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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   还剩下两个鸡蛋,阿雪本想表现一下,水烧开后就打了下去,应该是水泡蛋,蛋液西磕八磕,一半落了地,一半进了滚烫的沸水,又一搅,蛋白四分五裂,只剩下蛋黄的固体悠悠荡荡。

      阿雪很快地将两颗蛋黄捞了出来,又仔仔细细将四散的蛋白也捞了起来。

      他端上桌,陆照阳刚洗了脸,满身的霜气,见阿雪一脸讨好相,站在一旁,只可惜这水泡蛋的的卖相还不如陆照阳做的。

      阿雪强调说熟了,又给陆照阳递筷子,他抿着嘴,可疑地看着碗中寡淡极了的东西,这寡淡相就如阿雪给人的印象,又淡又弱。

      实在不像个正常的人。

      陆照阳舀起蛋黄,一下口,蛋液便流了出来,他躲之不及一下流出了下巴,滴在了衣襟上,阿雪涨红着脸,忙挟了袖子往他脸上擦去,又擦衣襟上的,这下自个袖口也脏了。

      “行了。”陆照阳皱眉拨开他的手,阿雪揪着手,眼睛乱眨,这般模样陆照阳便知那又是吓破了胆,不敢动了。

      他难得解释道:“无事,这是流黄的,不是没熟。”

      陆照阳敲敲桌子,嫌他站着碍事,赶紧吃。

      阿雪坐下了,极小心地咬开,吸了一口,忍不住咂嘴:“好吃。”

      陆照阳道:“不能咂嘴。”

      “哦。”阿雪小心翼翼地又吸了一口,含在嘴里小心地咽了下去,又忍不住咂嘴,赶紧张了嘴又立马合上。

      随后瞥眼陆照阳,陆照阳哪里看不到,只是不想理睬。

      陆照阳洗了碗,准备去上铺子,阿雪就站在门口看他,陆照阳问有事?

      这孩子就摇头,摇了头后又跟个木头一样傻愣着。

      陆照阳走到门口,回头跟他说:“你今天去镇上吗?”

      阿雪略略纠结,最后点头。

      陆照阳却道:“你今天就在家待着罢。”

      “要做什么吗?”阿雪问。

      接着又赶紧说:“我会把衣服洗了,早上弄脏的,还有在你回来前会把热水烧好的。真的。”

      陆照阳说:“随你罢,你不要裹乱就是。还有,你从今以后别在趁着我走了后又跟上去。”

      阿雪道好,有些不大高兴。

      陆照阳走了,篱笆静了,阿雪跑过去将篱笆门关好,过会他趴在篱笆上看陆照阳有没有走远,人已见不到了,走远了,他又想跟上去了,便将篱笆门打开,摸了满手的露,脚底下也浸了月下的露水,阿雪惊过来,将满手的水擦了,又回去了。

      他蹲在院子里洗陆照阳的衣服,给他襟口互相搓得干干净净,又过了两遍水,生怕洗不干净,这下半缸的水又没了。

      阿雪知道水这么快用完,不用几天又要去抬水了,若是院子里就有个水井多好,这样他就不用请人帮忙,也不用去外头见那些人。

      只是打水井需得陆照阳同意,就在这想水井也是个梦。

      阿雪头次想要陆照阳打上那么个井,有了这个多好呀,还不用跑个几趟才放满水缸。

      他洗完了晾在竹竿上,腰都快直不起来,缓了一阵才罢。

      做完了后发了会呆,又生出了想去镇上的念头,可是去了做什么呢?陆照阳不要他跟,镇上的人又鲜有好脸色的,便是不知道他人的,一见这样弱不禁风的,连个小娘子也不如,问他会什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人家以为哪里来捣乱的,挥手让他赶紧走。

      阿雪叹了口气,更是一阵灰头丧气不说,又想到昨日那顿火,指不定陆照阳说到做到,不管自个了。

      他掰着手指头在想还有什么可做的,直到听到外头小童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他好奇地循声,在篱笆边上见到几个小孩,原是秋天到了,拿了风筝来放,好大一条蜈蚣被放到天上,呼啦啦威风极了,在稀薄的云上和鸟儿一起,腾起腾下,几对足拨着淡云,飞得越来越高。

      阿雪羡慕极了,他和院子里的人也这么放过一个风筝,不是蜈蚣的,是只小小的,极平常的一只风筝,连个花样也没有,那是趁着富商去了外省,带了别人陪,他们就剩下了,这才能偷偷弄个风筝回来。

      光是拿银子贿赂看门的人便花了许多,其实阿雪自己也偷藏过钱,只不过如今都没了,他被半路抛弃至此地,想必连东西也一同丢了,他倒是希望留着,一丁点也行,让院子里还被困着的人拿走,日后有条生路,去了外面不必走投无路。

      阿雪闭上眼,红了鼻子,他只是想到或许这世上再没第二个陆照阳能这样收留人了,那些与自己同样遭遇,还没得了机会的到时可怎么办?会被骗吗?会落到更不堪的境地吗?

      他们连个字也不识,若遇不到好心人是不是就要去那些风月地方,但这或许也是条出路,毕竟无需像自己这般,处处招人恶,有此一想法阿雪突然浑身发冷,扇了自己一下,骂道糊涂了,这些算来算去,又谁比谁好?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一种伤感中。给陆照阳知晓了,必定会说他自个不知能做什么,却还想着别人。

      阿雪决定咽下去,冷静了一会。

      他正自顾着想事,方才放风筝的小童们跑过来叫他帮忙,原来蜈蚣掉进院子里去了。

      阿雪吓了一跳,因村里的好些小孩也绕着自己走,早被叮嘱过,不想这几个像是不知道一样,还叫他哥哥。

      他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心里一热,说不出的感动,就如昨夜给他上药的陆照阳,或者喝到的第一口牛乳,从没这么令人开怀的事。

      他立马拾了风筝给他们,又被邀请一起玩,阿雪脸都红了,激动得不知怎么该好,说自己没糖,不能送他们糖吃。

      小童们被逗笑了,快点让他出来一道玩。

      阿雪跟着他们,到了湖边,那地空旷,可以跑来跑去,让风筝飞得更高,起先阿雪放得不好,小孩们就笑他,说风筝也不会,阿雪臊得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几趟才在小孩们七嘴八舌的尖叫下放成功了一个,到这时各个浑身一把汗,玩得跟个泥人一样,连哥哥也不叫了,只叫他阿雪。

      阿雪一个激动跌进了湖里,吃了一头的水,狼狈地站起来,一边摸脸一边笑,又继续跑起来疯叫。

      此刻阿雪心里极为敞亮,这么久都没感觉到的快乐,连时间也忘了,只想着若是明儿,后儿,再后面日日如此该有多好。

      他感到无比的惬意,这样便不用苦恼那些个事,可正当他如云端轻渺,便被一杆打落水里,只听见更为尖细的声音骂着那些小孩:“寻了半日,可倒好,跟这人在一道,不怕皮肤烂了,生了病长了烂疮!”

      阿雪头晕眼花,头闷眼闷,又觉额上一痛,原是磕到了石头,流血了。

      岸上的小孩被教训得一句话不曾讲,那推他的女郎不知哪家的,瞪眼瞧着瘦巴巴的阿雪,一见这么个大男人磕了碰了,见了自己屁都不敢放,居然还哭了眼泪,当下恶心满贯,也不管自己动作粗俗,将孩子们都带走了。

      他浑身都湿了,冷得累,心上也说不出的冷,又蓄满了满腔的悲,好一会才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搭,哭那好端端的梦就被打碎了,哭这萧索的秋日,最后也不知道哭什么。

      陆照阳回了家不见人,当下便起了火,见了人回来,浑身狼狈,已是哭过一番,跟哪边挖出来的泥人一般,陆照阳压下火只问他这次又怎么回事。

      阿雪不敢说,又惊又怕,陆照阳逼问了几次,才知道他跑出去玩,结果又被一个小娘子欺负了,推进水里,分明自己占理的事还成了罪该万死了。

      陆照阳将人拎到房里,自个收拾,药瓶子直接扔到怀里,阿雪抽噎一会,只想连陆照阳都不想理睬自己了。

      他上了药,换了衣服,巍巍哀哀地去见了陆照阳,那陆照阳却恨他无比懦弱,连话也懒怠说一句,更是一句责备也无。

      阿雪提心吊胆,想自己答应的事一件也没做好,更不敢开口,至了晚间一场秋雨泼下,寒气不竭,落在篱笆上,屋子也是冷极了人,他想到被雨溅的那片湖,他的风筝也落在那里了。

      见陆照阳吹灭了蜡烛,他赶紧闭上眼,只希望这雨这夜赶紧地过了。

      梦里也不安生,哪都疼,一会受了惊,一会心思沉沉,一会冷风阵阵,捉住他的脚,一会隆隆声响,这边来,那边也来,一只大手捉住了人,上下摇晃,左右开打,沉闷的一下,忽然整个人魂没了,嘴一张就吐了出来。

      此后几日都是不安生的妖魔景象,他病了,烧得厉害,胡话得厉害,眼也睁不开,他听不见声音,以为就自个孤零零躺在这,听雨声,眼角始终渗着泪,陆照阳忙乎几日,给他熬药,找大夫,不说睁不睁眼,身体也不争气,这会还哭了,一想至这几日不上工,那老板又是如何抓着小辫子扣钱,满嘴地胡沁,那些个人见了笑话又乐了几日,不出所料,现今又是一朝流言,说这陆照阳冷心冷面,不知挂了多少女郎的面子,现在为个东西却是钱也不要,铺子也不去,大夫找了几回。

      陆照阳闭上眼,不与他们分说,只想让这不省心的麻利地滚起来才是。

      他推推阿雪的脸,冷硬道:“既然醒了就别装死。”

      阿雪眼睫微颤,才睁了眼,裹了一片泪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人,又忍不住皱起脸,猛地哭出来,这会哪里想得起陆照阳厌烦他的哭声,陆照阳被折磨久了,这会计较不起来,叫他别哭了,帕子糊住脸,之后哭声才渐渐消下去。

      陆照阳冷笑:“怎么不哭了?”

      阿雪赶紧摇头,一摇头眼前一黑,喘不过气。

      “行了!”陆照阳皱眉,“都跟你似的,连活都不要做了。一生个病要死要活,满嘴胡话。”

      阿雪不敢回嘴,这般没用的模样陆照阳都没办法,“不过几个小孩,就伤心成这样,又不是人都死绝了,不会打回去?”

      听得他声音里头的冷意,阿雪心道他又未曾这么做过,倒是不间断被打才是真的,他又不能说,说这些事难保陆照阳不心生鄙夷。

      陆照阳更是冷哼一声,忆起以往,事事遵循着性子,叫人怕,说他傲,目中无人,绝无此等人犯到跟前,他脸色一变,因阿雪想起陈年旧事来不免又想到别的,当下没了好脸色。

      阿雪不明了,以为是因自己这才不爽快了,想必是自己从不老实交代的缘故,阿雪想着让他开心,因此说起风筝的事,跟那些小孩是如何地相处融洽,又如何突然受了刁难。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惹得陆照阳发笑,而对阿雪来说却是极重要的,“你说就跟我给你上药那般?”

      “我会记一辈子的。”阿雪道。

      陆照阳微微一动,心道此次就不为难他了,倒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无。

      阿雪又睡了过去,到了晚上才觉得好点,吃了药又躺下,陆照阳说他那落户的事已解决,“那我日后是不是就是良民了?”

      他以前却是连个户籍也没,那买了他去的富商,在他被父母出手后,那户籍便不存在了,连贱籍也没,院子里的人都是黑户,不识字没户口极易控制。

      阿雪听到这个消息满心满眼的热,陆照阳还告诉他日后便叫陆雪,阿雪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激动之余一下子抱住陆照阳,闷声哭起来。

      陆照阳立马拨开他,叫人躺好,又告诉他一坏消息,原来是不肯让他这么不清不白的人落到这来的——但陆郎君热心肠,咱们感动万分,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陆照阳便知了,回去思了几日,一想此事本无意,为何要管他人的死活,二想却又被逼回来,他早年性子虽浑,却从不失信他人,他拿了银子孝敬,又说不可,拿东西换了更多的银子,才说可,献了多少银子才换了一张户籍。

      从此以后这陆雪和陆照阳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人们背后里早已笑开了。

      可偏巧这又是个不灵光不争气的可恨可恶的人。

      陆照阳隐去笑,他将随身的玉佩当了,此生再无机会赎回来,顿觉索然无味,便离了床边,阿雪仍沉浸在这消息中,更有从此以后随姓了“陆”,恍然觉得是与陆照阳的长久缘分。

      他见陆照阳面色冷淡,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户籍你不愿意么?”

      陆照阳未回头,但他听出来话中的平淡,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事。

      “我很开心的,谢谢。”

      “你开心你的,本该你开心,无妨,和我无关,你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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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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