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京都念慈

1、第 1 章

　　容导演在业界出了名的性格恶劣。
　　非一般的恶劣。
　　一言不合就在片场冷嘲热讽，并且言语功力惊人，嘲讽人的话句句不同字字诛心，传言如今很出名的某某一线男影星，试过被容导演当着几十个人的面说到哭，后来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道事件的真实性，早就练就一身厚脸皮且习惯泰山崩于前而脸不改色的某某男影星——“是的，全赖有容导演当年的教导，现在拍哭戏我入戏都特别快……因为每次想起这件事还是很想哭。”
　　另外还有来自同组负责采购剧组物资的某工作人员透露，容导演一部戏里面所需要的各种消耗品，专属话筒每次都能位于榜首，据说因为这样，只有容导演参与的剧组一般不敢买对讲机。
　　大概容导演为人冷淡，虽总是面无表情地把人嘲讽到哭泣，但大概也因为声音输出得不到有效的发泄，便总是要摔东西，摔的永远是传声筒，其次就是水杯——一般容导演不是说得狠——别人看来狠——其实都是不太会摔水杯的，当水杯位居第二（当然不可能超越第一）的时候，说明容导演这次真的很不愉快。
　　爆料的还有某剧组的某副导演，出于人道主义，为了保护副导演全家的人身安危，此次爆料仅有文字描述——我们容导这个人啊，眼里揉不进沙子。
　　这对于导演来说，还可以翻译成“认真”“细致”“追求极致”，然而不一样的是，容导演眼里，你特么全部人都是沙子。

　　就是这么一个人。
　　按照国际惯例，这样一个“业界毒瘤”在娱乐圈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
　　可是你吹不涨人家啊。
　　毕竟有才啊。

　　路人A：吹爆容导！《指控杀人狂》真的超棒！拿奖实至名归！！
　　路人B：电影真的超正，全程紧张看完，结局出人意料。不愧戛纳最佳华语影片，真的实至名归了！
　　粉丝C：科科某某演员粉上个月才diss容导一百万遍，说拍烂片也不拍人家的电影，现在倒是各种吹爆了。可不咯，人家把你偶像直接捧上神坛。
　　路人D：楼上阴阳怪气真讨厌咯。你又知道diss容导的和现在吹爆他的同一批人？不要什么都扣我家头上谢谢。
　　粉丝E：上个月你家diss容导的截图现在还在某瓣高楼挂着这就不认数了？各个被扒皮到裤衩都不剩下，现在是又要到开除粉籍的环节了吗？
　　路人D：谁家没几个脑残粉？
　　粉丝E：就你家最多。

　　诸如此类。
　　从昨晚开始一刻也没消停过的评论，最后两家粉丝对掐的直接上了一次热搜，风头差点盖过了容导演上台拿奖的那段视频。
　　“业界毒瘤”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还是拿了最佳华语影片，上台感言一口流利的英语——与平时出现在各种爆料中的不同，容导演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虽一脸冷漠但也不难看出有在努力地向外界展现出自己和善的一面——尽管没什么用，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谁能告诉我一个导演为什么要长得那~么~帅？！！

　　粉丝A：我家容容真的是帅瞎了好吗！以前看各种爆料我还以为是个古怪老头子原来容容这么年轻的吗！！
　　粉丝B：你们有注意到吗容容眼睛是绿色的！绿色的！祖母绿！敲里妈的猴猴看啊！！！！
　　粉丝C：这个视频我已经撸了五十遍了，希望不要有人阻止我，我要给容容生！孩！子！
　　粉丝D：你们只注意到容容的帅气，难道就没注意到他的身材吗！！我天！容容有一米九吧！那胸肌都快从西装里蹦出来了好吗！！特么导演身材样子都这么好让模特怎么活啊！！！

　　诸如此类。
　　所以，一个帅得惨绝人寰且才华横溢的导演，从此走上了娱乐圈的一条康庄大道——拥有一批忠实粉丝，坐享电影界的半壁江山，掐架无人能敌，傲气冲天，再也没有流量小生敢招惹“业界毒瘤”。
　　呸。
　　你特么才是业界毒瘤。

　　康庄大道之后的都是后话。
　　反正，陆清屿在看到网络上各种形容容容闭月羞花的语句后，已经笑死在沙发上了。
　　贾远坐在他隔壁，一脸“你别笑了被人听见多不好”的表情，一语不发。
　　直到笑得肚子都有点抽痛，陆清屿跪在沙发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抹了一把脸，拿起手机再看了一眼里面的评论，再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远无奈，“够了。”
　　一个当红明星，能不能有点偶像包袱了？
　　“别笑了，有正经事找你。”
　　陆清屿摆了摆手，喘着气说：“你说你说。”
　　“有个电影剧本，编剧指明主角要你演，制片方方面也同意了。我已经把剧本发你邮箱了，你有空看一看，如果没问题，我就跟剧组那边确认了。”
　　“什么电影啊？”
　　贾远大致看过一下：“有点边缘。”
　　“嗯？”
　　“是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剧本我大致浏览一下，除了少许的含色情镜头外其他都没问题，剧情也不错，剧本已经上交等报批了。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借此转型。另一个主要角色还没敲定。”
　　“哦。”陆清屿拿起手机敲字，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随口问道：“我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贾远督了他的小身板一眼，眼神里隐隐有种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就别问了吧给大家留点面子的意味，陆清屿在跟人聊天没看见，便模糊道：“文艺片，没有明确。”
　　陆清屿没说话。
　　贾远也拿不准他的意思，这些年陆清屿名气上来后，挑剧本越来越严格，基本如果不是他自己喜欢演的，大多不屑一顾。
　　他摸滚打爬这么多年才稍微有些成就，也的确是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了。
　　“编剧很有名吗？”
　　“这是他第一个剧本。”
　　“那为什么要接？”他收起手机，语气平淡地说。
　　贾远知道他就是单纯在讨论，但这句话听到别人耳朵里，又是一篇大新闻了，“我的祖宗，你说话小心点。”
　　陆清屿笑了笑，又问：“导演是谁啊？”
　　贾远：“就你刚刚笑人家笑得很夸张的那个。”
　　“……？”
　　“容恒啊。”
　　“？？？”
　　贾远有种扳回一局的成就感，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再考虑考虑啊。”
　　“行吧。”陆清屿这回没有再沉默，一双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瞳孔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有种在计谋着什么的错觉，“既然是容大导演承认的剧本，那我接。”
　　贾远一瞬间觉得自己背脊凉飕飕的。
　　为什么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过了几天，等电影拍摄许可下来，便开始给进组做准备。
　　贾远先去和制片方确定了拍摄时间，确保陆清屿接下来的档期没有问题。
　　被制片方直接指定的陆清屿不用试镜，直接跑去拍了定妆照。
　　他在娱乐圈浮浮沉沉六年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唱跳偶像出身到现在演技终于受到外界肯定的一段路程里，其实走得并不算顺利。
　　业界对他评语都很好，谦逊有礼、大方得体、懂得进退，后几年名气上来后媒体也对他很客气，基本上发他的新闻都是好的一方面，有几个缠人的狗仔偶尔发几篇报道黑他，大多子虚乌有，经纪公司也很快发文澄清，于是也不足畏惧。粉丝更是由从他出道开始就陪伴到至今的，都是已经走过了浮躁的年纪。于是一个佛系演员和一群佛系粉丝，游离在如今的娱乐圈里，简直是一股清流。
　　仙气渺渺的陆清屿刚走进化妆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人一把拉住，定睛一看，有点惊悚：“孟姐，怎么是你？”
　　被叫做孟姐的姑娘掐了一把他的手臂，“怎么不能是我啊。”
　　陆清屿讨饶：“没有啦~我想说我很久没见你了，有点惊讶。”
　　陆清屿声音很有特色，他演戏时候的台词张力把握的都很好，该低沉的时候低沉，该明亮的时候也很阳光少年，于是别人都很容易忽略他说话时候那黏黏糊糊的语气。他犯懒的时候说话就像是正在经过打发的软绵绵的年糕，慢悠悠的一字一顿的往外蹦，偏偏凭借他外表出色，即使是跟他见过几次面不太熟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等他说完话。然而一般时候他嫌弃自己声音不够男子汉，都会刻意地压低几分，他语速比较快，因此名气上来后，访谈节目里已经很少听见他以前说话的黏糊劲儿。
　　熟人面前他也放下了几分冷淡，“孟姐手艺这么好，把脸交给你我放心！”
　　孟姐从陆清屿默默无闻的时候就认识他，好几部电影都是她给陆清屿化的妆，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真诚度有几分，“别卖乖了，跟我进来。”
　　他来的路上有点犯困，如今劲儿还没过，这下子被孟姐捉去试衣间直接扒衣服，喊出口的话虽然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和焦急，但是在外人听来，更多的是撒娇似的柔软。
　　贾远刚才去跟副导讨论了行程上的安排，这会儿定下了日程后来服装间找陆清屿，刚走进门口，入目便是屋里几个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试衣间。贾远疑惑地看了一下周围，没见着陆清屿，在门口用力地咳了两声后，直接走到试衣间门口敲了敲门。
　　“清屿，好了没？”
　　陆清屿在里面惨叫了一声作为回应。
　　贾远一早耳闻孟姐的彪悍，这时候外面还有几个围观者，为了保持住自家艺人的形象，他正想拍门提醒几句，手还没抬起来，门就被打开了。
　　陆清屿穿着黑背心黑色小脚裤委委屈屈地站在他面前，扑他怀里哭唧唧的诉苦。
　　贾远抱着人，有点当爹的感觉，一股生父般的愤怒指责：“不是文艺片吗怎么穿成这样！”
　　孟姐也愤怒了，“这样怎么了！多好看啊！”
　　陆清屿从贾远怀里抬头，“娘了吧唧的哪里好看了！”
　　“舞男就是这样装扮！不准质疑我！”
　　“……”
　　“什么舞男？”贾远震惊了。
　　陆清屿哼哼了两声：“你没看清楚剧本吧？里面主角就是个舞男，跳钢管舞的。”
　　“……哈？”
　　贾远一瞬间目光呆滞，“说好的纯文艺片？”
　　陆清屿：“是啊。是没暴露镜头，主角穿着衣服跟人□□焚身了好几回而已。”
　　“……卧槽。”
　　陆清屿没所谓地扒拉了两下头发，颇感自豪：“没关系远远，为艺术献身，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喔。

　　受到了冲击的贾远赶紧打电话跟大老板汇报了一下，并对自己没认真看清楚剧本的锅进行了非常深刻的反省，这几年陆清屿太让他放心了，导致贾远也下意识地放宽了心，好多事都是让自己的艺人做决定，这在演艺圈里是很失职的。
　　大老板沉吟片刻，问：“导演是容恒？”
　　贾远：“对。”
　　大老板继续问：“你们还没跟导演打过招呼吗？”
　　贾远：“容导演好像今天才从国外回来……”
　　大老板：“清屿怎么说？”
　　贾远看着不远处咋咋呼呼的不让孟姐往他身上画的陆清屿，有点不确定：“他好像挺喜欢这个剧本的。”
　　大老板意味深长地说：“那就随他吧。”
　　贾远有点担心所以没太留意，说：“行。”
　　挂了电话后走过去，才知道孟姐要往他身上画纹身。
　　“画哪里？”
　　陆清屿指了指锁骨位置，不高兴地说：“这里。”
　　“这里太明显了。”他继续说：“会被人看到。”
　　“看到怎么了？”孟家招呼着助手过来，把纹身贴往他身上招呼，“两个星期就散了。”
　　“不能用贴纸吗？”
　　“不行，贴纸碰水就掉，而且看着太假了。”
　　陆清屿撇了撇嘴，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哄不好的那种。
　　贾远奇怪地问他：“你以前不是还挺喜欢的？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要去纹一个。”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以前还喜欢拍青春校园剧呢，你让我拍了吗？”
　　贾远闭嘴。

　　用纹身果汁比用贴纸要麻烦一点，但角色的设定关系，这纹身只是很短的一句话，旁边再加上一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看着还挺不错的。
　　陆清屿也很喜欢，他就是单纯不喜欢纹的位置而已。
　　“不能纹在尾椎骨那里吗？”
　　“祖宗，纹在尾椎骨谁看到？你后背□□跟导演说就这么拍也可以啊。”
　　陆清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贾远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安慰道：“这样挺好看的。”
　　一贯随遇而安的人反而有点烦躁，“不是这个问题。”
　　最后他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算了。”

　　拍摄时间并不长，等方案都敲定了后天也黑了。陆清屿摆弄着手机等卸妆，随口问道：“导演今天不过来吗？”
　　“容导吗？”孟姐手上动作不停，说：“听他助理说好像人还在戛纳呢。”
　　“哦。”
　　“怎么？”孟姐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脸蛋，“难得看你主动问起别人喔。”
　　陆清屿收起手机，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见一见。”
　　“你别是看上人家了吧？”
　　“哪能啊。”他笑眯眯地说：“就是想认识一下啊。”
　　贾远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说想要主动认识谁谁，突然有点危机意识，说：“你可别在人家面前说哪个名字。”
　　孟姐平时很少看八卦，问：“什么名字。”
　　“容容啊。”
　　“……”
　　“容容多好听啊。”
　　“…………”
　　“好想在他面前喊一次容容喔。”
　　贾远：你就当我死了吧。

　　定妆照拍完后，贾远带着陆清屿去会议室商讨细节。导演不在，全程就由副导演负责接洽，除了一些暴露镜头外，另外的一些亲热戏都是点到即止，陆清屿倒是可以接受。
　　贾远：“这里——“莫陌的手扶着顾青珂的腰部，嘴唇沿着他的肌肉线条向下，用牙齿挑开他的裤腰”……咳，是不是应该改一改？”
　　副导演将眼神移向旁边的陆清屿，后者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咳，这场戏是编剧特意交代说不能删的，因为这里是两个人情感转折的开始。”
　　“不删掉，但能改得含蓄一点？”
　　副导看了一眼时间，“这个要跟编剧和容导沟通一下，如果实在没办法接受，我们会适当的调整一下剧本。”他转头问陆清屿：“您觉得呢？”
　　陆清屿：“我看了一下剧本，莫陌是一个比较自卑的人，他想要用性来讨好顾青珂这点很容易看出来，我觉得这段可以保留。”
　　他笑着对贾远说：“这段勉强可以接受啦。”
　　“……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可以为艺术献身到这个地步。”
　　“人么，总要尝试迈出禁忌的一步。”
　　副导演被他这句话逗笑，“还是跟导演讨论一下再决定吧。”
　　陆清屿乖巧地点头。
　　这时候电话响了。
　　房里三人都用一样的手机，铃声都是系统自带的默认铃声，于是同一时间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是副导的。
　　还有陆清屿的。

　　陆清屿先抱歉地示意了一下，拿着手机颇有点鬼鬼祟祟地跑到外面接听。
　　贾远一向允许自己的艺人有秘密，没有多加怀疑，淡定地坐在会议室，听着副导演那边的动静。
　　“嗯？容导回来了吗？”
　　“对的。除了顾青珂的角色还没敲定，其他也已经发给您和容导看过了。”
　　“对。”副导看了一眼旁边的贾远，说：“陆先生正在这边，你们是要往这边过来吗？”
　　“好的，稍等。”
　　他带着歉意地冲贾远笑了笑，“容导和陈编剧正在往这边赶，您看能不能等等他们过来，正好讨论一下那一幕戏？”
　　贾远看了一下手里的行程表，点头：“可以，但是不能呆太晚，清屿那边有个节目下午四点开始录制。”
　　“行。”

　　贾远百无聊赖地坐着，相比起较为出名的容导演，他倒是想看一看那个陈编剧。
　　陆清屿那句话虽然说得不恰当，但他的确是有那个底气。
　　一位刚刚冒头的小编剧，竟然能让刚刚X纳拿了最佳导演的容恒给他导戏？
　　而且，他又是用什么底气，指定要陆清屿给他当主角呢？

　　从接手陆清屿开始后，又当爹又当妈的贾远，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