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皆死之眼》晴雨槛

18、CH.17

　　CH.17

　　透明玻璃碗碗底朝上，柔软滑嫩的鸡蛋布丁颤巍巍地从其中倒出。

　　金属面包刀划开已经冷却的焦糖表皮，将布丁切片后，一片片与同样分开的牛奶吐司切片叠起来。最后包裹在透明保鲜膜内，形成一个不怎么规则，却踏实圆滚的球体，再从中间一切两半——时下年轻女生间最流行的布丁三明治，就这样完成出品。吐司的醇厚色泽渗入了布丁的甜意，初时甜美丰郁，又不失果冻口感的爽快清甜，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和气的奶香。

　　第四天的清晨，狱寺隼人并没有来444按时报到。

　　对此，洛海深一点也不怀念——没什么比和平更加令人高兴的了。

　　在今天之前，她忧心如夜间薄雾般安静脆弱的凪，单薄纤细的身体会受不住狱寺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但在刚刚亲眼目睹过那短暂几秒的地狱景象之后，她全部心思都占据着一行加粗立体的红色大字：必须阻止，不能作死。

　　就算你整个人都变成炸药也没辙！洛海深忧心忡忡的方向完全换了对象。对方可是魔法少女！

　　仿佛没有听到她心中的祈祷，寂静的门板再次被人扣响。

　　洛海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凪咬着三明治，向摇晃开门的少女背影投去疑惑的目光，但丝毫没有觉察到同居者的愁肠断绪。

　　门外天光大亮，果然映照着来人的一头银发。

　　高分贝的男声果然极具气概地回响在公寓前的长廊上：“——哦！好久不见！我的朋友，今天也极限地来一场围着并盛町100圈的极限晨跑吧！”

　　是不速之客，并非那么不速，却又已然很不速。洛海深捂住耳朵，耳膜依旧嗡嗡地响个不停，“早上好，笹川前辈。你来得太早了，黛子她不在……”

　　“我不是来找她的！”

　　笹川了平朗声道。他逆光双手叉腰，腰挺背直，双足之间的弧度平整得能划上一条直线：

　　“我是履行承诺，前来找——这位朋友的！”

　　他赫然指向在场的第三人。凪蜷缩在椅子里，像猫一样舔着手指上的面包屑，突然被外人点名，她抬起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

　　了平大步走进444，一身热血正义，即使背景充斥着满载军火女王奢华糜烂风格的家具，也没能减少一点一滴正气，“朋友啊！我看着你，实在心痛不已。”

　　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失败了。了平长臂一伸，已经中气十足地将椅子里的少女提了起来，直接迈步向门外。

　　“怪不得熊木会拜托我网开一面，让身为外校生的你暂时加入并盛中学拳击部。”分贝依然高亢，内容却一转来自同样有妹妹的兄长关心：“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拳脚，你实在太过脆弱了，怎么可能保护好自己！”

　　“就算这样也——”

　　洛海深目瞪口呆，三步并作两步，“等等！你确定没找错人？”她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面包刀还没有放下，连忙将刃口换了个方向，朝向自己，“你们之前根本不认识吧！”

　　“倒是没有在现实里见过就是了！”了平哈哈一笑。

　　他一只手提着凪——后者的脚尖无力地滑过地面，就像提着一只暗中悄悄炸了毛，眼睛瞪得滚圆的黑猫。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从洛海深手里拿下了刀，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少年人长着结实厚茧的指腹来回一压，一声清脆的咔嚓。

　　“……”洛海深再次深深地捂住脸。

　　了平将手中断成两半的面包刀刀块碎片放到桌面上，“我在梦里看过好多次她的照片，本人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走吧，我的后辈！向着天边熊熊燃烧的太阳，一起极限地突破极限！”

　　凪短短地发出了一声哀鸣，悄悄炸毛的黑猫最终还是试图反抗，纤细的手指试图去摸近在咫尺的桌子凸起的角——咣当！两人的身影消失，门在洛海深面前重重合上了。

　　走廊中还回响着“极限！极限！”的回音。

　　洛海深：“……”

　　看来，魔法少女不能解决的事情也有很多。

　　“只会魔法也没有用，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N靠在墙边，凉凉地抛出一句话：“还有，面包刀是我买的。黑熊人呢？我要把账单贴到她脑门上。”

　　“她一早就出门了。”洛海深揉了揉眼睛，“说是要去车站接人。”

　　……

　　并盛车站。

　　车站售票员窝在玻璃后柜台里，满腹狐疑地盯着等候室的一个方向。

　　并盛并不是像东京一样的国际大都市，就算如今人口流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数额，开始在商业街下修建更大的地下购物商场，巴士的夜班排量也不多，很少有人在工作日天未亮的时候就来等待，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数量惊人的早餐。

　　身着并盛中学校服的黑发少女坐在长椅上，手部动作缓慢地将一张散发着海苔香气的保鲜膜折叠成一方四方块。透明的塑胶纸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像这样细小而整齐的四方块，已经在长椅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缓而重之地将小方块放在小山峰顶，又从随身携带的学生包里拿出一个新的三角饭团，剥开外面的保鲜膜。

　　车站的长椅颜色是老式的深绿，初秋的并盛，在太阳出来前的黑暗中已经隐隐有了转凉的意思。少女百褶裙下光裸的腿部肌肤，仿佛白炽灯光下漂浮的尘埃，被保鲜膜小山的反光贴上细小的亮片。售票员拧开面前的保温杯，眉头拧成一团。

　　这个时间段会和并盛车站交接的车只有东京的深夜长途。难道她早早到来，是为了去东京录今日下午最新一期的大胃王节目？

　　不。头顶照明的灯光闪了闪，他揉了揉眼睛。少女旁边分明坐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穿着他不认识学校的制服，束着偏长的头发，秀丽的面容带着笑意。两人靠在一起，在长椅上手牵着手，模样十分亲密。

　　这两看起来是未成年的学生情侣。车站售票员在心里嘀咕。一大早不上课跑来车站，估计是私奔的。也不知道是老师还是家长反对，但假如小孩真的私奔去了东京，那找起来可就难了，大城市里也乱得很……他要不要报警？

　　售票员的手指已经放上了座机按键，他最后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长椅上的两人。

　　顿时心底一凉：不知何时起，两人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少年秀丽得有些妖气的完整面容，以及少女彻底扭过的正面头颅。十指相扣，四肢同绞，双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眼眶中的四颗眼球看起来如同双生，它们静静地彼此依靠，没有任何一根头发因为呼吸的气流产生波动。

　　那是人可以做到的角度吗？明明在多年熟悉的工作场所，他的脑海却一片空白。眼球依旧忠实地反射出眼前的画面：旧绿色的长椅，鲜黄的三角饭团馅料，雪白的头顶照明，以及玻璃门外未亮的蓝紫深色天空。

　　那两张过于美丽的脸。不，也许美丽的并不是他们，而是……

　　“砰砰！”

　　有人动作粗暴地敲了敲玻璃柜台。售票员猛地回过神。正午时分，车站里人声鼎沸，过亮的阳光刺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就在你这里查票？”

　　对方粗暴地丢来两个票根：一个整洁如新，裁边规整；另一个只剩碎片，仿佛被野兽撕咬过。

　　“这票根不用查，是出站人士自留的……”

　　售票员无语地推回去。就像他所想的那样，面前果然站着两个与票根十分相像的少年：一个衣着整洁，唇角下抿，仿佛隐藏着什么强迫症；另一个衣角破碎，脸上贴着歪斜的创可贴，即使遭到拒绝，也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看到没！小柿！我就说他们不会要你碰过的东西！”

　　“不，不是这样……”算了，并盛町的怪胎还少吗？售票员放弃了解释。

　　一个初秋的上午，并盛町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任何看到的人都会带有好心情，秋日带着牧神的祝福，平等地沿着街道赠送给每一个行人。

　　“并盛町！我们回来了——！”犬嘶嘶大笑，露出的虎牙都分外尖锐。

　　“闭嘴，犬。”另一人十分厌烦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

　　“笨——蛋！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城岛犬，柿本千种。”

　　两人回过头，黛子站在他们面前，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