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碰到鬼了！》清泠川

1、第 1 章

　　“叮铃铃……”床头的闹钟响起，唤醒了酣眠的人。小林揉揉有些饧涩的眼睛，脑袋习惯性地向右边转了转，双手搂了搂被子。起床，拉开窗帘。窗外的暖阳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在小林身上，满屋顿时透亮。窗外有一排树，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欢欣地迎接新的一天。
　　“全新的一天开始了！”小林伸伸懒腰，抻抻嘴角，给这温暖的阳光回报一个微笑。眼睛却因为才刚适应光亮而无法露出笑意，只是象征性地眯了眯。
　　“嘭！”一声巨响，一直猛飞过来的小鸟撞上了透明的窗，直直从九楼摔落；不知它的小小身体能否承受住这溘然落地的强大力量。小林叹口气，这只傻鸟，连光明和陷阱都分不清。
　　小林整理好床铺，去洗漱台洗漱，发现牙膏用完了。洗把脸，他拿着钥匙就出门了。不巧，电梯正处于维修中。他咬咬牙，瘸着一只腿，一跐蹓，就下了楼梯，再一跐蹓，跑到了最近一家小卖部。老板不在，看店的小伙子，像是新来的，小林不认识。选好了牙膏，旁光瞄了一眼曾经经常和某人拿来开玩笑的某品牌润滑油，小林不由一阵苦笑。走到收银台，付账时才发现，出门只带了钥匙。手机也落在了卧室里。钱包，钱包放哪儿了呢？小林有些尴尬，看着正在刷磁的牙膏，总不能说不要了吧。还好他是这里的常客，和老板有几分交情，想是等他回去一趟再来付帐应该也是可以的。
　　“先生，你的牙膏。”店员看着小林，让他赶紧付账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呃……我出来时忘记带现金和手机了，不过我就住在这附近，并且和你们老板认识……”
　　“抱歉先生，我们不接受赊账。”店员一脸狐疑地把商品拿回去。心想着叔叔这小本生意一直没怎么赢利，可不就是因为太不会经营？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想在我手上赊账，也不想想我是谁！
　　不过小林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对他的印象也只是觉得这小伙子实在小器，邻里街坊的，还怕欠账不还，为这几块钱的生意得罪老顾客，未免太不会做人了。不过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见他拒绝就打道回府了。摸摸仍透青紫肿状的右脚脚踝，小林再次一鼓作气地爬上了楼梯。打开房门，随手把钥匙置于桌上。也懒得找钱包，拿着手机就出门了。买完牙膏，爬到九楼，要开门时，小林彻底郁闷了：钥，匙，不，见，了！我去，今天碰到鬼了！估计是看到那只倒霉催的鸟后，身上也粘上了晦气。郁闷地打电话给业务。待到重新走进屋子后，小林也没有时间吃早餐了，匆匆拿起公文包就上班去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喳喳喳，你丫赶紧跑，上班要迟到！小林对着肆意猖狂散发着光芒的骄阳哈哈大笑:老子心宽得很，洒脱得很！此时阳光太刺眼，他的眼里还是没能透出笑意。
　　小林在致远高中任教，是高二实验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正当小林以被点燃的冲天炮般的速度赶到责任班时，时长半个钟头的早自习已过了三分之一。教导主任一脸“和善”地盯着这满室桃李，强大的气场如同疾风扫落叶，扫得这些可怜的温室里的娇花嫩叶一阵瑟瑟发抖。本该是书声琅琅，此时却噤若寒蝉。
　　教导主任冷着一张脸，阴沉沉地说道：“你们班主任不要你们了，也没必要这么颓丧吧！出息！”
　　“呃……”小林站在门口，看着某人上演恨铁不成钢的情景剧。
　　“你们这是什么样子？早自习这么安静！”教导主任霸气威武。
　　班上窸窸窣窣地有了些读书声。每个学生都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注目于学习上，一举一动，步步为营，生怕被正发威之猛虎盯上。于是，自然没人发现小林。
　　“大点儿声！弱鸡儿似的！该默单词的默单词，记公式的记公式，背课文的背课文！本来就不聪明的一个班，先不说笨鸟先飞了，至少，看别的聪明的鸟这么努力，也该着急吧！”
　　小林继续站在门口。小林有些生气，这个班他带了快两年，又是他带的第一个班，怎么样也有些感情，又加上他本来就有些护短，看到这些孩子们吓成这样，迟到的愧意已被不满取代。正想着如何仗义执言，习惯性地朝平时经常看的位置望去，却没看到意念中的人。那个座位已坐上了别人。小林心里不由一阵失落，转而又为自己这样的情绪感到好笑。
　　“老师来了！”终于有勇敢的孩子抬了抬头，看到了小林。
　　班上顿时嘁嘁嚓嚓起来，像是找到了救星。他们今天也真倒霉，恰赶上了教导主任心情不好的当儿，怼了他们半天。平时挺亲民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可怖的时候。谁都知道教导主任和自家老班是是师兄弟，平时关系可好了，主任对他们班也好，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什么火yao。
　　“小林老师，你来得真早啊，月亮还没爬起来呢！”
　　“呃……师……主任也挺早的。”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教导主任挥一挥衣袖，不留心挥到了讲台上的一个粉笔刷，于是灰尘飞扬，坐在前排的同学，个个被呛个不停。
　　“主任！”小林站在门口，正襟危“立”。
　　“进来。”主任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一眼桌上的早餐，又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小林破功：“……师兄，我今天还没吃早餐，脸上没有早餐屑。”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脸上有牙膏屑。”
　　“……主任今天好威风啊！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儿”
　　“嗯。”
　　“嗯”是什么鬼？
　　主任却似在沉思什么。过一会儿，从桌上拿起一个早餐盒递给小林：“喏，先吃吧。”
　　小林接过早餐，鼻子有些发酸：“谢谢师兄！还是师兄对我好。”小林眯眯眼睛，扬扬嘴角。这时候没有阳光扰眼，他的眸子里却还是无法洋溢出早已期待多时的笑容。
　　“行了，别笑了，”师兄看不下去了，“我就你一个师弟了，你给我争点气！”
　　“不是还有二师兄么？”
　　“那是我老婆，性质能一样么！”师兄把头转向一边。
　　提起自家老婆，谢楠心里又是甜又是苦。甜的是陆川终于又肯对他笑脸相迎了，苦的是两人虽同居一室，他每天看着那块名叫陆川的肥肉却一直吃不到。陆川这几天以看到小师弟浑浑噩噩就没心情和他亲热为由拒绝他的摸摸亲亲。他可不敢惹老婆生气，只能试着想办法让小林走出失恋的苦境，可是一看到和小林有关的人就忍不住生气，因此把不爽快全都发泄在了可怜的学生们身上。然而现在看到小林没精神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心疼。
　　“大师兄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遇上二师兄这么好的人。”小林喃喃道。
　　“喂！说什么呢！”某人有些不满，又说，“我老婆自然好啦！”
　　小林却不管他：“你看我们师兄弟五人，就你一个这么顺风顺水，”小林眯眯眼，“说，你是不是阴气重，命又硬，抢了我们的运道？”
　　“你脑子糊涂了吧！林璒！”谢楠眉头一皱，音量不自觉地调高几个档。
　　小林不吱声了，默默吃着早餐。许是噎住了，脸憋得通红。
　　“有什么大不了的，程风都出轨了，你还想着那小子呢！”
　　程风程风程风……馒头太噎人了，小林使劲儿咽下去，胸腔一阵钝痛，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脸憋得愈来愈红。这糟心的早餐！
　　“你看你这些日子活得像个什么样子！单单说昨天，那么个大型演讲，对你是个多好的展示机会，硬是让你给搅黄了！还公然传播负能量，我看你离下岗不远了。”
　　“我那是因为……算了。不过，我说的没有道理么？”
　　昨天的演讲，小林其实准备了一些时间。结果要上场时才发现稿子不知道遗在哪个地方了。看着目光炯炯的自家班孩子，唯独少了光芒最盛的那个。小林忽然不知抽了什么风，给大家灌了碗毒鸡汤，说什么“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生活中就是因为多了这么多努力拼搏的人，正是因为这些人总想着与时间搏斗，生命才加快了它的衰老”；“把时间花在令自己快乐的事情上，才不叫浪费生命！”；“人生如戏如梦，戏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演员总会分道扬镳。梦，都不知道清醒的时候其实是正在梦中，还是做梦的时候其实是清醒着的”，等等。讲着讲着居然也带动了本来低迷的气氛，后来他家大师兄赶紧圆场，把他弄了下去，拯救了那场名为“传播正能量，为迷茫学子点一盏明灯”的主题演讲。
　　谢楠看着他的痴样，叹口气：“也不是没道理，但你也太猖狂了吧！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场合，你是什么身份，观众又是什么身份！你身为一名人民教师，公然对学生们宣扬这种消极思想合适么！”
　　小林撇撇嘴:“我下台后还不小心崴了脚，真是碰到个鬼，伤到现在还没好。你就只顾着指责我，你还是我亲师兄么？我是不是捡来的？”
　　谢楠扫了他一眼：“你活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子这时候还能调笑，估计没看上去这么丧。
　　“喂，林子，”他说，“要不然你请几日假，好好调整下，再来祸害那些小花小草吧！”
　　“师兄有你这么损人的么！我好歹也是孩子们的心灵工程师。”
　　“好了工程师，你再勉强努力工作也只能搞出豆腐渣工程。好好休息才是王道。回去吧！”
　　小林揉揉太阳穴，这几天他确实没什么精神。
　　小林离开后，谢楠看着他的背影，又叹了口气。自己的运气确实比师弟们好太多。他本有四个师弟，任艺和莫苍俩闹别扭意外身亡，陆川受那么多苦，所幸自己给了他幸福。那些不好的过往，怎么样也都过去了。
　　而林子，他正在经历着伤痛；他需要自己挺过来。凤凰涅槃，是因为它自己想要重生。时间确实是一味良剂，但最重要的是病人的配合。他这位小师弟对人对事一向太痴。程风在时，他自然幸福，现在程风没了，他却绕着蚕茧一圈一圈地缠着个牢笼，守着那些仅有的回忆把自己困在里面。明明是程风出轨了，他究竟要痴到何时？美好的爱情，容不得一点点玷污，既然已经被玷污了，那些回忆又怎么再值得被珍藏？
　　关键是程风死了。如果程风不死，师弟得到他出轨的理由，然后好聚好散，那些堵在心口的感情会不会就能消释？人对待别离，似乎总觉得要有场正式的告别才算真正分开了一样。殊不知，结束了就是结束了，理由什么的听起来很可笑。如果一定执着于真相，那么，谢楠认为程风出轨最大的理由，就是不爱了。
　　谢楠对程风的印象，仍处于“阳光学霸”这个标签上。程风是校风云人物，名字久据光荣榜。和林子站在一块儿，除了模样稚嫩了点儿，行为举止倒似乎比林子还稳重些。谢楠并没有见证他们的恋情，他是直到出事后才得知他们在一起过——小师弟他们瞒得太深了——因此，他也不好评定程风对他的心有多真，情有多深。不过程风那小子之前对林子可谓是百依百顺，他之前还以为是孺慕之情，现在想想，啧啧……要说程风出轨，这件事还真是疑窦丛生。但是，现在人都死了，小师弟什么时候肯放下执着呢？
　　谢楠掏出手机，播了陆川的号：“老婆，我想你了。”
　　那边停了会儿，才响起了悦耳的声音：“下班早点回家，给你准备爱吃的菜。”
　　“我想吃你，”谢楠忍不住流氓道，“都好几天了。”
　　“……白日宣淫个什么劲儿！……晚上吧。”
　　谢楠听到什么了！居然没被拒绝：“老婆我爱你！”又怕人反悔似的，“老婆就这样说定了。我挂了。爱你！拜拜！”赶紧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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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博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