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都》高梨

82、权衡选择

　　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利弊权衡。但世人不知，许多人没有选择的权利，便是没有机会权衡轻重。还有一些人，他们从不去做选择，因为他们心中早就有了确切的答案，无论利弊得失，始终如一。

　　“千枝，千枝。”

　　一华服黑发男子唤着千枝姓名，匆匆跑进天境，却又见他在千枝树下弹琴，呼喊声戛然而止，怕扰了他的闲情雅致。

　　初闻走上前来，见明烨洛白神装加身，方知晓，他这是成神了：“明……不，南灵神君。”

　　明烨挠了挠头，讪讪笑道：“你还是叫我明烨吧，别叫南灵神君，听着别扭。”

　　初闻礼貌回笑，引了他进去。

　　千枝树枝繁叶茂，千枝坐在树下，修身养性。他平静的性子几万年来从无变化。

　　他双手抚琴，停下弹奏，抬头瞧了瞧明烨，嘴角带笑：“赢了？”

　　明烨点了点头：“赢了。”

　　千枝：“继任仪式在即，好好准备。”

　　明烨点头如捣蒜，继而坐在千枝面前，开始与他聊起方才仙选殿的情况。

　　“千枝你知道吗，山赫竟然能放出九味真火了，差点烧着我的屁股。还有河桢，他的落雷落下时响声极大，弄的我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

　　千枝听着他夸夸其谈，眉眼间的柔和，能将万物融化。

　　缙云晰和黎秋站在不远处旁观，他问黎鸢：“这是什么？”

　　黎鸢回答：“这是明烨，千枝还有我三人的记忆。”

　　“那绝烁现在在何处？”黎秋难得发问。

　　黎鸢指向明烨，不明所以的道：“绝烁就是明烨啊。”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就是在经历自己的记忆？”缙云晰道。

　　黎鸢点头。

　　千枝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往这三人处飘了一下。

　　黎秋道：“看来，经历过往得不只是他。”

　　天都的南风适时吹来，千枝树发出飒飒声。明烨趴在琴台上，睡着了。初闻携来毯子，被千枝接下，亲自为他盖上。

　　“今晚是小夜，许你来我寝殿睡。”

　　千枝细细在他耳边一语。明烨眼睛蓦地睁开，惊喜的看着千枝：“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千枝好气又好笑：“不假。”

　　明烨猛地抱住他，例行撒娇：“自从我行了成人礼后，千枝再不许我跟你同睡了。我想摸着你的脖子睡觉的。”

　　千枝弹他额头：“你这睡觉的怪癖也该改改。再者，你都这般大了，怎能日日与我耳鬓厮磨，不合规矩。”

　　明烨靠在他怀里，安心笑道：“规矩不就是为了打破才制定的吗？”

　　千枝嗔怪：“胡闹！”却也没再责怪他，轻柔的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入睡。

　　“看这温馨的景象，想起方才的持刀相向，真是讽刺。”缙云晰嗤道。

　　小夜里寒的透心，天都一片寂静，天神们都躲在自己的神殿里，不敢出门。

　　每到这时，总有人咒骂那被封印在灵石窟的消亡一族。明烨小夜子的名号也被人常常提及，即使他成了朱雀台的南灵神君。

　　千枝总是默默护着他，天都的流言蜚语，被他压下不少。众神仙也见明烨身后有千枝这么棵大树，不太敢妄言。

　　那年，四灵神君被天宗派去招摇山执行第一个任务。

　　明烨乖乖跟在千枝身旁，山赫与河桢为走哪条路吵个不停。

　　山赫道：“明烨，你来说说，我们走哪条路？”

　　明烨看了看千枝，灿烂道：“我都听千枝的，千枝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山赫气道：“你能不能有点主见，总是千枝，千枝的，像没断奶的娃娃，真羞。”说完还对他做了个鬼脸。

　　明烨愣愣道：“可是千枝说的都是对的啊。”

　　山赫气的揪发，不再跟他扯话。

　　“我说错什么了吗？”明烨自责的看向河桢。

　　“没有，是他脑子有病。”河桢回答。

　　山赫一听，又跟河桢纠缠，索性打了起来。明烨在旁劝架，千枝笑看着他。

　　和平的日子，太过平稳也会无趣。明烨封神后，住在了二十七重天的风神殿，甚少有机会再见到千枝。

　　一日他在施法台，刮完他要刮的风，正打算离开时，一声鸣提将他的思绪牵引而去。他回身一望，是一只鹰，那是魂化的命纹。

　　“这鹰竟然能飞的这么高，不可思议。”明烨原地一跳，跟着那飞鹰一起而去，不知不觉下了凡。他随着那鹰来到一少女面前。

　　她疲惫的在树下休息，鹰落在她手边，蹭了蹭她的手背。少女捋了捋它的毛发，将它收回。

　　明烨：“你好厉害，我第一次见到凡人的魂化命纹能飞这么高。”

　　少女辛苦睁眼，也不生怯：“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凡人一样。”

　　明烨讪讪的挠了挠头，有些羞涩。

　　少女站了起来，利落的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我叫黎鸢。”

　　“我是明烨。”

　　那时正值暮春，花落了一地啊。

　　明烨第一次学会了隐瞒和欺骗，他时常偷偷下凡去找黎鸢。

　　黎鸢豪爽不做作的个性深深吸引着明烨，他频频去找她。他从未对这个世界如此新奇过，他将他对这个世间的好奇全部寄托在黎鸢身上，完全忘了三十六重天，天境之上的千枝景。

　　黎鸢带着他逛遍了整个空山，又乔装打扮成男子与他一起装成异乡人，去空山下的处州，吃吃逛逛。

　　戏院，赌坊，勾栏院。明烨紧张忐忑的被一群莺燕围在中间的脸红尴尬模样，好不有趣。

　　黎鸢还笑他放不开。

　　东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店面实在繁华。

　　明烨跟着黎鸢走在街道上，看见两名男子暗中牵手，面目表情不似普通朋友该有。

　　明烨呆呆问道：“男人之间也可以这样吗？像夫妻一样。”

　　黎鸢察觉，为他解释：“这也是一种选择。怎么，你也有兴趣？”她玩笑。

　　明烨突然兴致锐减，耷拉下来：“我该回家了，有人在家等我。”

　　黎鸢点头，笑着道：“是那个很宠爱你的兄长吗？那你快些回去吧，别叫他担心。”

　　明烨匆匆与她告别，寻了处人少的地方，上了天。直奔天境，却没有找到千枝。他失落回殿，发现千枝正在他的风神殿等他。

　　千枝：“回来啦，难得我来寻你，你倒不在……”

　　明烨冲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千枝怪道：“怎么了。我瞧你这几日都不来天境，还以为明烨把我忘了呢。”

　　明烨将头埋在他脖颈里：“我很想你，哥哥。”

　　千枝一怔，久久无话。

　　明烨依旧会下凡去找黎鸢，只是不像之前那么频繁。两人交往渐深，练剑出游，游湖采药，情谊萌生。两人心照不宣的玩起了恋爱游戏，只是两人都是无经验，交往竟还和友人一样。

　　他二人坐在涧溪旁，空山难得没有下雨。

　　黎鸢折了水中鸢尾花，对着它突发感慨：“女子是否都如同这花一般，容易凋谢。”

　　明烨接过她手中鸢尾，指着它根茎处，说道：“鸢尾花的根茎可作中药，有消炎之效。世人只知红颜命薄，却不知她们坚强之处。你姐姐也同样是坚强之人。”

　　黎鸢盯着溪面：“我不知姐姐做这个选择时，是否挣扎过。但只要她做了选择，就一定会贯彻到底。我也坚信黎氏与缙云一定会迎来和平相处的那一天。忘记仇恨，放弃芥蒂。而我也会努力活到那一天。”

　　明烨的笑着点头。

　　“其实仔细想来，我与明烨之间或许从来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把对对方的好奇当成所谓的喜欢。”黎鸢在旁说道。

　　缙云晰回答：“喜欢的界线本就很模糊。”

　　黎秋目光一瞥，在缙云晰身上久久不离。

　　近日来，明烨每每去寻黎鸢，她总是不在。他生怕她知道她身份，便刻意躲着他。他第一次在凡间使了神力，探寻到黎鸢的去处。

　　在缙云府。

　　原是黎容怀孕，身子不适，她又身份不便，需亲人在侧照顾。黎鸢便悄悄进了缙云府，悉心照料。

　　明烨偷偷摸摸入房，见卧床女子气息体弱，面目苍白。一旁的黎鸢也同样精神不济。

　　黎鸢惊讶明烨的到来，立即将帷幔放下，将他拉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明烨：“我寻不到你，问了别人你的去处，就找到这儿来了。”

　　黎鸢扶了扶额：“抱歉，我姐姐身子不适，我要在此照料她，暂时无法与你交往。”

　　明烨道：“身子不适？可能让我看看？”

　　黎鸢与他相交甚久，知晓他有医术高超。

　　“可以吗？”

　　明烨点头：“当然。”

　　黎鸢率先进屋，与她姐姐说明情况。黎容没有拒绝，从帷帐中伸出手来，交与他把脉。

　　明烨哄了黎鸢出门去，留他独在。他想也不想，朱雀命纹一开。

　　从眉心处蔓延出的朱雀命纹，一直延伸至眉角，与缙云晰的玄黄凤命纹竟如此相似。

　　纹力从他眉心传出，传至黎容全身。很快黎容的孕痛停下，面色也恢复如初。

　　黎鸢打开房门，见她姐姐恢复，欣喜若狂，抱着明烨疯狂道谢：“谢谢，谢谢你。”她的精神状态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明烨微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谈谢。”

　　冬季的冷风呼呼的刮进来，明烨出了门去，将门关的紧紧，留她姐妹二人在屋中私语。

　　缙云晰道：“他在凡间使了神力，天都定会发现。”

　　黎秋：“怪不得他的表情这么落寞。”

　　黎鸢说道：“是啊，当时我并不知晓他会遭遇怎么样的惩罚，只是沉浸在姐姐恢复健康的喜悦中。”

　　明烨上了天去，第一时间赶到天境。千枝依旧在树下弹琴，却没有平日里见他时的和颜悦色。

　　琴弦崩断，是他刻意为之。

　　千枝冷言，却听不到责备之意：“何时开始的？”

　　明烨垂下头：“三年前。”

　　琴弦又断一根。

　　“你竟瞒我瞒的这般好！”

　　“千枝，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很喜欢那个地方，很喜欢那个姑娘。”他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底气。

　　千枝一掌拍在琴上，所有的琴弦全部崩断。

　　“喜欢？神，谈何喜欢？你若是凡间寻常男子，无可非议。可你是神，是天都的神君，你与凡人厮混，知道会落到怎样的下场吗？”

　　明烨：“我知道，会被关押天牢。”

　　千枝冷哼：“何止，与你相交的凡尘女子也会受到天谴！”

　　明烨大惊失色，哪有想到这有着一层的。他仓皇跪下，拉着千枝的衣摆：“我知道我错了，但是她对我的身份毫不知情，所谓无知者无罪，她不该受到惩罚。”

　　千枝将衣摆从他手中抽出，冷道：“最好是这样。若是她知晓你身份，却还假装不知，妄图与你攀上关系，那她必死无疑。”

　　明烨闻言欣喜：“也就是说，还有转机是吗？千枝，我答应你，我再不下凡，再不出天境了，只求饶了她。”

　　千枝披上绒袍，从他身边走过：“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罢了，明天是小夜，天牢里珍重。”

　　“千，千枝。”明烨意欲挽留，却又发现他实在没有资格。

　　他依旧被关入天牢，而此事却并没有被大肆宣扬。因为千枝。

　　小夜一来，天牢里的天兵都找了个温暖的地方缩了起来，不再巡逻。明烨也在牢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夜的湿寒冻的他脸面发白，呼出的热气，白茫茫一块。

　　他神智一昏，倒在了地上，嘴里支支吾吾的念着千枝的名字。

　　“真是个傻瓜。来这里的我也是个傻瓜。”千枝气道。

　　他隐进牢内，将明烨扶起，又将身上的袍子裹在他身上，又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

　　千枝捧着他双目紧闭的脸，认真问道：“天境真的这么不好吗？你真的那么喜欢那女子吗？愿意为她受这份苦。可我偏偏舍不得你受一点苦。”

　　身后走进一人，无声无息，千枝看不到，可缙云晰他们却看到了。

　　黎鸢道：“这是明烨不知道的事，他会以旁观者的方式看见。”

　　绝烁站在千枝身后，俯视着在寒夜里相拥的两人。从通风口处往外看，可见一轮硕大的明月，寒冷便是从那而来。

　　天明之时，千枝已消失不见，明烨也不知他来过。

　　千枝前夜里受了冻寒侵袭，脸色不是很好，弯着身子，有些摇摆。绝烁跟着千枝的步伐进了芳庭。

　　天宗正坐于高位。“你来了。”

　　千枝直起身子，直视对方。

　　天宗：“是为他求情吗？”

　　千枝直言不讳：“是。”

　　天宗：“你要用什么来与本宗做交换？”

　　千枝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千枝一族的衷心。”

　　天宗头一次笑了出来：“你很明白自己想要，也很会权衡利弊。只是绝烁一族的余孽，值得你用野心来交换吗？”

　　千枝轻笑：“小神对天宗之位并无兴趣，族众推崇要小神反叛，小神也没有这个想法。以无需之物交换自身所求，不亏。”

　　天宗：“你就没有想过，夺得天宗之为后，亲自释放他吗？”

　　千枝摇头：“明烨等不起，小神也绝不会让他陷入丝毫会失败的风险中。”

　　天宗沉重浑厚的嗓音发出：“成交。十日之后，释放风神明烨。”

　　千枝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捂着胸口，出了芳庭，一口积压已久的鲜血猛烈咳出。他身子往前倾倒，却没有倒下。隐隐见到人影，将他扶住，他却看不清面目。

　　明烨所在天牢，巡逻的天兵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明烨，窃窃私语。

　　“说来也怪，他进来也好些时候了，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定是千枝大人那处压下的风头。”

　　“也不知道，这千枝大人怎么想的，养着绝烁一族的余孽。”

　　“哼哼，咱们这位风神大人，若是知道自己一直被灭族凶手养在天境里，怕是恨不得自捶而死了。”

　　“嘘，这是秘密，不能说。”

　　“秘密？整个天都谁不知道，千枝一族灭了绝烁全族，却收养了余孽。这不是耍着玩儿嘛。”

　　一阵寒风刮来，冷的透心。

　　“好冷，好冷。不说了，巡逻了。”

　　明烨慢慢从双膝里抬起脸，面色冷如寒江。

　　千枝在天境修养了几日，然后下凡去见了见黎鸢。

　　他对黎鸢是有些怨怼的，只是千枝不是会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的人。他推开竹屋门，黎鸢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

　　“你是？”她病弱问道。

　　千枝回答：“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告知你，明烨以后不会再来见你。”

　　黎鸢回道：“你就是明烨时常提及的兄长吧。他不来见我也好，我时日不多，省的他见着了伤心。”

　　千枝转身要走，她一阵猛咳，鲜血横流，从她嘴角流向两边。千枝只好回头，替她把了把脉。

　　“你这是什么病，竟找不出病因！”

　　黎鸢拿起落在枕边，已经血染的帕子，擦了擦嘴，安详道：“两日前，我姐姐被赶回空山，心灰意冷，生了孩子就撒手人寰。我与姐姐是双生，双生子，命相连。她若离去，我不久活。我说了大话，说要活到黎氏缙云和平相处的那一天，他知道了，定要笑话我了。”热泪从眼角滚出，湿了枕巾。

　　千枝抬起她的手，将纹力输送给她。

　　“有什么话，当面与他说吧。”

　　黎鸢缠绵双唇：“多谢。”

　　千枝道：“只是续命，不知能有几日，看你二人缘分了。”

　　千枝回了天境，夜夜无眠。古琴自那日崩坏，再也没有去修，即使修好了也不是从前那把琴了。

　　平静的夜晚，风习习吹来。可他总觉着心神不宁。

　　突然，北风乱了节奏，呼啸起来。破开千枝殿大门，冷风刮了进来，千枝立即起床，披着袍子就出了门去。

　　“初闻？怎么了？”

　　“大人，神君他，逃狱了。”

　　千枝愣了愣，立即离开了天境，他知道他一定会去找她。他义无反顾的跳下天都，入了空山，却不知晓明烨先去了天境找了他。

　　“千枝呢？”明烨风尘仆仆冲进千枝寝殿。

　　初闻立刻将明烨藏起，将他拉入暗处，回道：“千枝大人下凡了。”

　　明烨立即离开天境，也下了凡。

　　千枝跑进黎鸢竹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人呢？”他看见黎鸢状态奇怪，面色蜡黄，眼神涣散，继而又问：“你莫不是，要去了。”

　　黎鸢无神的眼珠困难的转向千枝，蠕动着双唇：“多谢，可惜，无缘。”

　　千枝将黎鸢扶起，呼喊她：“你撑住，他很快就来了。”说着，又要给她施法，为她续命，可惜为时已晚，魂已归西。

　　竹屋门再一次打开，明烨直直的站在门口。

　　千枝：“明烨？！”

　　他一步一步踏了进来，山赫与河桢也跟这出现在门外，被派来找他。

　　他低垂着头，紧攥着双拳，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我说过，她不知我身份，为什么？为什么！”

　　千枝急忙解释：“明烨，我没有。”

　　明烨将千枝推开，抱着黎鸢的尸体，心痛不已，久久才回头看向千枝，陌生又冷漠的神情：“千枝神族神通广大，对天宗竟也忠心耿耿到这般地步。”

　　千枝依旧解释：“明烨，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杀她。”

　　明烨苦笑了起来，有些癫狂：“千枝一族为了西瑛族登上天宗之位，灭了绝烁全族，偏偏收养了我。是良心发现还是恶趣味啊。”

　　千枝双目圆睁，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喜爱，依赖了万年，如同兄长一般的人竟然是我的宿敌。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憋了这么多年，看着我在你面前喜笑颜开，像个无知的笨蛋，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还是说，要在我感到幸福之时，再将这个噩耗五雷轰顶般的砸向我？”明烨言之凿凿，步步紧逼。

　　“我在你心中是如此不堪之人？”千枝失落，难忍开口。

　　“以前我不知，或许你一直是。”

　　芳庭外的虚影又出现了，再一次扶住了千枝摇摇欲坠的身体。

　　千枝：“你可是再不信我了？”

　　明烨冷面相对，答案显而易见。他抱着黎鸢的尸体，走出竹屋。

　　千枝追去，喊道：“你再往前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我已经做了选择，从我决定逃狱的那一刻。”明烨头也不回的回答。

　　山赫与河桢追上，山赫也在后呼喊：“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你不是最听千枝的话吗？”

　　明烨站定，没有继续往前走去，半晌他回头：“这次，我不想听了。”

　　千枝高声呼喊：“明烨！你若一意孤行，我必不拦你。只是从今往后，你的身后不会有我。”

　　“随你……”

　　空山，开始了它长达百年的连绵细雨。

　　千枝蓝色的眼眸犹如天空般纯净，堵在眼眶里的泪水久久没有干涸。

　　明烨逃狱，仅仅是在他免罪出狱的前一天。

　　他不知去向，千枝也没有拦他。因为肆意在人间使用神力，千枝也被禁足天境。

　　天都芳庭的崇岁会，大大小小几百位神仙都在讨论着如何将明烨捉拿归案，或是捉回来之后该如何惩治，多数对明烨此事表示在意料之内，还有少许无动于衷，只有千枝日日心牵。

　　追捕令发了下去，一边希望他被抓到，一边又希望他可以逃的远远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

　　明烨竟为了救回黎鸢，动了涅玄花的念头。他偷回天都，采了连天池中的涅玄花，登时地动山摇，连天池塌陷一般，四都各处也发生浩劫，自然灾害不断爆发。

　　天宗大怒，因为有人威胁了他的天威。他亲自出马将明烨擒拿归案，又一次关进天牢。

　　崇岁会又召开，天宗有意要将明烨关进烈狱，受烈火焚烧，万箭穿心。

　　千枝从队列中走出。

　　砰的一声，当众跪下，他卑微的请求：“求天宗网开一面，不要对他赶尽杀绝。”

　　天宗看着他，眼神里仿佛在问，这次你要拿什么和我做交换？

　　千枝自知，筹码用尽。

　　令下了，谁也没能阻止。明烨被押解至一重天，不少天神去观看，千枝也去了。

　　明烨找到人群中的千枝，眼神说不上憎恨，倒是解脱，却依旧有不甘。

　　他走的那一天，天境上的千枝树，万叶齐落，光秃秃的像受过冬寒的侵害。他缩在树下，失魂落魄。

　　“千枝。”

　　他猛地抬头，听见呼唤，心都碎了。他顺着那声呼唤，寻遍了整个天都。

　　“你在我面前喜笑颜开之时，犹如扶风杨柳。如果可以，我愿意灭了悠悠之口，也不告知你所谓的真相。”

　　琴还是修好了，换了弦，弹起来依旧好听，可再好听，也不是以前那首曲子了。

　　再后来，缙云晰来了，顶替了明烨的位置。他与他有相像之处，只是再相像也不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