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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3 ...

  •   阿惠没了。

      听到这话阿雪突然落下泪来,他一边擦一边说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心酸。

      “你可怜她?”

      阿雪摇头:“不是,就是一下子想到了许多人。”

      只是这许多人却不是具体哪几些人,而是浑朦之中突然闪现的一张脸,倒像是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是极为相似同一副面孔,这才是他哭的缘由。

      陆照阳有些懊悔告诉他这件事了,还不如拿了别的事说。

      “那东娘子怎么办?”

      陆照阳说不知道,他只依稀听得几句说派了人去悬崖底下找,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日死掉的阿惠,大约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

      阿惠是未嫁而亡,依惯例得要重新选块地下葬,不得入祖坟,可阿爹早恨透了阿惠,既不准立牌位也不准发丧吊唁,她已死几日,东娘子家大门照旧如常,还能听见那阿爹哄着阿钟的声音。

      “她何苦如此呢?算来她比我还小呢,连十八都未到,以前每过一年,我都想自个这年还能不能过了,想着想着就过到现在了。”

      “大约比你小了五岁罢。”因阿雪提起她,陆照阳便应和,不提以往那些无趣旧事,他讲求一报还一报,他二人与阿惠的怨结早已了了,算不得欠债,她既死了断没有追着踩上一脚的道理。

      “不知后头她转世投胎了是个什么模样,希望是个普通人,别再这样了。”

      陆照阳心道稚气极了,叹气说:“即便她能投得了胎,阎王殿前也要清算了她这一世冤孽,叫她偿还了,偿还干净了再去了下一世受苦。”

      阿雪仔细听了会问道:“听起来到吓人,不知咱们死后阎王殿前受审,要不要偿还这世罪孽。”

      陆照阳愣怔一下,又立马弯起嘴角替他拨开嘴边的发,“你纯良品行,阎王自不会刁难你,想必很快便审过了。”

      “那你呢?”阿雪望着他。

      陆照阳出神想了会徐徐道:“怎么说起这个?到底有没有这阎王殿还未可知,你到兴趣起来了。”

      “我倒不是有什么兴趣。”阿雪低头摸了摸自个的手,一个个数了又数,想了又想才递出了这些听闻起来苦涩的话:“若你下辈子投胎是只鸟儿,我也要同你一道去做只鸟,若是投了一棵野草或是一朵花,我也在你旁边投成草或者花。”

      陆照阳略笑了笑,并未对此作何反应,扯开了这些死死生生的东西,转而告诉他:“前日你不是说想种颗石榴?我寻到了些石榴枝条,听他们说将石榴枝条往土里一插,不过几日便能活了,到时咱们在院子里捡块空地将它种了可好?”

      “你寻到了吗?”阿雪抬头,确认了几遍,陆照阳都说待他风寒好了,院子里便有一颗石榴树种下了。

      “你若再像此次病了不说,下次你倒是给我好好等着。”

      “我只是有些着凉,犯了咳嗽罢了,谁晓得淋了场雨就发出来了呢?”阿雪小声反驳,陆照阳却说胡来,掐着他面颊道:“分明你不对你还有理了?”

      阿雪由他掐了一会,掐出了个红红的指印,只是显得厉害,像是陆照阳恨透了他般。

      实话说他不敢下狠手,瞧着阿雪恹恹懒懒的模样,摸摸他面颊——还烫。蹙眉道:“你到快些好点罢。”

      阿雪散不出去热,只好烧到自个,烧得晕化化的,此刻眯着眼精神头也不大好,嘀咕道:“我这样病了,是不是不好看了?”

      陆照阳看了他干裂的唇故作惊讶道:“嗯,想不到丑了许多。”

      阿雪忍不住笑起来,烧出了几滴泪,更是累倦了,不想兴许是说他丑了,到了第二日烧便退了,人也能下床乱跑了。

      和陆照阳一起将被子晒到外头去,这天热了起来,应当是要换条薄被,预备着夜里困觉时防着露水更重。

      可在那之前阿雪惦记着阿钟还有东娘子,现今他病好了不能不去瞧瞧他们。

      “不知道我能不能瞧瞧他们。”

      阿雪说那阿惠没了,兴许家里正丧乱,怕去了没空见他,他给人裹乱了,因此在那踌躇犹豫了会,并不知这阿惠无碑无墓无人祭拜,更没人记得,像极了坟岗里的孤魂野鬼。

      况且如今这事,就怕那阿爹要极了面子,将阿雪赶出去。

      “要去么?”

      阿雪思索了会,轻轻问陆照阳的主意:“我想着先去瞧瞧,哪怕在门口也是成的。我这般好么?”

      陆照阳道好,“你若想去便去。”

      阿雪点头,陆照阳软了眼神,怕他去了受了刁难便问:“要我陪你一道去么?”

      不想阿雪惊讶,眨了眨眼:“我一个人能行,我都去了好几次了。”

      陆照阳失笑,“我的不是,怕你害怕。”

      “我能怕什么……”阿雪捏捏他袖子,略有些不高兴,小声说起前头几次一个人去东娘子家的事,“我上次还跟奶娘说要学东西呢。你说,你那几次怎么不怕我一个人去的?今儿就怕了。”

      他摸摸鼻子,到好,让阿雪埋怨了一通,心里说不出的奇妙滋味来。

      其实阿雪是有些打鼓摸不透到底如何了,只是任谁都要面子,他也有小小的面子要维护,便不能在陆照阳面前露怯,往前大走了几步,板着一副直直的背,念叨千万不能叫陆照阳瞧出来。

      至远了些阿雪拔足狂奔,一路跑到东娘子家门口方停下,巧的是这会奶娘开了门往外去,撞上他,连顺气擦汗的功夫也没,阿雪拘束叫了声奶娘。

      奶娘正红着眼,见了他来落了两痕辛酸,似遇了救星:“小郎君可算来了,里边请。”

      她迎阿雪进去,阿雪忙道:“婆婆是不是要出去忙?我打扰了,兴许改日来比较好?”

      “哪里叨扰,来得正是时候!”

      阿雪被拽着往里去,还不知是什么事这般急,“可怎么了?”

      奶娘闷声,待了站在厨房前往里瞧见了低头的东娘子,奶娘才和盘说了:“自郎主不准娘子在家中为阿惠陈设一物,连个纸钱也不准烧,便成了这般,想做二娘爱吃的点心,带到那日出事的地,谁叫她她也不应。”

      “陈郎君呢?”

      “便是陈郎君也不顶用,连面都不见。”

      奶娘再次拭泪,向阿雪道:“如今也就只有小郎君您一人还能试试,兴许娘子听进去些,不这般作践自个了,我这老婆子的心也就实了。”

      阿雪露出为难的神色,且不说他一个外人说三道四,他又是什么身份能阻得了?

      “怎么会呢!”奶娘忙道,“小郎君何必自谦,我都看在眼里,咱们娘子是真心实意将您看作弟弟这般的,您又是个极体贴解人意的孩子,不找您我又能找谁去呢?”

      说着奶娘背过身,阿雪实是赶鸭子上架,一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这站了半日也不见东娘子与他说一句话,只不断捶打面团。

      那奶娘抱了极大的希望,阿雪不忍叫她失望,到底还是试探了一句。

      东娘子这才停下,似想看他,却垂下了更低的头道:“原是你来了,我不曾注意到。”

      阿雪拽住自己的衣角,他有些时候蠢笨的,不知任何缘由,但大约是这蠢笨罢,才至了有些敏锐,正如此他注意到东娘子似乎不敢瞧他眼睛。

      为何呢?

      他思来想去思不明白,既然东娘子不敢看,那他便也低下头罢。

      “奶娘……奶娘说兴许娘子和我说说话便好了,我是不知我自个有什么好的,但是娘子若真愿意和我说些话,我倒愿意听,有什么想说的也只当我是个哑巴聋子好了。”

      东娘子苦笑两声,已是废了好大的力才扯起这么一点来,倒想哭了一般。

      “我又何苦劳小郎记挂。小郎该是去邹家才是,我这不过是废水死潭,叫人同情什么。”

      “我是要去看的。”阿雪也不撒谎,实打实地说,他心里是这般简单想的——东娘子好,真娘也好,皆是十分令人敬佩的人物,她们二人助他良多,从不因了他身份退避三舍,这二人是一样的,不分高贵。

      “她因身子未大好,闭门谢客,我也等时日呢!到娘子这还是去真娘那,我早已都放至了心上了。”

      过会说完阿雪泛了许多红在脸上,发热起来,方才都是讲了些什么话——阿雪低头看着脚尖想,即刻想钻个洞进去,偏生东娘子听了也没个反应,更让阿雪羞愧了。

      东娘子不是没反应,只是有些忍不住,听了这话掉了几颗泪在面团里,不想叫他看见。

      “你尽管叫奶娘放心。”东娘子说,最终抬起头来,不知怎么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阿雪有些奇怪,觉得不像是以前的那般模样了,可他又想不起以前是怎么样的了。这般想心里似堵了一口说讲不明的郁气。

      东娘子朝他笑了起来,阿雪想到在脑海里看到的脸。

      “请放心罢。”

      奶娘在外焦急等了片刻,等到阿雪出来,忙问:“结果如何了,娘子怎么说?”

      阿雪不敢说如何,只道娘子叫您放心。

      “哦哦——好,好,叫我放心便好。”

      奶娘抚着胸口朝天拜了拜。

      阿雪回至家中,呆坐了片刻,陆照阳问他怎么傻坐着。阿雪给他摇摇头,他便当是寒热复发了,可贴了额头却正常得很,没什么异样。

      “你见了东娘子了?”

      阿雪点头。

      “她不好?”

      阿雪点头又摇头,是为不确定,陆照阳揉揉他,将他抱紧了,静了一会才问:“你是想到什么心里不好受了?”

      他点头。

      陆照阳叹息一声,不知是好是坏,盼着听到这声,能将沉沦其间的阿雪叫回来。

      “睡一觉便好了。”

      下手很轻,动作很小,像柳絮,但捆着阿雪叫他顺从地脱了鞋躺到床上,陆照阳开口说别的事,一边说一边一下一下温柔地亲他吻他,暗自用力仿若一把锉刀将一张附在阿雪身上别人的皮剥了,剥了阿雪便感觉不到方才那些感情,阿雪心道刚才是怎么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就觉得什么突然溜走了。

      可他还记得心里有个想法,快睡着前他抓着陆照阳胳膊很轻很慢地问:“我能求你写个祭文吗?”

      陆照阳笑着画他的眉:“是给阿惠的?”

      阿雪闭了会眼,刚要睡去,想起来还有话没答呢。

      “是……你能写吗?”他后面还想说,说她没有祭文,说东娘子想祭拜她,没有祭拜的人会变成孤魂野鬼,所以若能有这么一篇祭文,于东娘子而言便是一句解脱吧?

      他后面便睡着了,死死拽着陆照阳的手,陆照阳裹住,阿雪只问了他能不能写便睡了,但他兴许后面还有话要说,连眉都是拧着,抚了几下也不平,陆照阳并不细想阿雪是因了什么与他说了这样的话,他猜是可怜,是心软,是天性喜善,做不出绝人之路的事。

      可陆照阳不是阿雪,不是他半颗心化来的,什么都知道。阿雪睡着了,这话也断了,不知从何说起,余意未尽,听上去是令人极想深究探寻。过会陆照阳却想了一些事一些话,明不明白,懂不懂得于一些缘由而言自来并不重要,它只是为了这个果而必然的因,实在深究却没意思。

      这片祭文阿雪没打开看过,更没念过,他醒来陆照阳也搁了笔,干了墨,小心卷起来。

      看上去轻柔柔的,却沉沉地满在手里。

      陆照阳说去罢。

      阿雪捧着沉甸甸的祭文,并未立刻走,陆照阳上前抱抱他,低头耳边说道早些去早些回。

      天还亮,阿雪寻到了悬崖边上,分明是五月了,这上头却冷得厉害,扯树摧花的。

      东娘子惊讶他来,问他怎么来了,“快些回罢,这风大,会把你吹坏的。”

      阿雪摇摇头,小心走到她身边,东娘子正蹲着想给香烛点上火,却总因风点不着,试了几次她苦笑道:“让你见笑话了,兴许是阿惠不要这罢。”

      “我来是想给娘子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篇祭文。”他说道,将纸递给了东娘子,“陆照阳写的,他字是极好的,只是我们家用不了好纸,不知能不能用。”

      东娘子摩挲着有些粗硬的纸,一时五味陈杂,急道:“世间——世间怎么会有你们这般的人物。”说完了这句再是忍不住痛哭起来,不敢受这份礼,“够了,她从未做过一件好事,怎么能用陆大哥的祭文……”

      阿雪不解:“为何不能用?他让我转告你,这与别的祭文不同,既是给你的,你一定要打开来看。来——我拢着点风,火就能点着了。”

      东娘子半晌,阿雪看着她点头,过会这两根香烛便有了悠悠晃晃两粒烛光,在阿雪的手心里挣扎攀舞。

      似是点起了蜡烛叫东娘子信了此刻天意,也不推脱打开了这片祭文,认真拜读了片刻,竟笑起来将其捂在了心口,久久沉默闭眼,不发一词。

      阿雪尽心尽责替她看护了微弱烛火,终等到了她。

      东娘子又是不一样了,既不是以前温顺的模样,也不是早上死灰病容,“果真如你所说,与别的不一样。”

      “能与我说说吗?”

      说什么呢?东娘子抱着祭文想,她这妹妹是干尽了坏事,打小闹腾,到大了接连犯错以致不可收拾,可陆照阳在那上头没有一句提到过往的事,不写心肠是不是善,不写品性是不是正,不写是因何去世,他只写天地的孤魂野鬼,来世结果,若做了草便日夜吸月饮露;若是成了花便有风云树荫庇佑;若还是个女郎如花如月,如风如朝。

      东娘子道:“我愿她成了一朵花,在山间里无人发现。”

      “会的。”

      再念了一会,东娘子睁开眼引燃了祭文,接着如释重负松开了手,翩翩红火思缕化尘,像极了人世尘土日短星稀。

      二人在山下便告辞了,阿雪慢慢走了会渐渐加快了脚步奔回了家,急冲冲地吼着气撞进了陆照阳的怀里,一撞刚打的水又掉了回去。

      “回来了?”

      阿雪闷声不响,陆照阳好容易转了身,抬起他下巴看了又看,替他慢慢擦了脸上的香灰。

      “我方才在悬崖那,听了些话,就想到自个。”

      “想到自个什么了?”

      阿雪扁嘴:“我想到以前,你虽不说,我那时便跟阿惠一样,她心眼坏我也坏,总叫你生气,老是犯错害你……”

      说着眨眨眼,眼泪要掉下来了,陆照阳急忙盖住他眼瞳,唬他把眼泪吓回去,“你要再哭便是比以前还要坏上百倍。”

      阿雪抿唇,不情不愿含着一汪泪。

      “说你还不乐意了?方才是谁认的错?”

      “是我。”阿雪又扁嘴。

      陆照阳道:“照你刚才这么认错,我到什么错都没了?你忘了想拿鸡蛋砸我,结果舍不得鸡蛋的事了?”

      “你说那个做什么……”阿雪脸一红,历历在目,陆照阳那是头一次服软,输给了阿雪。

      “说出来是要你记得,我们两个以前做的错事,都要罚。”

      “怎么罚啊?”阿雪悄摸摸地掀眼看了陆照阳,不安地踩踩地,“你……你会打我吗?”

      “做什么打你?”陆照阳敲敲他脑袋,裹了进屋,说他又说这话。

      阿雪缩在他怀里,没说话。

      过了许久也没说出到底怎么罚,到是阿雪在陆照阳怀里暖烘烘的,还犯着春困迷迷瞪瞪的,被陆照阳弄睡了一小会,醒来陆照阳不提,阿雪也不记得罚什么了,陆照阳在厨房喊他一声,叫打盆水,阿雪诶了一声,用着新井打了半桶的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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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预收微恐灵异向《恶忽》 病弱看不见鬼小阴沉×阴阳眼整天见鬼小阴沉 存稿中,9月或10月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