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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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克莉丝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
也许是在被逐出王宫之后……被放逐到沉默之森时……
甚至是，更早以前？
被绝望被不安被愤恨吞噬掉的善良与软弱，蜕变成现在残忍而冷漠的模样。
她垂下首，看向被刺穿心脏的堕天使，那张近乎神祗般的脸蛋死之前闭上了眼，似乎是在望不到任何希望的地狱里祈求光明再次到来。
手上是血液以及还温热的心脏……克莉丝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柔软而温热的血腥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帛曳，我可真喜欢你。”克莉丝蹲下身，她将脸贴在天使的面颊上，“你是跟我完全不同的样子啊。”
被抛弃被放逐却依然信仰光明。克莉丝想到自己，仅仅是双腿陷入泥沼，就被黑暗彻底吞噬掉了。
真是嫉妒。
嫉妒帛曳，也嫉妒光明之神。
前者能够在泥沼中信奉自己的神，无怨无悔，后者则可以在肆意摧毁掉别人的一切后安受信徒的信仰。她一样也做不到，一样也没有。被背叛的她反过来接受这样双重的打击，即使现在已经变得冷血而无所谓的克莉丝，也觉得这无异于一种酷刑。
所以，没有的，确实只能摧毁掉了。
等到心脏终于彻底变凉，克莉丝站起身，她转身走下高高的台阶，一层层往下慢慢走着。
低等魔族的尸体遍地都是，血像河流一般在不断涌动着。这些都是曾经匍匐在她力量之下的魔族，它们在她加冕的那一日，高高喊着她的名字，为新魔王的诞生而庆贺着，为魔界拥有更强大的魔王而欣喜若狂。
但它们背叛了她。
她从来都是被背叛的那一个。
星历1765年，克莉丝十六岁。
她是奥兰帝国的长公主，拥有乌鸦羽毛一般的浓密黑发与蜂蜜一样澄澈鲜亮接近金色的双瞳，是被全帝国上下人民所喜爱的公主。
克莉丝拥有很好的魔法天赋，所以在她十三岁时，国外为她聘请了一位魔法老师。
老师名叫伊利亚姆，是个很俊秀的青年。
克莉丝有时候记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老师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发随意搭在脑门上。他没有穿法师袍，反而很随意地穿了一身黑红色的便装，身高腿长，站着的时候懒洋洋的。
父亲喊她的名字，“克莉丝，来看看你未来的老师。”
那个时候十分开朗的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握住父亲的手，然后顺着他的手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双接近金色一般的眼眸与对方那双深沉的红色瞳孔对视。
克莉丝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瞬间炸成礼花。
“……老、老师好！”乖巧的小公主一下子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脸有种很奇怪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远超容貌带来的吸引，更像是一种魔法一般，一下子就冲击到了克莉丝的大脑。
青年笑起来，那股子懒散的气质稍稍去掉一些。他走过来，半跪在克莉丝面前，他轻轻执起克莉丝的另一只手，在上面非常、非常温柔地烙下一吻。
“公主好，我是您未来的老师。我希望您能成为奥兰帝国未来最强大的魔法师。”
虽然青年在说话，但克莉丝脑子有点迟钝。她有点呆的回答了一句“好啊”，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青年的耳朵上。在黑发下露出的左耳上有戴着一个十字架形状的耳钉。
那双眼睛如同宝石一样，是非常纯粹的深沉的暗红色。克莉丝注意到他的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色，很好地融入了苍白而没有血色的皮肤。
伊利亚姆不能说是她见过最精致的脸，但这是她见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张脸。
他整个人很高大，手骨节修长且白皙，站起来时舒展的身体有少年特有的修长与青年时的挺拔坚韧。黑色的头发有种没睡醒似的凌乱，眼睛总是垂下来看人，猫咪一样倦懒。
恶魔一样引诱人，却又如天使一样圣洁不可侵.犯。
青年的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还是因为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低哑却有磁性。
年幼的克莉丝轻而易举被这位老师征服了。
包括她的人生，被轻而易举地逆转，一如当初那一眼，她为不存在的爱而沦陷。
魔法的学习很枯燥，大量的理论课程需要一遍遍地记背，还有一些小的动手实验，比如摘种魔法植物，或是使用小动物来进行魔法实验。
但伊利亚姆教书时很认真，与他平时的懒散不同，教书时他会很认真。实验时他也会待在克莉丝身边看她一次一次地重复着实验直到再没有任何出错。
“嗯，克莉丝很厉害啊。”每次完成任务之后，伊利亚姆会敷衍地笑一笑，然后揉揉克莉丝盘好的头发，转身就拿着魔法理论图书盖在脸上开始睡觉。
除了教学以外，伊利亚姆确实很不正经。
他会经常跑进王宫的花园里采摘一大把蔷薇，或是赶去参加普通人的集市，买一堆商人用来欺骗平民的劣质魔法用品。克莉丝记得有一天他买了一瓶据说可以把头发染绿的药剂，打算试试时限是不是如那位商人说的一样长。然后他就连皮肤也变成绿色的，那段时间上课时候克莉丝总会误以为深渊生物走出了封印之门跑来奥兰王宫给她上课了。
但有时候他也会很温柔。
会帮克莉丝包扎实验时不小心弄出来的伤口，帮她搭配晚宴上要穿的衣服。伊利亚姆偏爱白色，所以他总是让克莉丝穿白色的礼裙，然后将头发盘起来，搭配华丽典雅的头饰。所以克莉丝的衣柜里几乎三分之二都是白色的裙子，包括鞋子，也是浅色的鞋居多。
但让她真正心动的，还是她成人礼的那一天。
奥兰帝国规定的成人年龄，是十八岁。那天奥兰王宫举办了盛大的舞会，克莉丝穿着繁杂而考究的礼服与好几位她的预选王夫一一跳舞，她的脚被高跟鞋弄出了水泡，疼痛一直持续到半夜时，舞会结束。
克莉丝没有让侍从搀扶她回到房间，因为她记得明天还有魔法课，她的作业还没有做完，所以得去教室把遗留在那里的笔记拿走。
等打开教室的门，她发现一晚上没有出现的伊利亚姆就在里面。
克莉丝不知道该对这位也许是因为睡觉而错过自己成人礼的老师做什么表情，她沉默地走进去，开始拿书。
“痛吗？”
克莉丝抬头，“什么？”
伊利亚姆戴着眼镜，红色的瞳孔掩盖在镜片的反光下，看不真切，“你的脚啊。”他放下魔法书，朝克莉丝走过来，“坐着。”他示意她坐在椅子上。
克莉丝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坐下了。
伊利亚姆走近，他半跪在她面前，右手上突然出现了一双闪亮的银色高跟鞋。他那惯常用来看书的手触碰到克莉丝的脚，将那双把她的脚磨出血泡的鞋给脱下了。
然后将那双银色的高跟鞋很细致地为克莉丝穿上。
“用魔法处理过的银色巨蟒皮做的，你以后跳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磨脚。”
克莉丝从上往下俯视他，伊利亚姆的头发还是有点乱。眼下那圈青黑还是一如既往的融进苍白的皮肤里，就连声音也还是沙哑的，似乎跟第一次看见他一点也没有变。
但又有哪里改变了。
“你，为什么不来舞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问这句话。
我准备了很久，我穿了最好看的白色礼服，我跳过无数遍那支舞。
曙光赐福。这是你告诉我你最喜欢的歌曲，我就学了这支舞。
伊利亚姆似乎有点讶异，他站起来，还是像揉小孩子头一样揉了揉克莉丝的头。
克莉丝有点不服气地拉住他的衣角，阻止了青年准备转身的动作。
她气鼓鼓地鼓起嘴，“你竟然不来，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
伊利亚姆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哦。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递给了克莉丝，“打开看看，喜欢吗？”
盒子打开，是一对菱形吊坠状的耳饰。在教室的灯光下显得璀璨无比。
“你能给我戴上吗？”原本还在生气的少女抿唇，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伊利亚姆从盒子里取出那对耳饰，然后将她耳垂上那对翠绿的耳饰取了下来。将手上的这对戴了上去。
两人的脸靠的很近，克莉丝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脸。
黑色的碎发挠的她的脸有些痒……有些是因为痒，所以可能耳朵也变得烫了。
“好了。”青年对她说。
克莉丝没再讲话。
她侧过头很沉默地看向青年的脸，一如既往的懒散，一如既往的平淡，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谢谢你，老师。我觉得应该会很好看的。”
伊利亚姆笑了起来，“这是我一位故人的东西，你戴起来很好看。”
烟花在窗外乍响，玻璃映出两人的身影。
克莉丝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
她站起来，在烟花再次绽放于夜空时。她踮起脚尖，将那双青年亲手为她穿上的高跟鞋踩在脚底，拉住青年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骨子里爆炸的占有欲在此刻显露无疑，她一直不是一朵小白花，她只知道所有东西都要自己主动去争取。
出乎意料的，伊利亚姆没有推开她。两人原本只是嘴唇相触碰，但在沉默片刻后，伊利亚姆撬开她的唇齿，以更亲密也更强势的姿态吻在一起。
克莉丝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亲吻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伊利亚姆就放开了她。
亲起来的时候，老师的嘴唇有点药草的苦涩与清香，但克莉丝却觉得有淡淡的甜弥漫在她心底。
青年将眼镜取下，他转头，第一次笑的很灿烂，一瞬间仿佛重回到少年，“克莉丝喜欢我的眼睛吗？”
“老师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伊利亚姆低头看她，神色说不清是温柔还是平静，他对她耳语，“谢谢，我也喜欢你的眼睛，很像光，非常的纯粹漂亮。”
所以后来很久之后，克莉丝想起这个时候，都会想起青年那懒散冷淡的样子因为一个吻而鲜活起来的模样。他向来缺少血色的唇变得有了颜色，白色的衬衫大约是因为在睡觉的缘故，被扯开了最上面两颗，露出精巧的锁骨。一如既往的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