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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骊海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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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闻,每逢大雨,七山里会出现一条暂时的河流,那条河没有固定的流向,沿着那条河一直走,最终就能找到安放万刑的地方——天水洞天。
万刑作为守护奚椿的圣物,一直由守剑人家族世代看守,但是谁也不知道守剑人一族是什么人,事实上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万刑存在。
盐儿说,她不是守剑人,所以即使作为族中的一员,她也不知道万刑剑到底在哪。但是她确定那条通往天水洞天的河是真的。
林泽煦其实早早准备好了一切行装,但是他没有其他线索,只能每天去看看天气,期待能下一场大雨。但是遗憾的是,这一年来奚椿一直都没有下过大雨。
颜闲风知道此事后,走到等雨的林泽煦身边,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对他说:“最近都不会下雨的。”
“唉,可是不下雨就找不到路。”林泽煦叹气。
颜闲风接着说:“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个事情,因为下雨而暂时出现的河……是要多大的雨才能形成一条河呢?”
林泽煦不解:“你什么意思?”
“河流不像小溪流,下几天大雨就能形成,况且山里本来也有其他的河,水流应该会先汇入原有的水道之中。再者,难道他们家每次换任的时候都是大雨时节吗?”
“你是说?”林泽煦似乎想通了什么,目光闪烁。
“我想……”颜闲风顿了一下,“那条河——也许不是河,应该是一直都在的,而大雨,是让我们能看见它的条件。对了,族里有没有其他人说看见过那条河?”
林泽煦仔细回想了一下,说:“这我还真没听说过,毕竟大雨时节很少有人会上山,即使去了也不会在意这么一条河。”
“那么我们去了又怎么辨认是不是那条河呢?”
林泽煦扬起唇角:“所以我看见你拿出日月石的时候很是激动,因为日月石接近那条河的时候会发出光,本来日月石就是奚椿族长之物,以防万一哪天奚椿陷入险境,我们可以找到万刑剑保护奚椿。”
“原来如此,所以那天你是故意在门口等我的?想让我帮你寻找万刑?”颜闲风忽然沉默了,他想起十年前,那时他一个人在琼玉楼上,月光下海浪声此起彼伏,海风穿过阁楼扬起幔帘,他听见遥远的虚空中有一个声音在叹息。
“颜闲风?”林泽煦看他在走神,喊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颜闲风回过神来:“啊?没事,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对了,怎么不再去问问那位盐儿姑娘?”
林泽煦却低垂眼帘,说:“因为,盐儿她……盐儿的父母也是在那次祭祀中死去的,当时盐儿还很小,跟着她哥哥两个人生活,她哥哥一直把她照顾的很好,族里人平时也会照顾着他们,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但是某一天开始,盐儿开始反反复复地发高烧,总是吃不下饭,身体也一天天地虚弱,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受了风寒,但是大夫说,盐儿得的是慎疾,是一种很罕见的病,仅觞草叶才能治好,否则会虚弱而死。”林泽煦皱起眉头,“但是觞草,只有骊海边上有。”
颜闲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所以她哥哥就一个人去了骊海,”林泽煦说,“很不幸,她哥哥没能回来。盐儿本来就因病身体非常虚弱,失去唯一的哥哥,便更是一蹶不振,不久后也去世了。”林泽煦长叹一口气,“她还那么小,她哥哥那么好的人……”
颜闲风拍了拍林泽煦的肩,双眼望向骊海的方向,水浪翻涌的声音越过七山传来。
林泽煦随之望去:“没关系,等除掉了湮,未来的奚椿一定会更好的,不会再有人牺牲,越泽也会再度成群的飞过天空。”他微微笑了,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颜闲风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林泽煦看起来神采奕奕,充满力量。
随即颜闲风低下了头,似在沉思。
这时,几个年轻人提水背柴经过,冲着林泽煦笑道:“呀!今天也在看天气啊?”
另一个人接着笑道:“哈哈哈,你真的以为有万刑么?要是有族长不是早该拿出来了?”
“就是啊,而且去跟湮打,你不要以为会耍个剑就真的天下无敌了!你还是收了心思好好干活吧!”
“我说你该不是想靠除掉湮来当下任族长吧?这可不值得犯这么大的险!”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也不管颜闲风站在这里。
颜闲风闻言想看看林泽煦的反应,只见林泽煦静静看着他们,没有反驳,只是微笑。
“兄弟,我们也是关心你,本来因为那件事族里剩的能干活的就不多,你还是别拿命开玩笑了。”
“是啊是啊!”
“多谢你们的好意了,我会考虑的。”林泽煦回复他们。
“嗨,你肯定不会考虑的!随你去吧。”
“我们赶时间,快走吧。”几个人又说说笑笑地离去了,太阳西斜,一只飞鸟掠过天空。
林泽煦慌忙拉住颜闲风,指着天空喊道:“你看!那就是越泽!”
颜闲风抬头,看见越泽扇动翅膀翱翔,白色的羽翼在阳光里闪着光芒,那真是蓬勃有力的身影!然而,那只鸟时而高飞,时而低旋,嘹亮的鸣声回荡,却显得那么孤独。
“这种鸟一般都是成群飞过的。”林泽煦低声说道,“它一定是在寻找同伴吧。”
颜闲风又想起刚刚的那群人,他说:“你之前明明说,他们都是支持你的。”
“是啊,在有些时候,他们是支持我的,而在更多时候,他们觉得……”林泽煦耸耸肩,苦笑了一下,继而又严肃起来,“不管怎么说,在那之后,他们带领着剩下的族人走出悲痛,扛起了整个奚椿的生活重担,他们很强大。”
颜闲风看向奚椿的一座座房屋,它们在晚霞里安详地静坐,门前石路上奚椿族人来来往往,年复一年。
接下来的几天,颜闲风一直在研究日月石,林泽煦每日都会去他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一筹莫展时两个人便一起去附近走走,倒是渐渐的像友人一样。
族长一如往常地在庭院里喝茶,时不时会抬头向天上望去,他忽然地很怀念当年的那群人,他们曾经在这片村落谈笑、庆祝、争吵和劳作,他们本该一直如此,直到老去,回归大地。
族长不禁想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
这天,林泽煦和颜闲风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族长身边的小童在门口站着,小童见了他们连忙跑到林泽煦面前,说:“族长找你。”
林泽煦和颜闲风对视一眼,便随小童匆匆赶去,待他到达庭院,看见族长还是坐在那方小小的石桌旁,如同以往的每一天。
“族长,我来了。”他轻轻开口。
“小煦啊,你到底也已经长大了。”族长放下手中的茶,看着他,“之前你跟我说要万刑剑的时候,我还总觉得你是小孩子,在要一个玩具。唉……时间过得真快,我老了,你也长大了。我该知道你是认真的。”
“族长……怎么突然说这些?”林泽煦有些迷惑,皱起眉头。
“我问你,你想当族长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林泽煦说,“我只想除掉湮,这样族人和周围的生灵都能安全的活下去。”
“但是那样,你一定会成为下一任族长。”
“……”林泽煦沉默。
“你选择做一些事,就一定会背负些东西,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族长问道,声音里带着威严。
林泽煦渐渐展眉,骄傲地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会战胜湮,面对一切。我会承担起我该承担的一切。”
“好,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族长也坦然笑了,“你过来,我告诉你如何用日月石去往天水洞天。”
“族长你想起来了?”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我确实年纪大了,但还没有到不中用的地步。”说罢族长又笑了几声。
林泽煦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亡于骊海之后,一直都是族长带着他,那时族长亲切地陪他玩耍、逗他笑,和风吹动椿树的枝叶,沙沙作响。那些日子就像梦一样,仿佛湮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第二天黎明,林泽煦和颜闲风便踏上了前往七山的路,半路林泽煦回头望了一眼,奚椿的河流蜿蜒可见,女萝薜荔攀附而生,淡淡的晨雾弥漫在青瓦红墙之间,村落尚未苏醒。看着寂静而熟悉的奚椿,他不禁轻声问自己:“我会回来吗?”
颜闲风说:“你会的。”
林泽煦笑了笑:“真的不曾想过,愿意陪着我去寻找万刑对抗湮的,竟然不是族中之人。”
颜闲风回他:“怎么了?很失望?”
“当然没有,事实上我一直以为这一天,我会是一个人。”
“你还真是执着。”
“不过,连送行的人都没有啊。”林泽煦自嘲地一笑。
“怎么?你告诉什么人今早要走了么?”
“不,没有。”晨光熹微中,他轻轻地说。
椿树开满了繁花,褪色的符纸在微风里轻轻颤动,族长站在巨大的树下,眺望七山,七山之后,传来巨浪翻涌的声音。
七山山谷深处,善姬仰头望天,四面环绕的山遮住了天际,只有头顶一片灰暗的天空,曾经有一种叫做越泽的鸟,会成群的从那里飞过,鸣声阵阵回荡在山谷之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种鸟了,只偶尔看见形单影只的孤鸟,时不时发出一声鸣叫,无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