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36、第 36 章

　　这是王洛兮继八年前地面居住区沦陷后，第一次回来……虽然准确点来说，两年前北皇城事件，拦截某位离家出走的贵公子时，她也算是脚着过“地”的，但毕竟当时一将那家伙绑进飞艇就马上起航了，前后耗时顶多五分钟，所以大可不必被算入“回到地面”行列。

　　空中城脚下，乃至十二基地周围的这些区域，据说在数十年前，都是有人居住的。那时候的防护圈相关技术还不是很完善，只能在建筑物中设置防护屏障。所以人们在走到室外时，都需要穿戴高级防护服。

　　空中城在那时候，也只是个豪华的封闭建筑，仅供皇族贵族居住。它怪异的倒陀螺形状，只是为了将生活区上移。因为相对于地面，空中的温度与空气成分较为不易与麦考族生存。

　　随着麦考族的不断侵蚀，地面居住区的不断沦陷，空中城不得不开始扩建，并缓慢地向普通公民开放。但即便是扩建了，那时候的“空中城”实际上却还是有“地基”的，而不像是现在，在触及地面的部分，仅仅是根树干粗的管道插入地底，用于摄取地下水源，并无任何“支撑”作用。

　　王洛兮其实很好奇，类似这种巨型建筑的悬浮技术、人造太阳、能量罩——防护圈等等，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明出来的。她翻阅过无数相关资料与文献，却发现它们无一例外在提到时间点与发明者时，都格外模糊。这些技术就像是在二三十年前的某一天，一觉醒来，就凭空出现在了工程师的终端里。

　　二三十年前，说到二三十年前，王洛兮能够想到的，就只有……林沐提到过的，关于伊凡父母相识方式与地点的传闻，以及……洛佩斯，是叫洛佩斯来着吗？

　　刚想到这儿时，机甲已经到达了地面检疫区的停机坪上空。王洛兮发出停靠信号后，跟着地面机器人的灯光指示，使机甲双脚着地，稳稳地落在了指定区域。身后，汉尔也以同样的方式降落了。王洛兮从驾驶舱显示屏内，看见浅绿色机甲那降落时笔直的膝盖部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防卫战基本结束，检疫区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秩序，但从机甲的高度放眼望去，酸液腐蚀与光学炮弹轰击下的断壁残垣，歪歪斜斜倒在地面的坏损战车与机甲，乃至还未来得及被医疗舱收容的满地打滚的伤员与其周围的黑色粉末……与警备解除后空中城的灯红酒绿相比，简直是凄惨极了。

　　而且，就在王洛兮的机甲前方十来米处，一个身穿防务部的士兵，双手捂着脸，歇斯底里地跑向了刚从运输机上卸下的医疗仪。

　　士兵的黑色作战防护服已经破损，尤其是头盔已经残缺地只剩下了脖子旁的一圈，暴露在空气中与麦考族魔爪下后脑——王洛兮只看得见他的后脑，因为脸被他自己死死遮住了，后脑的头发早已不见了踪影，肉色的头皮上鼓着一个个骇人的猩红血包，有些血宝甚至已经破裂，撕碎皮肤，露出了惨白的头骨。

　　士兵在距离运输机四五米的时候，最近的一架医疗仪扫描到了他。八个黑色机械爪从医疗仪四周伸出，迅速扣住了他的四肢、后颈与后腰，将他整个人连带作战防护服一起，塞进了仪器内。

　　王洛兮看见，在士兵被塞进医疗仪后，几只机械爪并没有松开他，而是一只等到舱门彻底关上了，暴力脱卸起了士兵身上的作战防护服。脱下的防护服被从医疗仪侧面的一个口子扔了出来，之后，从仪器内部喷射出的白雾迅速遮挡住了透明的舱壁，使得医疗仪内的情况变得对外部不再可见。

　　尽管看不清里面在发生着什么，王洛兮却隐约听到了一声又一声从里面传出的哀嚎。同时，在白雾完全覆盖前，她还发现，八只机械爪仍旧没有松开那位士兵，而是变成了铁环，扣住关节牢牢地将那士兵锁在了医疗仪内，阻止了一切动弹的可能性。

　　根据感染的麦考族种类不同，不少感染者的身体会发生巨大改变，失去理智的同时，具有惊人的攻击性。就像……嗯，就像“丧尸”一样。

　　在脑海中做出了这个比喻的王洛兮，虽然也不知道所谓的“丧尸”到底是个啥，反正是回忆起了在军校的某节课中听到过的，关于医疗仪的这般设置，是为了防止感染者对自己与他人造成二次伤害的说法。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看了僚机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僚机却先开口了。

　　“地面检疫区的通讯管制，或许，不是空中城网络无法覆盖之类的技术原因所致，而是为了防止类似这般惨状传到城中民众耳中，对国民信仰造成影响也不一定。”声音虽然是汉尔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通讯装置在对声波进行反复转换时并没能完全复原的缘故，王洛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没有接汉尔的话，而是直接向前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刚刚接入检疫区局域网，查到了石佑和林沐两人的动线。两人的信号是在这个机场的东南方向——检疫区的边境处消失的。无法召唤机甲的原因还不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南方向边境外是……”

　　王洛兮努力地搜索着近十年前的，关于地面居住区的记忆。

　　“这样，兵分两路。”做出决定，打开了与研究所连接的通讯频道，“白川，这个机甲的控制权交给你。你和汉尔一起去协助救援，同时看看能不能找到伦纳基地幸存者，问到些什么。”

　　“欸？”汉尔愣住了。

　　而通讯另一头的白川则是叹了口气。

　　白川杏原本虽只是王洛兮中队的后勤队长，但那是因为她的公民等级阻挡了她成为一线驾驶员的可能性。类似她这种基地驻军负责仿生机甲的后勤兵，有将近四分之一的人，都是通过了培训，因等级缘故无权驾驶，所以被安排在了基地内，作为紧急时刻的驾驶员替补。

　　毕竟，远程操控难免会出现种种问题。而仿生机甲的驾驶舱，与其说是给固定驾驶员使用，倒不如说是为他们准备的。

　　王洛兮一开始叫上白川杏一同去往研究所，本意是自己驾驶石佑机甲，让她远程驾驶林沐机甲的。但由于半路杀出了个汉尔，计划这才临时变更了。眼下，正好需要兵分两路，王洛兮就干脆决定让她接手了机甲。左右自己等会要去的地方，八成是在建筑内部，大个头机甲根本钻不进去。

　　汉尔：“那少校您……”

　　王洛兮：“我和你哥坐十一路公交去找失踪的两人。”

　　“啊？……欸？！！”

　　汉尔和白川杏被王洛兮口中的“你哥”两个字吓得，一时半会儿都忘记问“十一路公交”是个什么梗了。

　　王洛兮自己也没打算解释，毕竟这是自己也不太懂，就从嘴里溜了出来的话。她直接打开了机甲舱门，在机甲右手的协助下，跳到了地面上。伸手摸了摸插在战斗防护服后面的两把粒子枪，分别取下来检查了一番又插回去后，走到了浅绿色机甲脚边。

　　“出来吧，”没使用通讯频道，而是直接用来头盔内的扩音器，“都混进来了，不干点活就把你撵回去，有些可惜。”王洛兮这么做，只要浅绿机甲内的人也将通讯频道一切，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只有两人能听见了，

　　淡绿色机甲沉默了一下，然后，机舱门开了。穿着没有臂章与胸章的作战防护服的伊凡，从里面走了出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走到了王洛兮身边，伸出了一只手。

　　王洛兮瞪了他一眼，然后将背后的两把枪，拔了一把出来，扔在了他手上：“落地的时候。我好歹也开了两年机甲，远程驾驶和内部架势的区别，还是看的出来的。”

　　“还有这区别？”

　　“继续装吧，你能不知道？”王洛兮“哼”了一声，“远程驾驶是与机甲分享感官，驾驶方式和操控自己的身体如出一辙，所以降落时，会很自然地有着和人从高出跳落时一样的，屈膝缓冲动作。而内部架势则是和普通机甲一样使用操纵杆，机甲的所有动作都是程序编写好了的，多一个屈膝动作就等于多三页代码，不屈膝又不会对机甲造成太大伤害，下落动作里自然没有。”

　　“如果机舱内有人，远程驾驶员不可能不知道。”又说，“而机甲起航前又一直在研究所进行检修。一个能随便进出研究所机甲库的人，一个钻进了机舱，汉尔却会帮忙隐瞒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况且，想方设法跑到地面来什么的，”有些意味深长，“您已经是惯犯了，伊凡·普兰克先生。”

　　“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伊凡将枪拿在手上试了试，“这一次，王少校还会像两年那样，把我敲晕绑回去呢。”

　　“原本是应该这样，”王洛兮皱了一下眉头，将目光放远了，“但眼下情况特殊，特事特办。你和你弟，一个违法一个违纪的账，等这事儿结束了再算。”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东南方向走了去，也不管伊凡跟没跟上。

　　“白川，那边就麻烦你注意一下了。”一边走着，王洛兮一边打开了和白川杏的双人通讯。

　　并不大清楚这头发生了什么的白川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