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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狡黠之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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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了吗?刚才的歌声多妙啊。你听见了吗?”那声音又冒了出来,阴魂不散的。
青年抱着双腿蜷缩着躺在莲台上,瑟瑟发抖,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一样。
皮肤的灼伤让他俊秀的脸,不堪直视。
猩红的伤口慢慢愈合,结痂,剥落,露出新的白嫩肉块。
“撕心裂肺的痛苦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突然被勾起,足以痛上百倍。你还想的起,方才脑海里出现的碎片吗?”
青年抱紧了膝盖,两行眼泪划过鼻梁汇成一道,滴在台面上。
几乎是颤着舌尖才点出几个字来:“女子,死亡。”
他激动起来:“她在我面前死了一次又一次。记忆破碎,又重新组合,再打碎,再组合。”他抱着头,回忆起刚才经历,恐惧的眼泪流个不停。
“在生死面前,人亦如蝼蚁。而蝼蚁没有抱怨的资格,只得任他人宰割,任他人践踏。”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青年揪着自己的发,几近崩溃的问道。
“在这里不好吗?虽然没有自由,但有着绝对的和平。没有希望和绝望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和平。”
“没有希望和绝望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和平。”青年不停低吟这句话。
“你放心,很快你就会忘记这一切,包括你自己。第二次绽放很快就会来临,做好准备吧。”
诡异的笑声不知何时又消失了,只剩青年一人独自流泪,自言自语。
“尊上,尊上。”墨卿还没进前殿的门,他急切的呼喊就冲了进来。
黎秋盯着眼前的字,想入非非。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缙云晰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
一个天天对自己喊着喜欢的人,梦里竟然喊着他人的姓名,还笑得那般开心。
但只凭梦呓,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当时的冲击实在太大,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尊上,我找到救侑觞的方法了。”墨卿疾步来到他面前。
“什么?”黎秋问道。
“是言咒。言咒本是咒纹,可这言咒不同,有护命的效力。也正是因为这言咒,侑觞才能撑到现在。只要找到施咒的人解开这咒,就能活命。”
黎秋垂眸,盯着左手食指。“我恰好知道这施咒者是谁。”
“真的?”墨卿惊喜。
黎秋点了点头:“跟我去浅微殿。”
缙云晰这几日,足不出户,日日待在屋里看书,浅微殿的书读完了,就派人去万经楼里找。
他性子出奇的好,也再不抱怨黎秋早去晚归。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别人进不了他的世界,他也没打算出来。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相隔。
“你看。”黎秋指着殿内,与墨卿说。
墨卿仔细观察他周身上下,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道:“气色不错,白白嫩嫩。“
黎秋轻叹一口气,还是领他进去。
“黎秋,你回来啦。怎么今天这么早?”缙云抿着淡笑,合上书与他说话。
黎秋淡淡回答:“有事。”
“绿袖呢?”他见他身旁冷清,无人在侧,便问道。
缙云晰起身迎黎秋坐在他身旁,回答:“去敛珍台取药了,还没回。”
“都快巳时了,药还没拿来?”黎秋语气藏有怒意。
墨卿上来打圆场:“情不自禁,尊上莫怪。”
“是啊,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缙云晰也帮着说话。
黎秋脸色这才好看些。
墨卿走上前来,与缙云晰说了那些。黎秋不发一言的打量着他。
缙云晰目光瞥来,黎秋立即躲开。
墨卿领着缙云晰去敛珍台,黎秋也默默跟着,两人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墨卿将缙云晰带进冰室,绿袖果然在此,她心系侑觞已久,听闻他危在旦夕,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只得每日趁着来敛珍台拿药的空档,远远望他一眼。
只是今日侑觞状况不好,期间突然发狂,墨卿又不在,她只好在旁守着,因此耽误了送药的时间。
“尊上……”
绿袖刚要请罪,就被黎秋制止。
缙云晰上前探查,周围人皆站在他后方,不影响他看诊。
墨卿向黎秋凑近了些,与他小声道:“您怎么了,我见您对他有些冷淡啊。”
黎秋看着前方缙云晰的背影:“他不也是。”
“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不过既然千辛万苦都经历过来了,还是不要在无聊的小事上斤斤计较。”墨卿劝说。
黎秋瞧了瞧他手腕处的绷带,拢了拢衣袖,将它掩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怀疑,兴许为玠并没有死。虽然当年两派之战死伤无数,可我总觉着他还活着。”墨卿盯着冰床上的侑觞,意味深长的道。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黎秋眼珠转向他。
墨卿摇了摇头:“我曾怀疑侑觞就是为玠,我猜错了。为玠的命纹在脊椎,而侑觞……”他没有再继续说下,答案不言而喻。
“你与他是知己,你所想之事,他未必猜不到。”黎秋这句话,奇奇怪怪,不知意所指。
墨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安静下来看缙云晰运作。
缙云晰没有命纹,只有指上魔戒里残存了些缙云晰的纹力。
他将右手覆在侑觞的命纹上,丝状的金色纹力被收回。狂口狮的命纹脱离了钳制,光芒强盛。
“趁现在!”缙云晰退下,换了墨卿上场。
为避免侑觞力量暴走,墨卿点中了他全身的麻穴。
强劲的脉冲在肢体中乱窜,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新添了许多从内而出的伤口。
墨卿费了许多时间才安稳下侑觞的挣扎。
绷带也是绿袖帮着重新包扎好的,头部,心口等重要位置也是塞了外敷的药包在里面。
“命总算救回来了,送回宫静养吧。”墨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很是辛苦。
“抱歉,凭我之力,只能将言咒解开。”缙云晰面露难色。
“你也辛苦了,回宫休息吧。”黎秋对墨卿道,又对着一旁的绿袖向侑觞处扬了扬头:“你既这么牵挂他,那就跟他一起回宫,好好照顾他。”
绿袖感激,立即谢恩:“多谢尊上。”说罢跟着侑觞的软轿一块去了。
缙云晰默不作声的跟着黎秋,出了敛珍台。走至前殿时,黎秋转身要进,又嘱咐他:“耽误了用药的时间,早些回宫吧。”
“黎秋。”他叫住他,忐忑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黎秋停下脚步,将他拉进前殿大门。缙云晰跨过门槛,跌进他怀里。
黎秋把门一关,将他推前,抵在门上
,然后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缙云晰目光躲闪:“因为,你对我有些冷淡。”
“所以你心不安了?”黎秋反问。
缙云晰点头。
“那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能让你心安一些。“他倏地钳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不算温柔的对待。
“黎秋,你……”
黎秋靠的越来越近,缙云晰一推他肩膀,侧过脸躲过。
黎秋目色阴郁了些。
“转世轮回后,虽然隐约记得从前之事,却也细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你,也只记得我很喜欢你。其他的我一概不清楚。这次地都之行,记忆突然回归,于从前之事,我实在有些难以介怀。”缙云晰话出肺腑,似是将这几日憋在心头的话一通说了出来。
黎秋听他这番解释,想起他从前为他受的那些苦。一个为了自己,能以命相拼的人,的确不应该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斤斤计较。
他轻轻搂过他,他清逸的嗓音里嵌着丝丝温柔,如春风化骨:“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着急了。”
黎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他和自己些许安慰。
夜幕降临,卧榻在侧,缙云晰靠在床头,翻着书。黎秋躺在他身边,弯着眉眼,望着他。四目相交,恬静美好。
黎秋适时抽过他手中书,将他拖下,与自已一起躺着,聊着书中的内容,或是些奇闻趣事,不亦乐乎。上了困意,便揽着他,轻轻拍背。
与最爱的人一起,卧榻读书,平淡生活,兴许是他最想要的。
墨卿辗转难眠,起来喝了几杯薄酒,才捂着凉意醉下。
侑觞依旧昏迷着,绿袖在旁日夜守候,半刻不离,着实真心。
后半夜里,他又无意挣扎了几回。命纹自燃,烧断了脖颈处的绷带,无奈绿袖只好强忍着困意,又重新包扎。
还没等绿袖包扎完成,他梦游般向里翻了一身。
“这是?”绿袖看向他后背。
看着他背后的绷带逐渐断开,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一道微弱的白光在他脊背上一闪而过,一条蛟龙命纹出现在他脊背上。那复杂的纹路,代表了这命纹的高级。
绿袖惊诧,纤指隔着空气描摹着那命纹纹路。
这是,敛族的纹记!难道侑觞大人是,敛族的后嗣,那岂不是曾经的王族。
绿袖设想,心潮涌动,久久未平息。
初雪来临,乘着未见的日光,下了今年第一场夜雪。
伤苦和忧愁,不知能否在年末放下。
一滴水渍意外的从干烫的岩壁上滴下,滚烫的温度点醒了莲台上的青年。
“你这一次的歌唱的没有上一次动听,我不满意。”这声音又出现了。
青年扶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我的梦,变了。”他憔悴的开口,嗓子里带着血腥气儿。
“哦?怎么变了。”声音问道。
“不是女子,变成了一个男子。”他回答。
“是谁?”
青年摇头:“不知道,但是比起那女子,我对这男子似乎更熟悉。“
“那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记不太清了,只有一处我记得深刻。”
他说话慢吞吞,听着叫人着急。
“哪处?”
“眼睛。”青年这次迅速答案出口。
“一双入人心扉的墨绿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