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52、第 52 章

　　尼娅口中的超级计算机，其实就是一个拇指大的黑色正方体。

　　当王洛兮借用研究团队为其制作的特殊外接设备，接入正方体，见识到它的信息处理能力时，却是彻底意识到了，它绝对不是现在的人类科技能够制成的。

　　它不是现代科技能够制成的，但王洛兮却对它很是熟悉。因为，它的内置系统与Seed如出一辙。

　　Seed，普兰克，古代遗迹。王洛兮从Seed发展与普兰克个人经历中那些切合的时间点中得出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Seed是普兰克上建立的，而这个从普兰克宅密室中拿出来的正方体，不出意外就是Seed的主体。对于这个事实，无论是伊凡还是尼娅，似乎都没有隐瞒的意思。尼娅甚至直接承认了，这个正方体是皇室在调查非法情报组织时缴获的。

　　她还说，里面原本藏有千千万万帝国机密，但在缴获时，它启动了情报自毁功能，所以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这么说来，上将的确提前猜测到了皇室的这场一箭双雕，并且先一步处理掉了Seed里的东西？掌控着帝国全势力秘密的Seed，真的被逼到了需要销毁情报的地步？

　　对于眼前已经发生一切，王洛兮有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她却又找不到更好的答案。

　　似乎是为了王洛兮能够毫无保留地配合，尼娅还颇有诚意地提到了，情报处理只是这个正方体演算能力的冰山一角，而皇家意在将它的所有性能都挖掘出来。为此，皇室将会从私库拨出一笔巨资，用于购买正方体的解析仪器，以及量身定制它的外接设备。

　　当王洛兮问到她，她口中的“所有性能”特指什么的时候，她也毫无遮掩地回答了。

　　“超级兵器。”她说，“我们有理由猜测，这个正方体是某个古代超级兵器的智能核心。”

　　也就是说，皇室想要让这个兵器重现人世，为此才会不惜用皇室勋章招揽王洛兮。

　　对此，王洛兮并不觉得自己在军工学上还有什么建树，但不知为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与她相熟的伊凡，却都认为她有着这个能力。

　　“王少校在修复它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尼娅算是用一句话，许下了张无限额支票。

　　无限额支票固好，但也得知道用在哪才行啊。

　　要说当初红级疫苗所对应的，从防务部调职监察队的，那还是在王洛兮的职能范围内，而现在皇家勋章所对应的代价，则已经只能用“无理取闹”四个字来形容了。

　　王洛兮接下来的半个月皇城养伤，就是在“无理取闹”中，一点点熬到头的。

　　她就这么一边现学现卖地协助一堆科学家捯饬着正方体，一边掰着指头数日子数到了授勋仪式这一天。

　　授勋仪式毫无意外的是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的。这是王洛兮第一次真正“面见”陛下，从近处看来，女皇陛下与影像中相比，略显苍老了些。

　　在发达的医疗技术的帮助下，现代人类的寿命可以达到一百五。而六十多岁的女皇陛下，明明正值壮年，可她近看起来却……尤其是常年皱眉而在印堂处留下的两道深深的皱纹，使得王洛兮有那么一刹那，都快怀疑她的外传年龄有假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可能，也是不该被质疑的。就当她是操劳过度所致吧。

　　王洛兮就这样一边在心里诽谤这皇族，一边无脑地走完了授勋仪式的绝大部分流程，来到了最后的由陛下为她带上勋章的步骤。

　　别上勋章后，王洛兮因为右手骨折还没痊愈，所以在特许之下，脚跟一并，行了左手军礼。

　　女皇按照惯例，在终端中只有她能看见的提词器的帮助下，对王洛兮进行了一连串的叮嘱。王洛兮站得笔直，一一记下了……至少外界看起来是这样的。实际上的两人与其说是在叮嘱与被叮嘱，倒不如说，是在互相打量互相试探。只不过王洛兮打量的目光没女皇那么赤.裸罢了。

　　叮嘱结束，轮到了王洛兮回些什么，提词器中也已经出现了一整页名为“建议”，实为“稿子”的东西。王洛兮却一咬牙，关了它。

　　“陛下，”她放下左手，立正了，“为了不负这胸前勋章，我有一不情之请。”

　　授勋仪式虽不是强制观看，但却是全国直播的，王洛兮在镜头面前说出这种话，女皇陛下自然没有拒绝的办法。

　　“请讲。”她只能挤出个笑容说道。

　　“是！”王洛兮故意扯大嗓门，塑造出了种忠贞不渝的形象，“望陛下将寿宴当日发生的，事关皇族的两起案件，都交予监察队调查！臣以胸前勋章保证，定查到水落石出，将犯人绳之以法！”

　　王洛兮看到，女皇陛下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请求的那一刹那，碎了。虽然那笑容在下一秒又被名为“镜头意识”的胶水糊了回来，但王洛兮的目的，已经达到。

　　陛下，您或许能给一匹狼带上项圈，但您却不能将狼变成犬。

　　“那便……交付与你罢。”女皇瑞卡·斯塔妥协了，“希望王‘中校’不会让朕失望。”强到了“中校”两个字，似乎是为了警告王洛兮，她现在的一切，包括皇室勋章，包括特别中校军衔，包括她的命，都是皇室给的。

　　“谢陛下。”王洛兮又敬了一礼，然后，满载而归地走下了授勋台。

　　台下，观众席内，伊凡看着尼娅，笑道：“看来，殿下想将监察队权杖变为皇室项圈的算盘，打的不太成功呐。本想将监督皇权与贵族权利的监察队变为皇家恶狼，却没想到，选错了狼王。”

　　“可不是？”尼娅却也笑了。

　　“哦？”

　　“我本就没觉得王少校，哦，现在是特别中校了。我本就没觉得她会束手就擒，如果她就那点能耐，这盘棋中，一开始就不会有她。”

　　“呵……”伊凡在人群中寻找起了台上下来的王洛兮，却看见了优斯皇子笑盈盈地向她走去的一幕。

　　“如何，接下来的时间，普兰克先生可愿与我一同用餐？”

　　“敬谢不敏了。”伊凡想都没想就没好气地拒绝了尼娅，目光一直则已经停在了优斯向王洛兮伸出的手上，“我已与王中校有约。”顺着情绪，随手捏了个借口。

　　而另一头，王洛兮也正打算拒绝优斯皇子的共餐邀请。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借口，正打算来句“身体不适”的时候，伊凡的衣角风风火火地闯入了视线。

　　“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与普兰克上校有约了。”

　　话音一落，普兰克上校本上校就走了过来，斜着眼对优斯皇子来了句：“我看尼娅殿下似乎少了个男伴，二殿下要不趁这机会，久违了的去和长姐叙叙旧？”说完，一把拉上王洛兮的手，抬脚就走。差点将优斯皇子优良的礼仪教养打碎一地。

　　甩下优斯，到达餐厅后，王洛兮费了老大劲，才将屁股后面的人形监控仪邹凯骗到了五米开外，独自和伊凡进了包厢。

　　“这么麻烦的吗？”伊凡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关上了的包厢门，“我以为，以你的水平，随便敲敲键盘，就能把他的汇报路径关了，或者给他写个程序，让他只向上头汇报你让汇报的。”

　　王洛兮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但现在毕竟人还在皇城，还是要处处小心为好。等出了城再说吧，我可不想现在搞出个什么幺蛾子，害得我再挨一顿揍。”

　　一提到“揍”，伊凡的表情就阴沉了下来：“麦克干的？”盯紧了王洛兮固定着的右手。

　　王洛兮耸了耸肩。

　　“我记得，你好像黑过韩的芯片，难道就没抓到什么他的把柄？”

　　“有倒是有一箩筐……”对上了伊凡那危险的目光，“喂，你想干什么？”

　　“敬一尺还一丈，向你学的。”伸出了手，“拿来。”

　　王洛兮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我是监察队队长，这种私下里的小动作……”

　　“说的好像你没做过似的。”伊凡揉起了被拍红的掌心，“让他们嚣张了半个月，我们也该还还手了。你今天刚刚触了逆鳞，不方便继续行动，所以，让我来。我看那小子不顺眼很久了，这一次非把他搞死不可。放心，最后一定会让他妈把她拱手把他送进你们警务部的大牢。”

　　“哎——”王洛兮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出城再给你，你自己做得干净点，我现在也没手给你擦屁股。”

　　“不用劳烦。你能养好自己的伤就不错了。”伊凡满意地笑了。

　　这家伙……

　　王洛兮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应该算是她这本个月来的第一次真笑吧。

　　“对了，”王洛兮收起了笑容，“之前一直没机会问，你家到底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老头被关了，我一周只能去见一次。汉尔称病在家里蹲着，一见我回去就问三问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囚禁了老头呢。希尔倒还挺能接受现实的，已经复职……也不算是复职，她被调去了当皇室秘书官。算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质’了，好在那皇室成员是尼娅。”

　　“哈。”

　　好在是尼娅？

　　“你想到哪儿去了？”伊凡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尼娅多少会看在她与老头的师生情上，不为难希尔。而且，她最疼的妹妹莉亚，以后也是我的助手。将心比心谁不会。”

　　“莉亚殿下竟然去当你的助手？”

　　伊凡耸了耸肩，“助手，监军，看你怎么叫。”

　　“……”

　　“倒是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因为我和尼娅的婚约自动解除了，优斯皇子在抓紧机会拉拢你呢。想把你变成他的伴侣，这样，你手中的东西，就都归他了，成了他将来争夺储位的工具。我看王家对这事也是喜闻乐见的。”

　　“等等，尼娅殿下为了储位，想方设法解除婚约，优斯殿下却在找婚约？”王洛兮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性别之差啊，不然你以为呢？虽然现在女皇当权，后代繁衍也靠机器，但人类骨子里的文化观念又不会变。皇女有婚约就是自动放弃继承权，皇子有婚约却是储位争夺的加分项。因为皇女是‘嫁’，皇子是‘娶’。”

　　“所以，你要是脑子没问题，就离优斯远点儿，别被他那张脸骗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当了皇子伴侣，就会自动卸下兵权。等到时候他继位了，把你随手一扔……你就得转职寝宫清洁工了。”

　　“……我对他没兴趣。”

　　“话虽这么说，但他权大势大，背后又有王家搞事，也不是你说躲就能躲得开的。况且，你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墙头草王家，也真需要个靠山……”

　　想了想，又说：“正好我需要兵权，你需要靠山。要不……我俩将就一下？”

　　“好。”不假思索的回答。

　　“哈？！”伊凡自己提的议，自己被王洛兮的回答吓傻了。

　　“我说，‘好’。”

　　“啥？”

　　“……”
　　“……”
　　“……”
　　“……”

　　“啊，你耳朵红了。”

　　“你整个人都是红的你不知道吗？！”伊凡差点就拍着桌子跳了起来。

　　伊凡不说还好，一说，王洛兮只觉得浑身上下尤其是两个脸蛋顿时像火烧了一样，让她有了逃离现场的冲动。

　　自己刚刚到底答应了啥？啊？这么大的事，怎么就那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言情故事什么的果真都是骗人的，现实中哪有什么美妙的邂逅与甜蜜的告白？有的只是这种两人之间的互相折腾，措不及防的无理取闹，与不解风情的胡言乱语。

　　竟然两人都一本正经地将交往大事当做争斗筹码，这是几十个世纪前的宫斗剧啊？王洛兮越想，就越是想给刚刚的自己一巴掌。

　　王洛兮是这样的，伊凡也没好到哪去。他此时此刻的脸色就像是红绿灯一样，光忙着闪红闪黄闪绿，大脑则完全死了机。

　　他曾想过无数种在婚约解除后，跟王洛兮告白的方式。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的自己竟然是采用了这完全超出想象，甚至超出了常理的一种。

　　啊，完了。按她那榆木脑袋，怕是彻彻底底将自己刚刚的话当了真，打算和自己“演”一对情侣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

　　两人就这样，各慌各的，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瞪着瞪着，机器人已经开始了上餐。

　　尴尬在饥饿面前妥协，于是乎，两人的面面相觑，很快就就变成了假装对方不存在的埋头苦吃，一个个的吃得飞快。一直吃到两人都快弯不下腰了，王洛兮才抬头快速瞄了伊凡一眼。然后刷的一下站起身，抬脚往外头走去。

　　走到门口，面门思过般的，给还背对着自己与一碗甜点作斗争的伊凡，扔了句：“你买单。”

　　“嗯……啥？”伊凡猛地转身，甜点被吓得从嘴角滑了出来。

　　可惜，王洛兮已经出去了。

　　所以，她到底是啥意思？这顿饭，到底是吃了个啥？

　　这是伊凡有生以来第一次，很想给自己的嘴巴来上两巴掌。

　　这边伊凡忙着脑中掌嘴，那头，落荒而逃到了餐厅外头的王洛兮，则是彻底绷不住了，她脱力地靠在了墙上，伸手捂住了通红的脸。

　　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