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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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筠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默然地摇摇头。
那个乞丐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体格格外好，黝黑的面庞上挂着一抹和善的笑。
乞丐露出一派白亮亮的牙齿，“原来你不会说话啊。”
叶筠不知该如何表达，一双眸子灰蒙蒙的，像蒙尘的黑曜石。
那个少年根本没有因为叶筠是个哑巴而歧视他，他若无其事道：“我叫阿东，你有名字吗？”
叶筠点点头，伸手在泥地上写了个“筠”字。
阿东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在地上写字，轻轻念道：“筠。”
“你写的字真好看啊。”
叶筠很是意外，这个小乞丐竟然识字？
阿东伸手默默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平日捡书，自己偷偷学的。”
叶筠有些敬佩地看着他，想起原来在叶府时，每日都要阿娘逼着临帖读书，纵然府里有专门请的伴读师父，自己还是经常偷懒呢。
想到阿娘和叶府，叶筠神色一黯。
全府里上上下下，就自己捡了条命，眼下又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以后怎么生存下去呢？
那个叫阿东的小乞丐从背后枕着的破席子里翻来翻去，翻出一个碗粗的竹筒，笑眯眯道：“往东边走一里地有条干净的河，我去打点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想问的，不急，等我回来慢慢告诉你。”
阿东去了没多久，雨水淅淅沥沥地停了，远处天空中挂着一道巨大的彩虹，光线从乌云的后面射过来，竟有些暖洋洋的意思。叶筠十分疲惫，胸口还是隐隐有些作痛，想是因为在黑烟中呛了许久，留下了病症。
叶筠在温暖的阳光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叶筠被一阵香味牵引着睁开了眼。阿东在不远处挖了个泥坑，不知塞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烤着，阵阵肉香味传过来，叶筠才发现，自己真的饿极了。
阿东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转头道：“等着，马上就做好了！”
叶筠见他把烤的黑漆漆的泥扒开，从里面取出一个人头大的泥疙瘩来，拿树叶包着，往地上一砸，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出，直叫人流口水。
阿东从那只烤野兔上撕下一只腿来，串在木枝子上，递给叶筠，“快吃吧。”
叶筠接过来，吹了吹上面滚烫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口来。很快，饥饿就主导了他的所有注意力，没一会就把那烤兔腿啃了个干净。
阿东一边给他撕肉，一边笑意盈盈道：“看你这吃饭的斯文样，应该是哪个府里的小公子吧。”
叶筠一愣，连忙比划起来，他实在太想知道叶府如今的情况了。
阿东撕下一块胸脯子肉给他，“我是在城里的杨楼巷捡到你的，你......其实是叶府的小公子吧。那天早上很多官兵在街道上搜查，幸亏我发现你时天还不亮，也没人注意到我。我把你裹在草席里，然后用一个独轮小车将你运出城的......如无必要，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叶筠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了，叶家......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嗓子眼里及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他红着眼睛，好似有万丈的怒火从那双眸子里喷涌而出。
阿东仔细辨别了一下他嘴里嘟囔的话，好不容易才听清，原来是“报仇”二字。
叶筠把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传过来。他现在全身都是伤，又说不了话，仅剩一副破败而弱小的皮囊，如何报仇？
叶筠红着眼，狠狠地冲地上掼了几拳。
阿东急忙撇了兔肉，冲过去握住了叶筠的拳头。
叶筠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自然拗不过身强体壮的阿东，便没有再挣扎。
阿东大喊道：“你疯啦？”
“你这身上还有别的伤，这种条件下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你又作践自己，是不是彻底不想要命了？”
叶筠别过头去。
阿东叹口气，“你们达官贵人家的事情我确实不懂，可我看叶家那个样子......你确实不能再回去了。这样吧，你先跟着我，不管怎样总不会饿死你。”
叶筠抬头看了阿东一眼，心想，我跟着你不也是风餐露宿，衣不蔽体吗？
阿东仿佛看穿了叶筠心里的想法，轻哼了一声，“怎么，小公子看不起我啊？我告诉你，我是有手艺的人，绝活！”
叶筠哂笑，眼睛弯弯。
阿东给了他一颗毛栗子：“小毛孩，竟然笑话我。”
叶筠摇了摇头，随手捡了根木杈子在地上写，“以何为生？”
阿东眯着眼睛一笑，又把他那两排明晃晃的大白牙展示了一下，“不告诉你。”
叶筠有时候觉得阿东很奇怪。
他和阿东挤在一间破茅草屋里，虱子跳蚤一起抓是常有的事。
白天，阿东出去抓兔子，有时候还能弄回只野雉，阿东做陷阱简直是一绝，每天都能有源源不断的野味被带回到这个简陋的小棚子里。
叶筠常常吃得满嘴流油时，会自然地想到，怪不得这阿东能有那么一身结实的肌肉。
阿东有时候会弄回些气味古怪的草药，捣烂了敷在叶筠的伤腿上，果然很快就结了痂，甚至连疤都没有留。
只不过叶筠的骨伤恢复的很慢，他每天拄着阿东给他削的木杖在天井里转两圈，有时候叶筠看着天际边飞的野雁，都能驻足好久。
两个月后，叶筠自然康复了。
一天清晨，叶筠听见外面好似有窸窣的声音，便醒了过来。
他轻轻走到门边，看见阿东在整理东西。
叶筠抬手叩了下门板。
阿东好像被吓了一跳，腹诽道：“这孩子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筠没吱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心里有种预感，阿东这两个月来悉心照料他的伤，教他识别山中地形，还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做捕猎陷阱，都是为了今日，在他伤好后，能够了无牵挂地离开。
他要去哪里？
叶筠一想到自己将重新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心里就慢慢地泛起寒意。
他已经没有了亲人，难道恩人也要离自己远去了吗？
想到这，他再也抑制不住，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了阿东的手。
阿东有些尴尬和无措，他把叶筠的手慢慢扒拉下去，叶筠又重新抓住他，他再扒拉下去，叶筠又抓住他。
如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阿东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瞒不住你了，我要回我的族人那里去。”
叶筠睁大了眼睛，果然松了手。
阿东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力气这么大。
“唉，你知道涅樊部吗？”
叶筠懵懂地摇摇头。
“那你知道疆北吗？”
叶筠缓缓地回想起先生曾经教过的，什么“疆之北也，人稀畜众，卧冷土，骥生尘。”
便不知所然地点了点头。
阿东摸了摸他脑袋，“疆北一共有四大部落，涅樊、素纥、鞑羯和乌塔。这些年，疆北一直
和大宁打仗，其实就是为了互通商业。中原物资丰饶，疆北苦寒又连年内战，早就疲敝不堪了，
而大宁也消耗了不少内力，再这样下去，大宁和疆北会一同没落的，知道吗？”
叶筠费劲地皱着眉，这些家国民族的概念在他七岁的小脑瓜中实在是不好消化。
阿东看他那费神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我就知道，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叶筠回过神来，感情他在这转移注意力呢？管他什么这个民族那个部落的，先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走啊？
叶筠眼神顿时凶悍起来，又想去抓阿东的手腕。
阿东这次早有防备，轻轻巧巧就避开了他。叶筠扑了个空，怒目瞪着他。
阿东嘿嘿一笑，顺了顺叶筠的头发，“不逗你了，这么跟你说吧，我本是涅樊部的......一个小商贩，走古商路来中原卖皮毛的。但是两年前皇上下了禁商令，还封锁了北上的要道雁鸣关，我就在中原滞留下了......”
叶筠看着他，那双眼睛分明在问：“那你为什么要走呢？”
阿东：“......你有所不知，我们涅樊部有个传统，必须在男子二十岁之前在部内成亲，这才算‘回骨’，否则将终生流落他乡，再也不能被家族承认。”
叶筠坚定地看着他，在他手心里写道：“我跟你回去。”
阿东万分惊诧：“我回去娶媳妇儿，你跟回去干什么？”
叶筠看起来相当镇定，继续在他手心里写：“我帮你找媳妇。”
阿东：“......”
他皱了皱眉，好像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然后又露出他那口招牌似的大白牙，“好吧，你可以跟我回去，不过你不能叫这个名字......”，阿东微微一顿，旋即说道：“你就叫撒尔维吧，在我们涅樊语中，是雄鹰的意思。”
“撒尔维，以后没有人能够再折断你的翅膀了，你本该就是属于天空的。”
叶筠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听来古怪而神秘的名字。
撒尔维，撒尔维。
重生之火，天上之鹰。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