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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骊海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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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林泽煦和颜闲风离开石阶,走进了山林,沿着流动的光,一路上虽然由于植被茂盛而艰难前进,但是也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
路上,颜闲风说:“我大概知道了第一幅画是什么。”
“嗯?”林泽煦示意他说下去。
“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土地和水系。”颜闲风说,“你有没有觉得,从山顶俯瞰的时候,这条光河就像那些纵横交错的水文中,最宽阔的那条河?”
这么一说,林泽煦恍然大悟,他努力回想两个场景,果然光河的轨迹和碑刻上某条河的流向贴切地重合在一起。
“在很久以前,”颜闲风说,“这里没有七山,没有奚椿,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泽,水路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此,一同注入骊海,后来七山起,隔绝了骊海,古老的河流或改道,或枯竭,地表易貌,万物萌生,椿树一年年地长大,奚椿族开始在此聚居,慢慢成了现在的样子。”
听着颜闲风的叙述,林泽煦仿佛看见这无数的岁月在他眼前重现,斗转星移,从平地到高山,行云流转,从河流到桑田,日月如梭,从花开到花落,那些遥远的历史,是这片土地从古至今的足迹。他忽然想起从光河里看到的那些模糊的画面,那些一闪而过的景象,他问:“这些光莫不是这片土地的记忆?我从光河中看见的画面莫不是这从古至今的变换?”
“我猜正是。”颜闲风点头。
林泽煦一时间觉得感慨万千,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是颜闲风没有说,在那些岁月匆匆里,湮,一直立于骊海之上,凝望着这片土地。
“这碑刻既然是你们奚椿族所立,为什么你会不知道?”
“我们又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天天去钻研历史,不知道也不影响我们生活。”
“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想法吗?”
林泽煦略一沉吟:“知道了,总是不一样的。”他笑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生在这样如奇迹一般的变换之中。如果未来的人,有一天听到了这段漫长的历史,如我这般感慨,也许他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在他所感叹的神奇岁月里。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觉得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觉得很开心。”
颜闲风扬起嘴角:“如果有一天你来海上,我就带你去璇玑楼,那里的墙壁上绘着许多地方的历史和传说,其中当然也有奚椿,不过都是概括,可没那么详细。”
“哈哈哈,好啊。”林泽煦笑说,“到时你可不能怠慢了我。”
颜闲风说:“当然,不过你要早点去,我可等不了几十几百年的。”
“我知道。”林泽煦强调了一下,表明态度。
忽然林中传来响动,两个人立即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观察着。这样过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颜闲风才小心翼翼地问:“这山里有什么野兽吗?”
“当然有。”林泽煦说:“比如虎啊,熊啊,哦还有毒蛇。”
“……”颜闲风感觉事情有点危险,“你有什么对策吗?”
“放心,有的。”林泽煦说,“毕竟我们族会经常进山,比如砍柴,采药,采野果之类的。”
颜闲风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去。但是有那么一些瞬间,让人觉得他心事重重,他的目光越过密林,越过山峦,望着无垠的骊海。
那眉宇间不是对危险的担忧。
山谷深处,善姬缓步走进山洞,洞壁上燃着微弱的火光,照亮阴暗潮湿的山洞。
洞底,是一间石室,室内一片幽潭,宛如无神的瞳孔,静静沉睡。一段石桥引向潭水中央的石台,万刑安放其上,剑身灰白。
善姬绕过万刑,望着正对的墙壁,上面爬满了砖红色的藤蔓。
“他们现在,恨你吗?我很想念以前成群飞过的越泽。”善姬轻声说,声音清澈如水,回荡在空旷的石室,无人应答。
“我答应过你,不会说。”
潭水,万刑,藤蔓,都寂静如凝固一般,吞噬了善姬的自言自语。
奚椿,椿树下,族长走出重重帷幔,望向七山,叹了口气:“那一刻,他会知道一切吗?我既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不知道。湮啊,你一直都是我们的神,是这片土地的神。”
小童从帷幔中追出来,给族长搬了一把木椅。
族长呵呵笑了:“还是你心疼老头子。”坐下后,他把小童抱到腿上,问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童点点头,于是族长开始讲起——
那是很久以前,在某一处山下,人们的生活遭到了怪物的侵略,怪物不断地踩踏田地,毁坏房屋,吃掉眼前的一切活物,导致人们痛苦不堪,不得不和怪物斗争。但是怪物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使人们组织了好几次围剿,却也只是葬送更多的同胞,无法伤它分毫。有幸还活着的人无不期待着有一个英雄能降临,铲除怪物。
结果真的,有一个人,他背生双翼,手持重剑,独自一人便战胜了怪物,人们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纷纷准备好好感谢那位英雄,然而怪物死后,那个人也不见了身影,像是一个传说。人们无不相信那是守护这片土地的神,事实上,他真的是。
此后这山下村落风调雨顺,人们安居乐业,每年到了那位英雄斩杀怪物的日子,便会去祭拜他们的神。
——故事讲完了,族长问小童:“你听懂了吗?”
小童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族长笑了:“这是我们老一辈的故事了。以后你会听见别人给你讲新的故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
这次小童用力的点了点头。
椿树的花开在半空中,绚烂繁盛,夕阳西下,奚椿各处升起袅袅的炊烟。
一片安宁景象。
林泽煦沿着流光,朝着他不确定的前方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
他更不知道他即将面临的,除了战斗,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但是他并不畏惧,因为此刻他清楚的感受到,有一个人,走在他身边,支持着他,这个人渡海越山,远道而来,与他相遇,陪着他欢笑,陪着他跋涉,足矣。
不知走了多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个人依旧在密林一处,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林泽煦找了一块宽敞点的地方,清了清杂草石块,搭起帐篷。夜间,明亮的月光透过树枝落下,树影婆娑。
林泽煦忽然问颜闲风:“你会算命吗?”
“算会吧。”颜闲风望着月光。
“那你给我算一卦?”
颜闲风认真地望向他:“你想知道什么呢?”
“我……”林泽煦皱起眉头,却问不出什么问题来。
“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林泽煦闻言不解地看着颜闲风。
“我告诉你结果,你想要改变吗?”
“看是什么结果吧……”
“如果你不想改变,那么你提前知道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想改变,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就好,别问结果如何。”
林泽煦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末了他说:“知道了有个心理准备吧?”
颜闲风说到:“我只能告诉你江河会注入沧海,但不能告诉你流向。”
“你觉得所谓命途,准么?”
“我换个方式告诉你,无论你选择哪个流向,终会汇入沧海。”颜闲风闭上眼,“示行一族的推演,从未出错过,从未。”
“忽然觉得算命没意思了。”林泽煦悻悻地说。
颜闲风却又补了一句:“为何人不是星辰,却沿着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