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74、第 74 章

　　王洛兮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很奇怪的梦境。梦中的场景格外真实，却颠覆了她已有的常识，梦里的自己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看自己穿了一身从未见过的深蓝军装，与一众潜意识叫得出名字，实际却不认识的人，一同参加了某个巨大飞行器的起航仪式。她从未见过这种大小堪比一座城的飞行器，却恍惚间能叫得出它的名字：星舰——苍岚号。

　　她看见自己面前几位身着同款军装，臂章却不大一样人物，按了几下手环，然后齐齐原地消失了。然后，她自己转身对身后臂章相同的部下模样的十来人说了句什么，并没有动手环，就直接身子一轻，五感恍惚了起来。

　　王洛兮知道这种感觉，这是使用瞬移时的感觉。

　　瞬移……

　　所以刚刚原地消失的几人是瞬移了？那为什么同样是瞬移，自己却不需要像他们一样操控手环。

　　王洛兮没来得及西乡，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就从室外变成了室内。潜意识隐约间告诉她，这里是星舰的舰桥。

　　原本跟在身后的几个部下已经不见了，像是听了自己的那句安排，直接去了星舰内对应的办公室。

　　瞬移到舰桥内的包括王洛兮在内只有十个人，王洛兮的直觉告诉她，站在最前面的年纪最大的男子，是苍岚号的舰长。而站在王洛兮斜前方的女子，则是苍岚号的副舰长伊栩雯少校，曾在军校时期担任过自己的教官。

　　伊栩雯……

　　王洛兮看着这似曾相识的面孔，脑海中却闪现出了另一张极为相似的脸，男性的脸。但她没来得及分出神将那面孔捕捉。

　　舰长吩咐了些什么，王洛兮与伊栩雯分别领命后，前后离开了舰桥。

　　之后的梦境像是被摁下了快进键，王洛兮日复一日地做着她这“幽灵军”中尉的工作，巡航、报告、休眠、巡航……三点一线的在小型战舰、舰桥与宿舍晃悠着，看似目标明确，却又漫无目的，就如同苍岚号在宇宙中的处境一般。

　　舰长是个严肃的人，整天皱着眉头，弄得眉心都自带两条杠了，也不见松松，王洛兮就没见过他笑。老舰员们说舰长的性格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喜欢板着脸，但本质是个很和善的上司。但王洛兮却隐约觉得，舰长的表情之所以沉重，是因为他对这趟任务有着深深的不安。

　　虽然他们只是《四叶草报告》影响下，联盟派往四面八方的侦察舰中的一艘。但王洛兮却觉得，能让区区一艘侦察舰配备一整支幽灵中队，就已经意味着事情绝对不简单了。所谓的《四叶草报告》，只怕远远不止自己看过的那二十页。

　　毕竟，幽灵军对于联盟来说，可不是一般的存在。

　　王洛兮，又或者说，梦中的王洛兮，即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但作为这只幽灵军的中队长，她也明白，自己必须以身作则，将怀疑藏在心底，稳住军心。她是万万不能询问舰长任何事的，即便舰长也不见得知道真相。

　　相比起舰长的不喜言笑，伊少校则是个没有架子，甚至不太像军人的人。因为本就与王洛兮相熟，所以她经常会在不当值的时候，威逼利诱地将休眠舱的中的王洛兮抠出来，陪她消磨时间。

　　伊栩雯虽然比王洛兮虚长了二十来岁，但放在联盟首都星系三四百的平均寿命来看，基本算是同龄人。她仗着那曾经的师生关系，硬逼着王洛兮喊她“老师”，但整日耗着王洛兮休息时间的行为，却反倒像个无理取闹的学生。

　　梦中的王洛兮虽然表面上带着幽灵军特殊的清一色冰冷，但本质却和现实一样，是个温热的人。与伊栩雯相处的时候，则更是连外表的生人勿近都卸了下来。两人是知己，是师生，惺惺相惜，自然也会在对方面前说一些不会告诉旁人的话。

　　其中，就包括对于此次任务的猜测。

　　两人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星舰在KD H-17948甲子级行星着落。他们在这个高等智慧微生物聚集的星球上，竟然找到了联盟星域外的野生人类。而且这群人类还具有着较高的技术与文明，想必是与几百年前联盟内战时逃亡到茫茫星海彼方的战败势力有关，但这不是苍岚号需要深究的。

　　他们要关注的不是人类。

　　他们带着任务，调查起了这个星球，一边试探着这略显落后的人类社会，一边寻找着《四叶草报告》中推测的那种外来智能生物——类人族的踪影。

　　他们知道了存在于这个星球的一种高等智慧微生物——麦考族。麦考族是遗传信息为核糖核酸的碳基生物，使用的碱基是与宇宙中所有已知生物相同的AUCG。它们给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带来了巨大困扰，智能程度却远远达不到类人族的水平。但苍岚号上的科学家并不会因此就对麦考族置之不理，他们还是需要对这个物种进行详细的调查。

　　因为要久居调查，所以星舰的科学家们，给这个只有编号的星球起了个名字——麦考星。在机甲智能——苍岚的帮助下，舰员们很快就学会了这个星球人类的语言。并开始逐渐和麦考星土著人类接触，用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与前沿科技，换取研究与调查所需的硬件资源。

　　麦考星土著对于联盟星舰的造访，似乎很是欢迎。但大家都知道，这种欢迎是假的。他们觊觎的是联盟的科技，将星舰带来的科技榨干后，舰员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也就没意义了。

　　归顺联盟？联盟派兵处理麦考族？星际移民？

　　假的，都是假的，双方的逢场作戏、互相利用罢了。

　　人类帝国暗中计划着如何吞下联盟科技抹杀舰员，舰员也在着手安排传信与返航计划。

　　但这双方心知肚明的戏，却有很小很小的几部分，假戏真做了。其中最严重的，就属那副舰长伊栩雯爱上了人类帝国普兰克家的长子安卡。

　　王洛兮是在得知奉命驾驶战舰回联盟传信的三支幽灵小队相继失联时，意识到这一点的。三艘战舰仅有一艘被发现坠毁在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半岛上，四名舰员均幸存，但都因伤势过重，不得不回星舰休眠疗伤。

　　战舰起航是绝对的机密，除了执行任务的几人与王洛兮这个直属长官，知晓此事具体安排的，就只有舰长和副舰长了。

　　舰长亲自泄密的可能性微乎及微，那么送信战舰的消息，就只会是伊栩雯泄露的。

　　王洛兮本应第一时间，以幽灵军的雷霆手段，处理掉伊栩雯这个危险存在的，至少应该将她押送会星舰强行休眠。但不知是友情还是师生情在作怪，她竟然放纵自己给了伊栩雯说话的时间。

　　“我们就这样离开的话，他们注定会走向灭亡。”

　　“他们也是人类，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洛兮，我想救他们。”

　　“我计算过了，苍岚号只要稍作改造，可以容下人类帝国六成人口。我们带不走全部人，但却可以尽己所能把能救的救了。人类帝国的生产力并不落后，在我们的协助下，只要给他们麦考星的半年时间，完全可以备齐星际移民的必需物资。”

　　“帝国四大贵族中，已经有两家的当主同意了这个计划，其中包括掌握经济命脉的王家。另外两家中，安卡也正在努力说服他父亲。只要我们双方配合，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我们可以防患于未然，在他们动手之前，协助王家和洛佩斯家血洗人类帝国权力中心，将主导权放在我们手中。”

　　“我知道舰长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所以我才私下做了这些。你的部下……那三艘战舰，是我失策了，对不起……但我不后悔。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军人，在你眼中，甚至是个可耻的叛徒。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抛弃他们。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是我们身为军人，应该保护的人。”

　　“只要有了你与你麾下幽灵军的支持，我就有把握说服舰长。拜托了，洛兮。”

　　“我……我有了安卡的孩子。”

　　“我不想将来让我的孩子知道，他的母亲是个对数十万人见死不救的人，甚至将他的父亲抛弃在了浩瀚星河的彼方……”

　　“拜托了，洛兮。”

　　或许是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吧，又或许因为王洛兮同样也不是个合格的军人，她同意了伊栩雯的提议。

　　副舰长与幽灵军中队长的同时发难，让舰长不得不配合着改变了计划，与王家、洛佩斯家以及安卡·普兰克合作了。

　　但即便有着伊栩雯与安卡这条纽带，联盟人与帝国人的合作还是存在着很大间隙。这个间隙使得他们比斯塔家为首的独立派慢了一步，血洗人类帝国权利层没能完成，反倒是星舰与洛佩斯家被血洗了。

　　联盟人与帝国人的合作瞬间破裂，措不及防的肃清行动下，幸存的舰员，包括伊栩雯在内，不得不踏上了逃亡生涯。

　　曾经的战友一个一个的死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伊栩雯与王洛兮。

　　“洛兮，我的设备坏了，已经没法瞬移。你自己离开吧，我掩护。”

　　“伊老师……”

　　“我已经将苍岚的权限转移给了你。他们抓到你后，为了得到星舰的权限与技术，一定不会轻易杀你。只要你抗住，一定会有人救你。”

　　“你是指……安卡·普兰克？”

　　“……嗯，普兰克家主不会杀安卡，而是会对他的记忆动手，或者直接将他回溯。我留了个后手，复制了他的记忆，并储存在了他的终端内。他拿回记忆后一定会设法保下你，试图将你用作供品。但你是幽灵军，他所掌握的塑核，对你无效。”

　　“伊老师，你还指望着……”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仔细想来，从最初三艘战舰的失联开始，就有些反常了。人类帝国动手的速度，远超于了他们的能力。我们虽势单力薄，但绝对不至于被落后了几个世纪的他们赶尽杀绝。事情之所以到这个地步，只怕……”

　　“你的意思是……背后有人推动？”

　　“没错，《四叶草报告》中的类人族，恐怕早已出现了。”

　　“你想让我查清这些。”

　　“查清这些，然后活着回去。”

　　“……”

　　“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拜托了。”

　　“……”

　　“快走，他们来了。”

　　“伊老师……”

　　“走！这是命令！”

　　“……”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照顾好……伊凡。”

　　在梦中场景改变的前一瞬间，王洛兮看见了伊栩雯摸着隆起的肚子时，眼中的亏欠与悲哀。

　　“……好。”

　　她应下了这接近不可能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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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洛兮：所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意外不？
伊凡：……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