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大昕昕昕昕

2、第 2 章

　　“公子。”我福了福身，便径自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公子看上去似乎习惯了被如此对待，也不恼，接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段时间圣女可待得习惯。”
　　那日我破灭魔教，带着哑婢下山，本想寻一处地方先隐居起来，却发现这秦邑公子早已在山下等候。
　　他只给了我娘亲的一支珠翠，我便跟着来到了此处。
　　这是一方小小的宅院，置于闹市之中。洒扫烧伙的皆一副农户打扮，可是我探过，武功都是深不可测。
　　冬去春来，已过了三个月，这秦邑方才第一次来这里。
　　哑婢端来几盘点心，我拈了一块马蹄糕送进了嘴：“自然习惯得很，这段日子舒服得身子都乏了。我这哑婢别的手艺一般，唯独这马蹄糕做的一绝，公子尝尝。”说着又拈起一块放在他的嘴边。
　　“我不好甜。”秦邑笑得和煦。
　　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若不是我知道他是“寂灭”的主人，还真要把他当成温文尔雅的富贵公子了。
　　“公子此番来应该不是看着我吃点心，陪我聊天的。有什么事情流霜可以效力？”我拍了拍手上的糖粉，不愿再周旋。
　　“圣女如此开门见山，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说罢，递了一张纸片给我。
　　我看了一眼，置于烛焰之上。
　　“流霜懂了。”

　　我躲在一个一个小柜子里，四周密闭，只能从门缝中的一丝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场景。
　　柜子外面的蒙面杀手用刀利落地抹了一个一个小厮的脖子，有意无意朝我看这里看了一眼，走了。
　　那小厮还没死绝，脖子上的血汩汩往外冒，身子也病态地一抽一抽，慢慢慢慢得，血六得越来越多，把他身上的粗布短衣都染红了，这才渐渐地没了动静，瞪着眼睛呆呆的望向我的头顶。
　　我知道，我待在佛像之下的柜中。
　　我头顶的佛像正庄严肃穆，满眼仁爱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柜子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着大火舔舐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缝隙里隐隐有火光，这江南第一富户的江家将被今夜的火烧成灰烬。
　　灭江家是秦邑干的事情，有人要从他手里买江家上下二百七十六口的姓名，连下人都不愿放过。而江家和承州李家素来有远亲，虽然离得远，但是也偶尔走动。
　　承州李家在武林还有一个称号：承州火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把我困住我的这个小柜子打开，此时我已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外面强烈的日光一下子扎进的眼睛里，让我一时睁不开眼。
　　才爬出柜子便直愣愣倒了下去。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说：“把她带走。”
　　这个梦做得着实长了些。
　　缠绵病榻的母亲，苍白着脸将一把匕首塞进我的手里，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武林圣主，让我拿着匕首去认父亲。
　　父亲冷着脸接过匕首，认父之后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那样快乐，父亲对我不理不睬。我每天认真练武，认真读书，却换不来父亲一丝眷顾。反而两个哥哥，父亲每日都要抽出时间看他们练武，为他们讲课。
　　但是没多久父亲又开始对我怜爱有加，我以为我的付出有了回报。但是告诉我只要我入了魔教当了圣女，再帮他里应外合，灭了魔教，只有这样大功劳才能让我名正言顺地当他的女儿，而不是只是当一个入不了族谱的私生女，还能将我母亲的牌位供入祠堂。
　　六岁的我以为只要去了魔教，就能当圣女，当我兴致勃勃和一众女孩跪拜长老时，我才发现她们的脸上都有泪痕。
　　然后就是每天不停地学艺，杀人，学艺，杀人……直到杀完了最后一个人。
　　我最好的朋友，流风。
　　流风是女孩子里，早有人忌惮，很久之前已经被人下了无色无味，抑制内力的毒药，而在我们决斗之日她才毒发。
　　她告诉我，如果不是她中了毒，她一定会亲手了结了我，她告诉我：“你太仁慈，以后可不能这般。”
　　我太仁慈。
　　这便是流风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抱着她的尸首，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除了我这样的好朋友，谁有机会能接近她，给她下这无色无味的“抑神”呢？

　　“小姐，小姐。”不知谁在叫我。
　　“小姐，小姐。”
　　“小姐，小姐。”
　　……
　　怀中抱着的流风渐渐消散，化成一缕青烟，灵台也瞬间清明。
　　睁开眼睛，一个老嬷嬷正坐在床边缝补衣服，看我醒来惊喜道：“小姐醒啦，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来给小姐做。”
　　我虚弱道：“稀粥就好了，谢谢嬷嬷。”
　　“小姐可不知道，那日那少爷将姑娘送过来，可把老身吓了一大跳，身上全是血，偏偏脸白得和纸一样，怪可怜的。姑娘稍稍等一下，老身这就去端了粥来。”
　　喝完了粥，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那日救我的李家少爷就来了。
　　“你是谁？我在江家并没见过你”那李家少爷第一句就很直接。
　　我抬头望着他，眼睛里含着一包泪，却不敢轻易掉下：“回少爷的话，我叫江茹卿，我娘是江家的六姨太，前两个月刚随母亲入了府，却没曾想竟……竟然……”剩下的话已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了。
　　那李家少爷见我哭得厉害，也不再大声，只默默坐着等我哭好了一阵才问下一句。
　　“你可知江家这是何人所为？”
　　因为刚刚哭了大了一些，我的胸腔一抽一抽，本来就瘦弱，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我看他们穿的黑色衣服，并不知道是谁？”说罢，我突然扬起头，抓紧了那李家少爷的衣袖道：“公子可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们和爹爹到底是怎么样的仇怨？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连妇孺都不曾放过！”话音刚落，声音里又隐隐有了哭腔，“少爷，少爷，除了茹卿以外，江家还有旁人么！”
　　那李家少爷看我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也知无法直接回答我，只得握住我的手道：“姑娘放心，江家遭此灭门之祸，李家决不会坐视不理。姑娘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在下，在下必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我顺着躺下，眼泪止不住地流，旁边的嬷嬷看我小小年纪边遭此大祸也感同身受地绞着帕子跟着抹眼泪。
　　我翻了个身，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