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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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你一脚踢开我，走向炭火盆，猛地拈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炭，自虐似的狠狠、狠狠地握下去——
“呲——”
你手掌心肉烧焦的声音。
“聂戟枫！你这是干什么！”
“啪！”你一巴掌重重打在我脸上，“贱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我嘶声咆哮：“聂戟枫，你是我的男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任何一个胆敢觊觎你、胆敢碰你的人，都得死！”
你忽而异常冷静，而我浑然未觉。你乌黑的眼珠静静地：“都得死？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笑起来，近乎狂热，近乎疯癫，血液里仿佛有火在燃烧。炎炽周围，热苦难忍，要用最毒最惨烈的真相来发泄：
“聂戟枫，当初你违反军纪被驱逐，若不是我，你的尸体现在早已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你是我的，你这条命是我的，你这个人是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任何敢碰你的人我都要她死！你真应该庆幸，庆幸那个女人离开你，庆幸她不在这里，否则我早已将她千刀万剐，将她车裂、梳洗、凌迟、五马分尸！哦，还有蝴蝶轩，你不知道蝴蝶轩为什么起大火吧？你不知道蝴蝶轩其实还死过人吧？因为那把火是我放的！”
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癫狂，如一头嗅到血腥气的饿狼，“咔嚓咔嚓”磨动锋利獠牙，将她生吞活剥——
“告诉你吧！死的正是你的师父，那个东瀛浪人叶千隐！对了，还搭进去一个还在腹中的孩子！那天是我生日宴，她刚好回来。你师父叶千隐早就疯了。说是要献艺，却疯疯癫癫想要刺杀我！我要处决那个老不死的疯子，是她，她认出他是你师父，才拼死救下了他！呵，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跟你和离，不过你不知道吧？那个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是你的孩子。她宝贝得不得了，小心养胎。那么爱喝酒的一个人，却连酒都不沾了。不过有什么用呢？当天晚上我就一把火烧了蝴蝶轩，烧死了你师父，而她也被掉下来的横梁砸中，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孩子却没有了！哈哈哈……”
“忘了告诉你，她的下场也不怎么样。孩子没有了，蝴蝶轩也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但依然拼死拼活要回到你身边，孤身一人回幻朝去。可是怎么样？回去就被你哥哥抓住，割断了手筋废了武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活该！现在想起来，真是痛快！她并不是背叛你，是被逼不得已又怕拖累你……”
“聂戟枫，这些你都不知道吧？是我，都是我干的！我害死了你的师父和你的孩子，就连她背叛你，也和我脱不了干系……痛快，真是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
忽然。
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在你我对视的那一瞬间。
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头痛得快要炸开！
痛啊，好痛好痛，痛得连魂魄都被生生抽掉。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你说出的话句句如刀，字字淬毒，一刀一刀生生捅过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自己说出来，而你还认为他们活该被你烧死！青螭！我知道你暴戾嗜杀，却没想到你竟歹毒到这地步！”
什么？
原来你知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
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
那这些天，你陪我，哄我，逗我笑……
这些都算什么？
都是骗我的吗？
骗我……
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不不不。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什么都不肯明白。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疯狂啃噬着我的大脑和心脏，痛得仿佛要炸裂！
什么都说不出想不起。我呆呆地看着你离去，良久良久，无边的死寂将我吞噬，方才疯了一般叫着你的名字 ——
“聂戟枫！聂戟枫！聂——戟——枫——！”
但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冲出去的力气。
而你早已不见踪影。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窗外，暗无天日，黑如永夜。
原来，早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便再也没有天明。
如果我没有放那把火，没有害死你的师父和你的孩子，你会不会爱我？
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爱我？
如果我长得不像她，你还会不会对我好？
不会。永远不会。
你只是刻骨挖心地恨我。
忽而撕心裂肺地狂笑。从见到你那一天开始，我以为我们一路搀扶才走到现在，忽而发现，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有我孤零零地一个人。
我知道你爱她，你拿命去爱她。
而你永远不会再回来——
回来？
念及此，我狂哭狂笑——
回来？
但你何曾有一刻真正属于这里？
从前被我宠幸过的男宠，一个个被召回。我要把他们全部都找回来，一如我妄图在他们身上找回我从前的天堂。我要男人，我要男人。什么邪魅狷狂，什么俊逸如仙，什么妖艳俊美，什么霸道总裁——只是个男人，便统统爬上我雕花大床。一个？一个不够，要两个，两个不够，四个。四个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六十四个一百二十四个……
堪堪半日，消息已不断传来：
“王上！不好了！军中有人发难，至少三千，都是枫公子亲自统领的精锐。”
“王上！那三千精锐原本也是混入我军的幻军……幻朝军队突袭而来，起码上万，援兵还在不断赶到。军中也被人放了迷魂烟，数万将士皆失了力气，无以对敌……”
“王上！这是事先预谋好的！枫公子带了三千精锐突袭，与幻军里应外合，我军又中了迷魂烟，毫无抵抗之力。幻军长驱直入，马上就要打进幽暗城了！”
“王上！枫公子……根本就不是被逐出军队的，那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也会想尽其他办法接近您……祭司大人沈轩臣当日把他带去沙场，恰恰帮了他的大忙……”
“……”
我绝望而声嘶力竭地咆哮：“滚开！滚开！都给我滚！”
身下，男宠小心翼翼问我：“王上，您怎么了？”
我慌忙把手指塞进他嘴里，我不听我我不看不知道……
但，又能躲到几时？
不愧是聂戟枫，不愧是幻朝战神，不愧是幻朝精锐。你迅速攻破城门攻入内殿。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你——你身着幻朝将军的黑色甲胄，一袭大红披风在夜色里翻飞，像火，像风，像你的名字。
我赌气似的不依，如同每一个与心爱的男子闹别扭的小女人，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倔强地不依不依，一边在心里近乎乞求地期盼你的一点爱怜。我摆摆手道：
“你还来管我做什么？你找她去啊！”
你冷冷地，并不掩饰嫌恶：
“谁要管你？你今天就是死在这里，那也由你！不过在死之前，把这个签了。”
我抬头：“什么？”
“这是已经拟好的条约。”你道：“签了它。向幻朝投降，紫虚国从此臣服于幻朝，做幻朝的附属国，年年向幻朝朝贡，从今往后，不得再侵扰幻朝，不得再越过疆界半步！”
我听到你的声音，宛如置身天堂。只是傻傻地笑：“枫，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我听到你的冷笑：“女王陛下，事已至此，还装疯卖傻呢？”
我呆呆看着你，嘟嘴撒娇，我不依我不依：“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你可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
忽然无比天真地：
“枫，这样好不好？你叫我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依你。签了这条约也可以，你想怎样我都由你。我求求你，只要你叫一声我的名字，你想怎样都可以……好不好？”
你连厌恶都没有了，居高临下：“女王陛下。您要跟外臣谈条件，也该掂量掂量您手上的筹码！您的军队已中了迷魂烟，十个时辰之内，他们跟死了没有区别，现在就是我们砧板上待宰的肉！紫虚国军中凡是左庶长以上军衔者，还有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已全部被斩首！我劝您还是乖乖签字吧，我们或许还可以饶那些下等士卒们一条活路！”
你倨傲地扯了扯嘴唇，“不过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你可真够恶心的。”
我道：“你待在紫虚国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你侧头，挑眉反问：“不然呢？”
“我是不是真的很像她？她有没有我好看？她有没有我好？她有没有我的一半好？有没有？有没有？”
“你签字吧。签了字，我就告诉你。”
好，不久是签字吗？我签，我签！
狼毫一挥，龙飞凤舞的“青螭”二字力透纸背。百万精忠报国士，捍卫三朝无圣主……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圣主明君，也担不起江山社稷这千钧重担。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大笔一挥，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统统都不要了，你要我全部都给你，都给你都给你！只死命揪着你要一个回答——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你轻蔑一笑：“事到如今，还需要我亲口说么？”
我声嘶力竭，喑声嚎哭，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不似人声：“需要！当然需要！我不相信！我死也不会相信！除非你亲口说出来！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自欺欺人，有意思吗？”你拿回那一纸签好合约，并不愿意和我多说，“所有事情，你往最坏的方向想，就是了。”
“什么是真的？你说什么是真的？”我哭得浑身都在发抖，“你最开始就知道是我害死了你的师父和孩子，你对我好，你哄我，你说你心疼我……都是假的对不对？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聂戟枫，我只问你，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也……”
你不耐烦地打断：“没有。”
我发了狂，咬牙切齿，恨得眼睛都浸出血：“那她呢？她呢？！”
你看着我，并不回答。
适时的沉默，抵过千言万语。
我道：“聂戟枫！她早就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你醒醒吧！就算你跟她曾经恩爱，她现在也已经是皇帝的妃子！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逼无奈，她都已经是你哥哥的女人。她不会回来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你的神色隐约着凄楚：
“她不会回来——但我还可以回去。”
——这才是唯一的真心话！
对吧？！
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提起她，那个你爱极欲狂、我妒极欲狂的女人：
“你就那么想她？”
你道：“可中原才是我的家。”
那一夜河中莲灯烁烁，你的声音散入夜风：
“愿天下太平，
愿国泰民安，
愿阖家团圆。”
我忽而撕心裂肺地狂笑。
阖家团圆？
你哪里还有家？
你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啊。被她背叛了，被她抛弃了，被放逐了，即使梦断魂飞，也拼着一口气不肯就死。聚拢了三魂七魄，回乡是唯一的信仰。孑然一身，背负着沉痛的爱与思念，飞啊飞啊，千山万水，要回到她的身旁。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你受了怎样的煎熬——
为了能再看她一眼。
那我呢？
我又算是什么呢？
我知道你恨我，掏心掏肺地恨我。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是一个□□，一个千刀万剐的魔鬼，纵然我爱你，我爱你，爱得如疯如癫，爱得失魂落魄，生不如死。
我，把我所有能想到的恶毒的话都说尽：“”
“别说了——别说了！”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你忽而痛苦嘶吼，“我宰了你！”
“铮————！”
你的刀已刺进我身体——
我笑着，却慢慢握住了你的手。
聂戟枫，你知道吗？《十日谈》讲，男人身上住着魔鬼，女人身上住着地狱，把魔鬼送进地狱，人们就能上天堂……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天堂！
天堂呵……
我泪雨滂沱。
轻轻、轻轻念起很久很久以前，你吟诵过的那首《燕歌行》：
“汉家烟尘在东北，
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
天子非常赐颜色……”
“……铁衣远戍辛勤久，
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
征人蓟北空回首……”
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回想起来，前尘去路皆是模糊的黑暗，我只记得那时我依偎你身旁，听着你的声音，近乎贪婪地闻着你身上玫瑰薰的芬芳，如痴如醉，如沐春风。恍惚中一抬眸，但见月色中你长睫浓密，微微颤抖。如一只黑色的蝶，细小翅膀扇起清澈月光，美好得让我连呼吸都怕把你惊动。
可是我忘了，忘了彼时月你神情飘忽，而眼里几欲泫然的，分明是凄怆的泪光。
——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是会哭的吗？
我笑了笑：“我这就送你见她去。”
我“嚓”地一声从胸口拔出那把赤焰刀——你杀不死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我。
我一扬手，桌上的硕大酒坛“哗啦啦”应声碎掉，酒泼得你满身都是。我已发狠一般，将烛台向你狠狠掷去。你来不及躲开，滔天的火焰瞬间便将你吞没——
啊，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我见你烈火焚身，又不由得痛悔万分——天，我都干了些什么？要你死？送你回去见她？不不不，不要！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好好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放莲灯，我还要吃你磨的玫瑰粉，我要闻着你身上的玫瑰薰看月亮，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聂戟枫！”我大叫一声冲过去，紧紧抱住你。我不怕火，然而那火势，太猛太烈。
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开我冲出去。幽暗城借地势而建，屋外即是悬崖。你浑身燃起大火，若内若外，烈火熊熊，苦热难忍。火光中我看见你回转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即使是死，你也不肯死在我的怀里。
你亦没有过多地挣扎——
或许，你早已不想再活下去。
泪光与烈火中，你嘴唇翕张，双目望天，无声地呢喃着她的名字，近乎痴缠的低吟：
“桑梓……桑梓。”
然后转过身，宛如一只寻死的蛾，张开双翼，飞身扑向天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