料不及。
“你……你是说……宇大人他……他……”
陶穆修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在笑,却让欣城觉得有些渗人:
“是啊,他还能,活过来的吧。”
即便他表情不对,欣城也没有多想,她信任陶穆修,一心沉浸在喜悦中。
“那我们赶快先找办法去除煞气吧!”
当晚,陶穆修和欣城决定偷偷潜入老人家的房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
陶穆修独自去了书房,欣城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躲进一间屋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碰巧进的这件屋子,就是宇大人之前住的那间,因为她认出了他的字迹。
欣城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但还是打开了尘封的柜门。她总觉得,自己这是在窥视他的过去,她不应该这么做,她应当等着他亲口说,可诱惑就在面前,欣城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
因为他已经不在好多年了,屋子虽然没有荒废,却布满了灰尘。他的柜子里已经没有了衣服,只有一叠叠厚厚的剑法和武功秘籍,欣城挨个抚摸过去,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朗朗少年,在竹林中挥剑飞舞,意气风发的模样。
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丝不同于书籍的柔软,因为不敢点蜡,欣城只能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看到,一块布包裹着什么,被压在下面。
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拽出来,拿到月光下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这是她的手帕,她给他用来系发的那个。
“你的头发都乱了。”
“嗯。”
“我这里有头绳!”
“我是男人,男人从不戴头绳。”
“那……我用这个好不好?”
“男人也不会——”
“好啦,多好看呀!”
“拿下去!”
“不要,反正你现在动不了,我说戴着就戴着。”
……
欣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为什么,他还留着这个?
近乎慌乱的,她抚去手帕,是几张陈年信纸。
丁酉年五月二十七
嗜血的煞气越来越浓了,陶穆修过来找我,我竟然不是他的对手。还有……
丁酉年六月初十
她
丁酉年六月十五
她
丁酉年六月二十
我想我疯了
丁酉年六月三十
结束了。
欣城眼神空洞,紧紧捏着手中的六页纸,上面记录着一个男人内心最为隐秘,最为幽深的心思。每一张都有大滩凝固的墨迹,可见他是多么想写满这一整张纸,尽情抒发内心的情感,可最终,只凝为了短短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宇大人,宇大人,她的宇大人啊!
欣城突然热泪盈眶,她觉得讽刺,明明昨晚,她还在自怨自艾,可今晚就让她看到了这些,她甚至能够想到那个傻傻的男人坐在窗前,拿着笔不知如何写下第一个字的模样。
丁酉年六月初一
她第一次遇到他。
丁酉年六月初十
他带着她的手帕走了。
丁酉年六月十五
他杀光了笃信纯阴女的人。
丁酉年六月二十
他来和她告别。
丁酉年六月三十
她得知他的死讯。
欣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