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45、第 45 章

　　王洛兮现在虽然说是名义上的王家人，但毕竟既没血缘关系，也没被领养入本家，所以是没有资格住进西皇城王家宅的。所以，她和林沐来皇城参加寿宴的这几天，将会以“游客”的身份，入住东皇城的招待所，又或者叫做“客栈”。

　　要说王洛兮名正言顺来一趟东皇城，不想去探探那“禁止入内”区域的秘密，肯定是假的。但毕竟她的身份敏感，眼下又是寿宴这般特殊时期，轻举妄动的后果，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负担得起。王洛兮和林沐都清楚这些，所以，两人方才洛佩斯的相关对话，也只是点到为止。

　　“客栈”的入住手续和皇城入城比起来，简直是简单到不可思议。而那一路跟在二人屁股后面的一串紫级服务员，以及那仅供两人入住，占地面积却接近半个中城分局的别墅，则是让林沐又一次体会了把什么叫做“贵族的奢华”，和她想象中的珠围翠绕截然不同的奢华。

　　“咦，那边的警卫……”办理好入住后，两人在东皇城的林荫道中闲逛了起来，“那不是法务部的军装吗？”

　　“是法务部，”王洛兮向着林沐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陛下寿宴皇城开放，皇城分局的人手吃紧，所以向法务部借兵了。”

　　“向法务部？而不是同部门的其他分局？”

　　林沐的提问一语惊醒梦中人，让王洛兮猛地发现了自入城以来所感受到的“微妙感”的源头。

　　皇城警卫增员，竟然是向法务部借了兵，而法务部并不属普兰克上将管辖……

　　“咦？那不是伊副……普兰克先生吗？”林沐的声音打断了王洛兮的思路，她戳了一下王洛兮的胳膊，用下巴指向了远处假树下的两人，“另一位是谁来的，有点眼熟……”

　　王洛兮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正带着满脸假笑，向伊凡说着些什么，伊凡虽然没有摆出标配的臭脸，但不停敲着地板的脚尖，已经诠释了他的不耐烦。

　　也不知道是太阳穴上长了眼睛还是咋地，就在王洛兮看向他的时候，伊凡竟然也发现了王洛兮。王洛兮的出现像是给了他一个合理的借口，帮助他两句话打发走了那人。然后，满脸“等你好久了你咋才到”的样子，向王洛兮快步走了过来。

　　见着走来的伊凡，林沐意味深长地咂咂嘴，拍了把王洛兮的肩膀，棒读着扔下一句：“啊，我好像把东西落在客栈了。”然后自认为识趣地扭头就走。

　　王洛兮当然知道林沐又在折腾着些啥，但她的确也需要和伊凡单独谈些事，所以就随她去了。只不过在林沐彻底跑远前，她心血来潮地来了句：“哦对了，上次去探病，石佑好像抱怨着医院无聊，想找人陪他下棋来着。”

　　林沐脚步一顿，回头瞪了王洛兮一眼，这才消失在了林荫道的今天。

　　王洛兮低头笑了一声，小小期待了会儿在三维棋盘前，林沐的哭丧脸。

　　“没想到你竟然来了皇城，”伊凡走了过来，“是老头的命令？”

　　王洛兮耸了耸肩。

　　“还有停止调查什么的，你可真是一颗合适的棋子，简直对他言听计从。”伊凡又说，“明明我当时阻止都没半点用。”

　　你阻止了个屁。王洛兮心想着，来了句：“你这嘴怎么都二三十年了，也没被人缝上？”

　　伊凡笑了一声，还真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然后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散起了步，丝毫不认为后头的王洛兮会扔下他不管。

　　王洛兮当真跟了过去，“所以，你也是被叫回来的？”没等伊凡回答，就又问，“怎么在东皇城？”

　　“汉尔和希尔都在上班，明天才回。让我去和老头子两人住那鬼宅？开什么玩笑。”伊凡抱怨着，一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了两罐冰饮料，将其中一罐向后抛给了王洛兮，“老头又不知道在打啥算盘了，把我们俩都弄回来。昨天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奇奇怪怪的话？”王洛兮也没看接来的饮料是什么牌子，就直接打开喝了，喝了两口才发现，那竟然是她最喜欢的柠檬茶。

　　“就是久违了的父子谈心什么的，还装了装深情，怪恶心的。说什么让我这做哥哥的多照顾照顾弟弟妹妹，说什么让我别一头扎进自己的是事里，要多关注关注时局。啧。”

　　王洛兮看了一眼伊凡的表情，发现了藏在那满脸厌恶背后的一些什么，却并没点破。

　　而是问了句不着边的：“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人……”

　　“是二皇子的亲信。”王洛兮还没问完，伊凡就回答了，像是一直等着这个问题，“看样子是想拉拢我。”

　　“拉拢你？”王洛兮喝了口汽水，藏住了目光中的深思。

　　“可不是？”伊凡脸上的厌恶更明显了，“我之前和你说过，老头与陛下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利用的差不多了，自然都开始寻找后路。我和老头不和，这事谁都知道。但同时，我又担着‘长子’这个名号，在领域内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他们当然是想……”

　　“取而代之？”王洛兮一脸平静地说出了骇人的话。

　　“我可没这兴趣。”伊凡把自己的胃当做了水桶似的，咕咚咕咚干了饮料，然后对着不远处的清洁机器人投了个篮，将机器人砸的晃悠了两下后，满意地撇了撇催缴，“皇家的打算，老头八成猜出来了。所以才顺水推舟地把我叫回家，打了把亲情牌……但他把你也叫来……”

　　皱起了眉头，却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来了句，“总之，你小心些。斯塔家和普兰克家间的神仙打架，你掺和进去，怕是得被磨成灰。虽然对于他们来说，你自始至终都是炮灰。”

　　“……”

　　“怎么，听不得？”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王洛兮，“其实我就不懂了，你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就那么信他？”歪了歪脑袋。

　　伊凡比王洛兮高了才不到半个头，他将脑袋这么一歪，头顶的一撮呆毛就正好撞入了王洛兮眼中，一莫名戳中了王洛兮的迷之笑点。

　　“笑什么？”

　　“没，”王洛兮摇着头收起了笑，“倒是我想问你，你明明是他亲儿子，为啥整天看他像个仇人似的？”然后想起了那个音频，“你发现那音频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吧？但你好像在那之前就一直和上将不和。对音频内容的理解也是，你为什么笃定了你母亲口中的几个‘他’，都是指上将，而上将一定与你母亲之死有关呢？”

　　“他不是我父亲。”伊凡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后，突然加快脚步向前走了起来。

　　“……哈？”王洛兮愣了半秒，跟上去后却发现，伊凡的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怎么，怎么回事？”都有点结巴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事实一定是这样。”伊凡自言自语般的摇了摇头，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啥意思？”王洛兮小跑了两步才完全追上。

　　“他一直不怎么回家，就算回了，也不怎么理会我们三个。”伊凡叹了口气，“珍他们为了避免我们与他感情太淡，会经常讲讲他年轻时候的事……包括他和我母亲的相恋时期。虽然不能排除珍的紫级滤镜，但故事里的他，并不是现在这样……”

　　“一个人高高的在上面站着，其他人对他来说，只有’棋子’和’弃子’之分。”眼睛盯着空中的人工太阳，像是想将它抠下来瞧瞧似的，“故事中的他，有着一起从军校毕业的挚友，有着和我母亲间的绝美爱情。不，不仅仅是别人口中的他，就连相关资料的记载中，他的处事方式，也并非现在这样……狠绝。”

　　“但突然有一天，尽管珍他们一直避免着谈及那一天……就是在我出生后没多久，他突然变了。母亲的存在本身，已经她存在过的证明，都被他亲手抹杀，而与他并肩前行数十年的挚友兼部下，则被他冠上了个乌有的罪名，判了死刑。曾经会为了保护无辜人，而与祖父据理力争的他，变得会听从祖父的命令，毫不犹豫地追杀洛佩斯遗孤。”

　　“一枪射穿还不会走路的婴儿的头颅什么的，”伊凡捏着眉心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因为这事儿，普兰克这个姓氏，一度代表了‘刽子手’的含义。那时候汉尔和希尔都还没出生，我也不大，但却不可能忘记……每次参加宴会时，其他人，包括下达这个命令的皇家人，看我们普兰克时的目光。”

　　“……”伊凡说的这个，王洛兮当年担任副官时，估计是有所耳闻的。但毕竟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些闲言碎语，而不是像伊凡这样的当事人，所以并没有什么印象了。

　　“你既然已经是王家人，那应该了解过二三十年前的兄弟阋墙吧？现在担任王家家主的王锋，王阁老，软禁长兄自己成为家主的事。虽然已经无迹可寻了，但洛佩斯灭门也是在那段时间。二三十年前发生的什么，使得四贵族中的两家都出了事，当时和洛佩斯家走的很近的普兰克家，没有不出事的理由。老头与洛佩斯家主是一起长大的，但他之后却能……”

　　“他身上绝对发生了什么。甚至他这个人都已经不再是……”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在他与我母亲相恋之后，祖父就打消了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的念头。但在那件无人知晓的事件之后，他变了个人，祖父也突然开始恢复对他的重视，然后在十七年前主动退位了。而两年前北皇城事件，祖父遇害后，他的反应也……”

　　“你知道吗，他有时候看我的眼神……那打量，那质疑，”自嘲地笑了，“那根本不是看儿子，更不是看与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生下的孩子的眼神。反倒像是，像是想透过我，看看我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值得曾经也被叫‘安卡’的男人爱慕。”

　　“就凭这个……”就凭这个断定父亲并非父亲。王洛兮一时间对伊凡有些无语。

　　伊凡也似乎并没指望王洛兮能够理解，只是单纯想找个听众罢了。

　　两人的散步，陷入了沉默。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儿，一块蓝色的“禁止入内”标示牌，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王洛兮猛地想到了些什么：“等等，你刚刚说洛佩斯遗孤是上将负责追捕的？”

　　“嗯？”伊凡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回答了，“是。”

　　洛佩斯遗孤，十七年前，两年前……

　　王洛兮措不及防地停下了脚步，对伊凡没有任何解释的，转身快步原路返回。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拨通了某人的电话，用的是只有当事人能够听见的加密通讯。

　　伊凡的眉头这次是彻底皱在一起了，在原地犹豫了半天，直到已经彻底看不见王洛兮的背影了，也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而这一头，电话一接通，王洛兮就用很快的语速说道：“朴赫，现在立刻把白川关进禁闭室，罪名是涉嫌泄密，相关手续一定要全部完成。把人看好了，无论任何人来要，都不能给，任、何、人。至少撑到我回去。”

　　捏了一下拳头，放缓了语速，也压低了声音，“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愿这预感是错的。告诉白川，让她先忍忍，错了的话，回去想要怎样的赔礼道歉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