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兴，给我笑！》山边野鸭

3、第 3 章

　　诊疗室布置得与外面同样温馨舒适，让人放松的浅绿色背景，微微偏黄的暖调灯光。室内的摆设与以往所见的也有不同，这间诊室内不仅有必备的一把椅子，一把躺椅及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小小的茶几和两张看起来就十分柔软的沙发。
　　陈医生坐在室内唯一一张桌子后，桌上放着一个树立起的名牌，上面有两排字。上面一层是名字——陈默。下面一排稍小，写着“心理治疗师”几个字。
　　桌后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年轻，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长相十分英俊，气质儒雅，脸上带着笑，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让人难以心生防备。
　　陈医生整理好手边资料，站起身，邀高星母子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到了二人对面。
　　陷入柔软的沙发中的触感让高星有一阵恍惚，随后不自觉放松了见到陈默后升起的戒备感。
　　陈默看着对面母子二人之间足以容下两人的空隙，心中对高星症状严重程度的预判又提高了两分。
　　与高妈妈说了几句话后，陈默礼貌的请她去外面等。高妈妈不疑有他，推门出去。
　　察觉到高星一瞬间的戒备与紧张，陈默身体向后靠，直至抵到沙发靠背；双手后拿到身前高星看得见的地方，环抱于胸前。现在陈默的姿势一改先前的正襟危坐，变得慵懒随意，若不是身上那套衣服太过正式，他此刻简直就像是悠闲的坐在自己家中。
　　然而，高星见到陈默的姿势，确实也神奇的放下了戒备，放松起来，脊背微微弯曲，试探地触碰身后柔软的靠垫。
　　陈默看着他，纵容一笑：“不用坐得这么端正，靠着沙发会舒服一点。”
　　高星顿时，腰杆又重新恢复笔挺。
　　陈默心中无奈摇摇头，这戒心......
　　早在预约这次见面以前，高星妈妈就把高星的资料完完整整的交给了陈默。陈默对面前这个孩子的情况，包括以往的诊疗记录大致也有了了解。
　　他清楚其实让高星自己将自己困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的，其实并不止小时候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高星八岁时，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有恋童癖的男人诱拐，猥亵。好在当时高爸爸及时赶到，猛揍了一顿那个人渣以后，报警将之抓走了。对于高星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毕竟年龄小，小高星那次的经历还是在他小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小的创伤。之后几天就开始语言变少，害怕陌生人。高爸爸高妈妈以为孩子只是受到了惊吓，过几天就能好，安慰了几句后也就没有太过在意。等到两人发现了高星的不对劲时，高星的自闭症已经十分严重了。
　　因为自闭症，高星在学校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孤立。如果仅仅是孤立倒还好，高二时，高星甚至遭遇了同校同学的霸凌。高星不懂反抗也不知道告状，硬是被欺负了大半个学期，直到一天高星妈妈发现了他身上显眼的伤痕，才发现这件事。赶忙为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从家附近的那所高中转到了稍远但在本市口碑更好的市二中。

　　“高星？高空中的星星，你的名字真可爱。”
　　本以为又会被问起从前那件事的高星怔了一下，愣愣看他。
　　陈默笑得十分温和，声音也很轻松：“我叫陈默，我们随便聊聊吧。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学校里，家里，小女朋友......”
　　高星低头玩手，不搭理他。
　　陈默主动挑起话题：“听说你转到新学校了？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高星虽然还有戒备，在这样一个全身散发着“无害”气息的人面前，心中的防备还是卸下了大半。迟疑片刻，点点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默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前面的三个问题。失笑，继续扮演无害的邻家大哥哥。
　　“你的意思是学校不错，但是还不能适应吗？”
　　点头，继而迟疑摇头。
　　“唔，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却回答了两次。我不明白。”陈默故意为难地皱眉，“难道是受人欺负了？还是不喜欢这个新学校？”
　　用力要摇头。
　　“这次我有两个问题，你只摇一次头，唔......”陈默拿“你在无理取闹”的眼神控诉他。
　　高星有些急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什么也没说。
　　陈默十分有耐心，慢慢引导他：“在新学校发生了什么吗？有什么困惑，你可以对我说。我会为你保密。”
　　这次高星终于像是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开口：“新学校......很好......”
　　陈默温柔地看着他，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同学也很好......没有欺负我，但......我不喜欢这样。”
　　“同学没有欺负你，甚至反而对你非常好，就想对待一个易碎的玻璃杯，小心翼翼的，把你和他们之间划了条界限，让你觉得自己太过特殊，是吗？”陈默很容易就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大概情况。
　　人们对心中生了病的人，往往有两个很极端的态度，一个是高星以前遇到的冷眼甚至欺凌；另一个是他现在遇到的这种怜悯，小心翼翼。
　　高星看着对面的人，澄澈干净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其中的惊讶与感叹一目了然。直白的眼神看得陈默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咳了一声。
　　高星牢固的心理防线被陈默的话敲击出了一条裂缝。之后二人的交流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看着从高星从裤子左边口袋了掏出的那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陈默表情变得认真，直视着高星，他能从那张表情不多的脸上看出其中的失落。
　　“高星，你有试着去接纳他们吗？的确，在他们心中你与他们不同，但你知道，你只是心里生了病，与感冒发烧一样，只是在生病，谁都有可能生病，你与他们并米有什么不同。既然他们不知道，你就要告诉他们。他们把你排除在外是因为害怕他们无意见会伤到你，你要告诉他们，你没有这么容易受伤。”看着高星低垂的脑袋，陈默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然后抬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不容逃避，“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还很难。但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从周围的同学开始怎么样？下次来，我想听你说你主动和周围同学打招呼的事情。我们约好了。”
　　正好，此事门外传来了前门声，接着是高妈妈的声音。
　　陈默起身看向墙上的挂钟，一个半小时已经过了。也就是这么一转头，陈默错过了高星小幅度的点头。
　　陈默让高妈妈进来，她来接高星了。
　　高妈妈从高星脸上看不出情绪，但至少看出他没有以往的抵触情绪，已经十分安慰了。与陈默约好下次来的时间，开门走了出去。高星跟在她的身后，刚要迈出门的脚微微顿了下，回头，见陈默还在温和地看着他，迟疑了下，抬起右手，朝他轻轻挥了一挥，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在高妈妈的催促声中转身走了。
　　陈默看出他未说出口的两个字是“再见”。
　　“还真是个乖孩子啊。”嘴角勾起，不甚在意地笑笑。
　　拿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金，揉揉眉心，再次睁开的眼睛里不再是陈医生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无感情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