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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雁门(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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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之后,白随风先将云想容安置在自己房里,安抚她道:“我去向晋王交待一下,立时便回,安心在这儿等我。”
云想容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子里没有任何陈设,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床头上一个包袱,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琴袋。
他竟随身带着。
云想容走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有白随风的貂裘大氅和云想容的狐毛斗篷。包袱下面一个青色旧布琴袋,系着口。云想容抽开系绳,从袋子里取出自己的桐琴和白随风的玉箫。这几样东西白随风一直带在身边,从不离身,也从不许人碰触。他细看时,琴身光滑无痕,琴弦松紧合宜,玉箫也莹润光泽,看得出白随风时时拿出来保养,或许在思念她时时时吹奏弹拨。
云想容把琴横在桌上,抚着上面的琴弦,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别碰那琴。”
云想容回头一看,门开处,安平公主正踏进来,一下奔到桌边抓住云想容的手腕,说道:“别碰这个琴,我师兄从不许别人碰的。”
来不及张口解释,白随风已经进来了,见此情景,对公主说道:“婉儿师妹快放手,这琴,便是容容的。”一边说着,从公主手里抽回容容的手腕,握在自己胸前。
公主瞪了眼看着他俩的情形,慢慢收回手,嘴里结结巴巴道:“这琴,这琴,是她的?她的?你们?”
白随风望向云想容,满眼柔情,话是对公主说的,却是给云想容听的,“不错,她就是我的容容,我终于找到她了,再不让她离开。”
“你们……我……这位姐姐……师兄……唉!”公主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忽听门外一侍卫说道:“晋王殿下命小人来请公主。”
公主后退几步,丢下一句“那明天再说”便转身出去了。
是夜,回想起那日在寒冰门,云想容被燕北飞掳走之后,一年多来软禁于鞑靼王庭。燕北飞爱慕云想容,奈何鞑靼女王一心想以云想容作质,引诱冷无心和白随风投诚,便将云想容安置在自己王帐之内,命人封禁了她的穴道,使她使不出内力。原本云想容内力不甚深厚,武功平平,这一来便一丝一毫的招式也发不出力道,完全与普通常人无异,再加之女王命人收了她的衣衫及随身物品,云想容更不能使用所长的香药逃生,只能日日扮作鞑靼女子,做了鞑靼女王的侍女,心中怀着一丝期望,白随风总会找到她的。
云想容卧在床上,白随风如从前一样,挨着床边在地上铺下一领草席,躺着同云想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白随风说:“我真是笨,怎么没想到会是燕北飞呢?能在寒冰门轻易出入的人,定是熟悉路径的,也只有他能做出这种事。害你受了这一年多的苦,好在你的毒已经除净,不然……”白随风没有再说下去,伸出一只手搭到床沿上,抓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侧着身,枕着胳膊望着地上白随风的脸,烛光下恍惚可见,这一年多的军中历练,苍桑了不少,手也粗了许多。
白随风又说:“容容,晋王准我一天假,明日我陪你一天,一步也不离开,你想做什么?”半日没听到答复,白随风扭头看时,云想容不知何时,已经入梦了,睡的安稳、香甜,呼吸均匀,长发搭在胸前。白随风坐起来,想抽回手帮她盖一盖,却抽不出,只得这样一直望着她的脸。
在鞑靼的一年多来,云想容不知中原的朝代更迭、武林纷争,只是数着日子等着白随风找到她的那一天。忽一日,她在女王帐中听得,前朝覆灭,皇帝身死,新朝初立,趁其根基未稳内忧外患,卓博女王欲挥军南下夺取河套。云想容虽不知这一战对她有何意义,但她想总算离中原近些,或许能有机会也说不定。谁料女王要会一位中原故人,取了一张琴与她命其弹奏一曲。自从与白随风分离,她本无心再弄琴音,怕想起伤心往事更加深思念之情,谁知她躲在蓬帐之中,隐约看到来的人,竟是冷无心,和自己日思夜想的白随风。这可如何是好,怎样才能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决不可贸然相认,她深知四周及林内埋伏着大量鞑靼的精兵,而对方只有两人,若惊动了伏兵,三个人都不能脱身。心急如焚之时,云想容只能冒险一试,将当初二人合奏的琴曲弹来,希望白随风能认出这琴音。
没错,白随风果然认出来了。他来了,他来救出了云想容。
还有,神女也来了,云想容认出了那一声尖锐的哨声,那是神女发出的暗号。
虽不知他们为何会同时来到鞑靼大营,但见到白随风的那一刻,云想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犹如重生般。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去哪都可以,只要有随风在身边。哪也不想去,只想在随风身边。白随风与云想容,二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在郊外散步,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用说,只是依偎在一起。一年多来,白随风时时在脑海中只想一个问题:容容,你在哪里?如今,他的容容就在眼前。一年多来,云想容时时在心底强撑着一个信念:随风,快来救我!如今,她的随风正拥着自己。难得的二人时光,难得的惬意畅快。
从日出看到日落,在彼此眼里,怎么也看不够,想把那些分别的时光都尽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曲《梅花引》,久违的琴箫合奏,诉说着一年多的思念,从天边的晚霞中飘荡而来,伴着秋风,在山间穿行。南翔的大雁听了,也不忍久留,努力挥动着翅膀,“嘎——嘎——”地拉着长调,消失在天际。
秋风凉,枯草黄,雁鸣凄凄队队行。
红日殇,白桦伥,天涯有尽,相思无疆。
伴着落日余晖,二人同骑归来。刚进城门,便遇一小卒。那小卒见了白随风,勒马拱手道:“白将军,晋王殿下有请。”
白随风听了,知有要事,便匆匆把云想容送回,急忙去见晋王。
来至晋王行辕中厅,只见各位将军都已到齐,只差白随风一个。白随风向上行了军礼,各位将军招呼过后,环视厅内,只见一个闲杂人等皆无。忽然瞥见通往后堂的侧门边公主探出头来张望,小声喊白随风道:“师兄,师兄。”众人听见声音,皆望过去。
晋王见公主,肃穆斥道:“军情大事,婉儿退下。”
公主撇撇嘴,气嘟嘟的哼了一声摔门走了。
晋王道:“今日收到鞑靼退兵书信,称永不再犯我边境。据今晨探报,鞑靼大营粮草被烧,与白将军昨夜所报一致。想必鞑靼退兵是真。各位将军有何看法?”
李德道:“鞑靼狼性,未必屈服,此一时之失,来日必犯。自古鞑靼常犯我边境,劫掠我边民,况这次我们收缴他们物资在先,又烧他们粮草在后,鞑子必恼,我料定不日便会小股来犯,我方应加强巡防。”
独孤寒道:“我朝与鞑靼从东至西边境线过长,秦汉两朝虽有长城天险亦不能防北方之匈奴,如今鞑靼势力比之当时的匈奴,有过之而无不及。况鞑靼亦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擅长骑兵小股偷袭,防不胜防。我认为应借鉴汉时抗匈之策,除大力发展骑兵外,另在沿线各州县大量迁移人口,驻城设坊,以民养军,以军护民,军民一体,时时备战。”
众人皆发表意见,各有良策,晋王一一听了,归纳总结,呈表上奏,派了驿卒即刻快马送往长安。
第二日午后,便有探马来报,鞑靼果然退兵,百里之内,未见敌军。众将听了,暂松一口气。
晋王率各将调查朔州所属各县兵力、城防、器械、府库等,重新调整,加固城防,以防鞑靼随时袭扰。
这一日,京中驿史来到。晋王看了皇帝批文,眉头紧皱,面露悲色,众将皆不明所以。独孤寒问道:“殿下,可是京中有何大事?”
晋王悲伤之情难掩,闭了双眼,紧抿双唇,说道:“太子战死,父皇悲伤过度,旧疾复发,急召我与公主回京。”
众人听了,无不悲伤。
晋王命人唤来公主,说了太子之事。公主听闻,哭个不住,口中直念道“成哥哥,成哥哥”。晋王命李德继续留守朔州,其余众将士及公主即刻随晋王放弃东进,回转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