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死生契阔 ...


  •   “陛下!”莫廉看着面如纸色,频频吐出黑血的云显,心急如焚。“张大夫,怎么样?”他问军医。
      张大夫摇了摇头,“陛下所中的箭上抹了剧毒。”
      “可是,陛下临行前服了解药!”莫廉高声说。
      “莫统领,这毒不是青国惯用的毒,而是陈国的‘鸠饮花’。”张大夫说,“此毒服之,必亡。涂之于箭上,入血,药效略减,但三个时辰内,必然命丧。”
      “你是大夫,你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陛下怎么会……”莫廉激动地对张大夫说,眼看着,他就要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砍了这军医的头。
      “节正……”云显不知何时神智恢复了清醒,唤了一声莫廉的字,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放下刀。他喘了几口气,有些虚弱地说:“别杀他,陈国的毒,不好解,无解药。这大概就是,朕命中注定的事吧。”又歇息了一会儿,他继续说:“梦卿就不曾给你什么东西吗?”
      “有,有。”莫廉拼命地点着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个锦囊,递给云显。
      云显接过锦囊,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就水服下。他知道,这药是续命的毒药。他也猜到了,这两个时辰的时间,是鬼魂从上苍那里给他抢来的。即位前那些年的征战,早就让他看透了生死,所以面对这一切时,他是这般从从容容,坦坦荡荡。他支走了军医和莫廉,独自一人走到军帐中的桌案前,铺纸研墨,提笔落字,了却生前身后事。

      “莫统领!”云心念跑向莫廉,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父皇怎么样?”
      “殿下。”莫廉略微拱了拱手,顿了顿说,“陛下无碍,殿下不必担心。”没办法,云显不让他向云心念说出事情,还要他拖住云心念,他只能撒谎。
      云心念松了一口气,就要往云显的帐中去,莫廉连忙拉住了她,“殿下,您干什么?”他问。
      “我去看看父皇。”云心念说。
      莫廉看着满身血污的云心念,说,“殿下,您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若是陛下见到您这幅模样,难免会担心。”
      “也是。”云心念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和铁甲内浸染血迹的白袍,对莫廉行了一礼。“莫统领,方才是心念唐突了。我现在就去换身衣服。”

      “她来了?”云显放下手中的毛笔,“她可有受伤?伤的严重吗?”
      “回陛下,公主殿下伤的不严重,都是些皮外伤。臣已经让殿下找张大夫去处理了,陛下不必担心。”莫廉毕恭毕敬地回答。
      云显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既然她来了,就让她过来吧。”从前,他从来不信什么天命,事到如今,他终于信了。自己早就已经看透了生死,也能坦然面对,可放心不下的,除了那一句诺言,还有自己的儿女。
      “父皇。”一道清朗的声音随着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云心念走进帐中。“心念见过父皇。”云心念刚欲跪下,云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行礼了。
      云心念对父亲的行为有些不解,云显那惨白的脸色让她感到事情不妙,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心念,过来。”云显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药效将至,大限将至。云心念遵命往前走了两步。云显见她走了过来,指着桌案上的一个精致的木盒,说:“我死后,你保管好这道圣旨,回帝都,昭告于天下。这里还有两封信,一封给恕儿,一封给你母后。心念,切记,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慌……”
      “您说什么!”云心念被云显所说的前三个字震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父皇,您……”云心念跪在地上,抬着头,看着他,满脸惊愕。说完那句话,云显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他捂着胸口,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父皇!”云心念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云显身侧,“您到底怎么了?”她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云显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心念,你可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说完这句话,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他合上双眼,身体向前倾倒。云心念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父皇”,也无人应答。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父皇,父皇……”她的声音渐渐沙哑,她摇晃着云显逐渐冰冷的身体,希望这一切只是错觉,希望云显能够醒来。莫廉早已支开了所有人,不知何时,他站在了云心念背后,他的眼眶也微微红肿。
      “殿下。”
      云心念回过头,看着莫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颤声问:“莫统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父皇会这样?”
      莫廉强忍着即将流下的眼泪,将云心念拉开,将云显的尸体放到榻上,将一封信递到云心念面前。“殿下,这是陛下留下的信,您看看吧。”
      云心念站起身,接过了信件,拆开信封,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吾儿心念,见字如面。
      人之生死,自有天定,吾命如此,切莫伤怀。青国一战,虽吾之死,然重创敌军,边境暂无忧。当务之急,乃稳军心,回帝都,尊圣谕,立新君,定朝堂,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切莫马虎。父另有几言,不可不说。一愿安度一生,二愿可照拂众兄弟姊妹,三愿寻得一段好姻缘。战场凶险,留此佩剑于你,愿可护你平安。
      父 绝笔】
      云心念放下这一张薄薄的信纸,闭上眼睛,有一颗灼热的泪从眼角流过。莫廉本以为她又要失声痛哭,想不到,云心念再睁眼时,眼中已无泪水。“莫统领,您去安排一下收尸发丧之事吧。”其实,她想哭,她想失声痛哭,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了。既然父亲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自己,那她就要承担起来。就算是再想哭,也要把眼泪憋回肚子里,忍着。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莽莽撞撞,可以不管不顾的女孩儿了,正如云显遗书中所说,她要稳军心,她要回去拿出遗旨,定朝堂,她大意不得。自己是皇室公主,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云显也知道,她比莫廉更适合做这些事。如今,她要将自己心底的无助和悲伤藏起来,将泪水压住了,让别人看不出异样,让别人觉得自己可以依靠,这样才能稳住军心。她拿起桌案上的遗诏和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父皇,放心吧,心念一定会完成您嘱托的事。
      军中丧钟响起,厚重的钟声在夜色里扩散,更显几分凄凉。

      玉佩,无声无息地裂了。
      许皇后看着那碎成粉末玉佩,一向镇定的她大惊失色。人在玉在,人亡玉碎。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许皇后看着那张诗笺喃喃道,“放心吧,我这个人一向守信用。”
      一个时辰后,她放下笔,将墨迹未干的纸压在砚台底下。此时,离子时不过一刻钟了。她将头上繁重的饰品卸去,换了一个利落的发饰,褪去红装华服,换上一袭白裙,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去了院中。
      院子里静悄悄地,所有宫人,包括正月都被她支开了。对着月光,她抽出宝剑,使出了第一招,还是像以往那般,凌厉、张扬。她有感而发,边唱边舞:“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年少时的种种涌入脑海。随父亲去战场,和兄长并肩作战;多少次枪林箭雨中杀出一条血路,多少次未雨绸缪后全歼敌军。一身箭法,一杆银枪,呼啸往来,无惧无怕。当那些大家闺秀在弹琴绣花时,她在奋勇杀敌,她的少年时光就是在硝烟中度过的。
      许皇后并没有沉浸在少年的回忆中,剑招依旧是那么凌厉,行云流水,只不过多了几分沉重。她继续唱到:“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战场之上,几多凶险,鬼门关前,几度徘徊。她记不清楚,有多少回被敌军围困,自己是和同袍战友背靠背杀出一条血路的。
      剑锋一转,柔和了不少,许泠的声音中也多了几丝温情脉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一年父兄不在,自己独自领兵,大战前夜,那人给她留了一封信,虽然信上写的是“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但是她知道,他想说的是这一句。正是因为这一句诺言,她和他一起浴血沙场,和他一起在这风云诡变的朝堂之上步步为赢。
      再出招,柔情尽化为悲哀,却依旧铿锵有力。“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前三段吟的是过往,这两句唱的是当下。谁料到,你我终是千里之外,阴阳两隔,此生见面再无期。想到此处,她不禁流下泪水。歌已唱完,舞也该结束了。这一套剑法,许皇后不知练了多少回,熟练得很。最后一招本应该是向前刺,可是她却将剑锋对准了自己。三尺青锋,没入心脏。她的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神情,毅然决然地将宝剑拔出。
      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浸染了白色的衣衫,如同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花。云显,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来了,我没失信。

      “殿下。”莫廉看着身着桑麻,悄然而至的云心念,有些吃惊。
      “莫统领。”云心念对他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沙哑,“心念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统领。”不等莫廉回答,云心念继续说:“我想知道,父皇,到底是怎么去的。”

      云心念回到中军帐,跪在云显的灵柩前,喃喃道:“陈国,鸠饮花,无解之毒。青国,楚广,楚昕。”她攥紧了拳头,“对了,还有离息之毒,姑母和云恒兄。”她咬紧了牙齿,看了眼眼前漆黑的棺木,心中的恨意越发地强烈。寒光一闪,极乐出鞘。云心念双指划过宝剑的剑刃,咬紧嘴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楚广,明日就从你开始。你是帝王又如何,我云心念一样会拿你的血祭我父皇。”

      翌日,全军缟素。
      军营。
      “什么?青国那边也是这样?”云心念吃惊地问莫廉。
      莫廉点了点头,“殿下,确实是这样。”
      “全军缟素。”云心念若有所思,“难道是青帝楚广死了?”
      莫廉也皱着眉头,“不应该。虽说当时他被打得节节后退,但也不至于命丧黄泉。他可是活着逃出了迷亭谷。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使的诡计。”
      “那也不对……”云心念说,“这是什么计策?莫非……”
      “公主殿下,莫统领。”一个小兵匆匆跑来,急急忙忙地拱了拱手,“青国那边出兵了,为首的那个什么王叫阵说是要我们偿他们主君的命。”
      “原来如此。”云心念恍然大悟,“既然他们说来算账复仇,那这笔账我们也好好算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她的语气也是莫廉从未听过当然狠厉,充满了仇恨。莫廉觉得,云心念似乎在一夜之间变了性子,不知是云显的死打击太大,还是她在压抑情绪,或者二者皆有之。

      短兵相接。
      这次对阵,没什么好讲的。云显死于青国的毒箭之下,楚广死于云心念之手,两边儿心中都窝着一团怒火,那就打吧,看看谁输谁赢。庐王楚昸带头冲了过来,云心念也不甘示弱,晃了晃手中的长枪,迎了上去。
      很快,两军打作了一团,就连将领也不例外。莫廉和青国的几个副将厮杀,云心念和楚昸纠缠在一处。楚昸出手极很,招招致命,看他这架势,今天不杀云心念决不罢休。云心念自然也不客气,枪枪紧逼他的要害。几十招下来,两人身上都受了一点伤。
      “庐王殿下。和我耗着,何苦呢?”云心念用长枪抵住楚昸的刀刃,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难道不怕死吗?”楚昸手上的力又加了几分,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明显。
      云心念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突然一用力,震开了楚昸的刀。刀落地,楚昸眉头一皱,想不到这个小丫头武功功底竟然如此深厚,形势不由得他再去想太多,伸手抽出身侧的长剑,挡住了云心念的长枪,随后一蹬鞍鞯,从马背上跃起,直扑心念。
      俗话说得好,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剑与枪相比,就是灵活许多。云心念虽然在东海时学过许家的落银枪,但终究不如用剑自如。她将长枪丢在一边,也抽出宝剑。于是乎,马战成了比剑。
      “你当真不怕死吗?”楚昸又问了一次。
      “怕又如何。”云心念边打边回答,“杀父之仇已报,纵死无悔。”
      这回,轮到楚昸不说话了,两人又过了十几招,他才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不报此仇,我誓死不休。”
      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让云心念清醒不少,心生一计,她悄然将即将拔出“极乐”的手收回,她冷笑一声,接下了楚昸的话。“好啊,不知庐王殿下是想死于我手,还是死于自己兄弟之手?”
      楚昸心下一震,手上的动作慢了不少。云心念得以喘一口气,她继续说:“殿下手握兵权,就不怕别人忌惮,惹来杀身之祸吗?我,一个女子,终生与皇位无缘,自然不会遭人猜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着。你耗得起吗?”
      云心念的话,不禁让楚昸背后发凉。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青国朝廷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若是,那人真的上位,他怕是会死无全尸。不行,就算不要皇位,总不能不要命吧。罢了,退一步吧,反正这仇日后还能报。“公主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目光如炬。
      “背水一战,未尝不可。”云心念回答,“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公主殿下,当真不急吗?”他反问,“不用扶灵吗?”
      云心念不置可否。她当然急,不过不能表现出来。
      黄昏。鸣金收兵。
      次日,双方同时退兵。

      行军北归。
      黎明时分,大军在一片树林中休整,云心念就坐在树下歇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娘……”她梦呓道。梦中,她卸下了这几天的警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甜甜的笑。“父皇……”不一会儿,又听见心念说梦话了。梦中,她似乎是再回忆过去的时光。
      莫廉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儿。他又回想起和云显生前的一番对话。那时,云显得知心念已经到了迷亭谷口,他默默地把一封写好的书信烧掉了。“节正,既然她来了,那件事就让她来做吧,她比你,更合适。”云显重新铺开一张纸说,“万一,她真的撑不住了,你就劝她一下,让她务必熬过去。”
      “陛下,臣不明白,您明知公主殿下可能撑不住,您为何还要将那么重的担子交给她?”他问。
      “因为,朕再也护不了她了,接下来的路,朕都陪不了她了。只有她有能力自己走下去,朕才安心。”云显说,“她来了也好,朕还可以教她最后一样东西。她若是这次能撑得住,那无论日后遇到什么,都能撑得住。这条路,只靠自己,她也能走下去。如此这般,朕才放心。”
      陛下。莫廉在心里说,您可知,您这么做是有多残忍?您几乎是让她在一夜之间,用这世上最残酷的方式成长起来。但莫廉也知道,云显这么做,都是为了锻炼云心念。因为,心念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果然是,父爱如山,太过沉重。
      不过,陛下,她终究没让您失望。微臣相信,殿下能办好您嘱托的事,一定等挺过来。这些天,她从未掉过泪,情绪也从未失控过,她将自己的悲伤藏得很深,她忍得住了,她做的很好。您放心吧,臣相信,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她都能撑过来,都能好好活着。

      帝都,百官缟素。
      云显的灵柩被慢慢地送入宫中,丧报早就传了回来,宫中都挂上了白绫白花。云心念独自慢慢走上石阶,突然,她心中升起一丝恐惧,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停了一下,整了整身上的丧服,深吸一口气,走入正殿。果然,一进殿门,她就看到殿中的一具棺木,灵位上的几个字让她心惊。故大燕皇后许氏之灵位。她踉跄了一下,差点站都没站稳,怎么会这样?她楞在那里,不知所措,她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心念……”云恕小声地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尽力压抑心中的悲伤,一步一步地走到灵位前。她对着父母的灵位棺椁,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拜完,她退到一遍,缄默不言。
      少顷,百官入殿。云心念跪在前面,机械地行完祭拜之礼,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如同白日梦一场。梦,终究是会散的,行完礼后,她的神智渐渐恢复清明。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先皇灵位前,又是一拜。随后,她拿出遗诏,在重臣面前启封展开,高声宣读。遗诏很是冗长,但最重要的,无非就是那一句。
      “皇太子恕,天资聪颖,人品贵重,抚顺舆情,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咸使闻知。”
      朝中重臣,无一人对此有异议。圣旨完整,乃是先皇亲手所书,太子即位合情合理。无人敢闹事。

      晚上,重臣回府。偌大的灵堂之中,仅剩云恕和心念。
      “哥哥。”一天没喝水了,云心念的喉咙有些沙哑,“父皇给你的信。”
      云恕点了点头,接过那一封薄薄的书信。第一张纸上,云显写了许多东西,详细地托付了朝堂的情况,大臣人品能力如何,可不可用。第二张纸上却不过寥寥两句话:为君当效仿先贤,切莫松懈享奢靡。亲贤离奸源自清,多听勤思莫猜忌。他读完了,默默地将第一张纸绕掉。
      云心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为什么。
      “没用了。”云恕淡淡地回答,“我都记住了,留着它,终究是个祸害。”
      也不知云心念听没听他这句解释,又拿出一封信,叹息道,“这封信,是父皇给阿娘的,可是……”她看了眼灵柩,说不下去了。
      “看一下吧,万一父皇嘱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云恕建议道。
      【死生契阔,与子偕老。吾先去矣,唯负卿卿。】区区十六个字,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
      “阿娘,是不是殉情?”云心念声音颤抖地问。
      “是。”云恕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父皇驾崩那一天,她自刎于清宁殿。”那一幕,那一景,云恕终生难忘。他的母后,静静地躺在清宁殿院中的梅林里,血,将白色的衣裙都染红了,一柄长剑,落在她手边。许皇后的身上只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在胸前。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有勇气将刀插进自己的胸口再拔出来,而且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有的只是坦然和从容。
      看到这封信,云心念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她跪在父母灵位前,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任凭眼泪哗哗地流。父皇,你好自私!你走了,还带走了阿娘,你们怎么就忍心抛下我们?如今,她算是明白,云显临终前那一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是什么意思了。

      蓬莱宫。
      云慎蜷缩在被子里,小声地抽泣。不知哭了多久,他感觉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他下意识地背过身,不让来人看见自己这满脸泪痕的样子。
      云恪坐在他床前,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慢慢地,云慎不哭了,呼吸也逐渐平稳。见他已经入睡,云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黑暗中,他的思绪又飘回了皇后大殓那日。
      那日,云悠被母妃揽在怀里,止不住地哭泣;云愈发了疯似的扑到许皇后的尸体上,不让入棺;云恕看着幼弟这幅模样,想把他拉开,却又不忍;最终,还是自己狠心含着泪将他拉开。云愈不断地挣扎着,哭着喊着不让母后离开。云慎看似最淡定,不吵不闹,但是他知道,那天云慎流了多少泪水,那天回来以后他偷偷哭了多久。皇后虽然不是自己生母,但这些年来她教自己做人之道,武功之法,这份教育之恩不可忘。

      夜里,起风了,风吹得灯火摇曳,在云心念眼中灵位棺木的影子也跟着摇曳。一切,似乎又不那么真实了。以前,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或说笑,或撒娇,或顽皮,或挨打。酸甜苦辣咸,喜怒哀乐愁,种种涌上心头。可惜了,随着先皇皇后的离世,这些记忆也将离自己越来越远。终有一天将随着时间流逝,烟消云散。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