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于梦深处》此处飞花

4、错乱……

　　黎曙有意识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周的景象像是一台老电视播放的，老黑白电影，还加上电视自带的雪花效果，画面上下错乱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陷入无边黑暗。

　　这是……走错片场了？刚刚不还是古风宫斗剧吗？虽然没有宫斗……但是，自己应该逃到深山老林中才对啊，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果然……人生如梦吗？讽刺……自己一生，只是梦境吗，想跳就跳？

　　那么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突然就变了环境，像是电视中，没有让人看到变化的过程，只看到了结果，一祯祯画面连接起来，才有所见。

　　黎曙推测是景象的变化帧数速度超过了人眼的分辨能力……那么此地是什么在操控呢？

　　黑暗中，听辨这里应该是一个工地之类的场景，卡车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自己的视角应该是……上帝吗……算了吧，无人机视角。

　　向下可以看到，一辆小小的城市越野夹杂在卡车中，显得有些可怜。

　　……那个梦？那么之后……

　　“轰!”

　　黎曙还没有想太久，爆炸的火光就照亮了一方天地。火光中，黎曙看到了驾驶员惊惧的脸，后座小女孩稚嫩的脸，但是却照不到副驾驶上人黑暗的脸，只是一双眼睛，闪着亮光，从黑暗中看到了黎曙。

　　黎曙有些不寒而栗，这是在暗示什么吗？这里又究竟是哪里……

　　下方，小女孩侥幸逃脱，掉到了水里，一大群黑影附了上去，小女孩不住地扑腾，瞪大的眼眶里滚落出大滴泪水，在水中像是晶莹剔透的珠子，饱含着恐惧，和，对生的渴望。黎曙只是冷眼旁观，没有一丝波动。

　　还是，单纯地警告。

　　副驾上的人吗？有趣……

　　没扑腾多久，小女孩终究还是死了，愣愣地眼神仰望天空，直直地向下坠去，直到被黑影吞没，瞪大的眼睛还是望着黎曙，黎曙被盯得很不舒服，小女孩本应害怕扭曲的脸，在火光与黑影交错中，渐渐成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最后消失殆尽。

　　黎曙没能呆太久，几乎是紧接着，画面跳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样好像有点晕，黎曙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晕眩感，下一秒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韩阿姨？她在干什么？

　　可是，这里是……

　　而在桃园那边，正在看着老爸的那个韩阿姨是谁？这个韩阿姨……又是谁……

　　这边，“韩阿姨”找到了桃园的看守者，然后两人就笔直地站着相望，像是两座雕塑。这样对视了会儿，韩阿姨就走了。

　　黎曙：“？？？”

　　他们在干什么？

　　黎曙准备看一看韩阿姨是怎么回去的，两人又是怎么回事，下一瞬间却又换了场景。

　　黎曙感觉自己好想骂人……

　　这次是旅晋高中……早知道会是这里，敢不敢有点创新？

　　刚想完，画面像是受到了十倍重力，刷一下地往下沉，黎曙心跳都被吓得错乱了几拍。

　　你要的创新……黎曙自己吐槽了一句，才平定下来心跳，黎曙发现，这里是……

　　老爹的实验室？!

　　怎么会，自己去找他时是要走很远的……

　　在这里，黎曙却没有看到自己在梦中被老爹咬到了的尸体。

　　视角一下子就回到了地面，黎曙几步转悠，就看到了一排竖置的圆柱状玻璃缸，就像是用福尔马林保存标本那样，缸里浸着淡蓝色的液体，和一个，没有四肢的人体……

　　一连数了十三个，每个“标本”都存在肉眼可见的残缺，在缸中静默地悬浮。

　　直到第十四个，就没有了显而易见的不足。

　　黎曙也不知道，这些看不出来的，究竟是完成体，还是仍有什么瑕疵。

　　不过，就好像是游戏中等级的逐次提升一样，到十五几乎完全是人了，只是睡着了。在淡蓝色中轻阖眼眸，像是婴儿般的安详。

　　再往下，黎曙的心脏突然有点揪紧。怎么了？

　　然后是，十六。

　　安暮的眼睛轻轻地掩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对自己笑。樱花般的唇，唇角也微微上扬，让人也会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跟着翘起嘴角。鸦羽般的睫毛却没有翕动，安暮就像是失去了生气的一尊神象，在淡蓝色溶液中，默不能语。

　　淡蓝色的微光中，沉睡的神不会醒过来，他的一颦一笑，终究只会存在于人类的幻想中。

　　黎曙心中一跳，只觉得一句话：世间无此颜。

　　像是被摄住了心魂，黎曙呆愣地看了十六许久，才想起后面还有标本。

　　强行拔出视线，黎曙只来得及看到如海藻般沉浮的黑发，然后眼前就一黑。

　　这次可以说是很想打人了……

　　安暮说他是十六，究竟是十六王爷，还是十六号……

　　那么自己……是十七吗……或者说，第十七个标本，是黎曙吗？

　　可是，那个安暮是真的吗？这个安暮又是什么……这里是梦还是现实？所见的，真的是真实吗？

　　不过，十六的基因源应该很优秀，才会造出这样完美的……产物来。

　　脑中的安暮一直挥之不去，淡蓝的世界对自己来说，有种强烈的引力，仿佛自己就当在其中，眼前就是梦幻般的容颜，只需要，伸出手……

　　十六嘴角的弧度似有若无，整个身体有似即若离的飘渺，触碰一下……

　　就会消散……

　　莹莹的蓝色碎片散发出微光，像是眷恋般地围绕黎曙指尖飞舞，指引一个……救赎的方向……

　　再往前一步，便是悬崖。

　　崖底的河流隐没在雾气中，只能听见汹涌的河流，在下面有狰狞的嘶喊。

　　像是扭曲的怨魂，于地狱深处绝望地呐喊。

　　自己怎么走到了这里，刚刚追的兔子呢？兔子跑了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刚刚……

　　刚刚看见的幻境，就像是前半生那个诡异的梦的后续……看来这个断崖十分危险，以后有多远，就离这里多远。

　　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了，山深地远，无人能够救下自己。

　　只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安暮……有他在身边，自己从未担心过安危……呵…不过…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自己已经逃出来了，那些尚在眼前的刀光剑影，背后的阴谋用心，自己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些利益纠葛，怎么还放不下吗？

　　黎曙自嘲地想，离开的是自己，放不下的是自己，安暮安暮，安暮有那么重要？世间多纷扰，倒不如向前一步，一了百了，连晚餐跑掉了，会饿肚子也不用担心了。

　　风声呼啸，黎曙往前踏下了一步。

　　四周的场景却一下就变了。

　　怎么……回事……

　　那些梦，或者说自己的人生，如同老电影的放映，一帧一帧地在眼前流过……

　　黎曙和“老爹”度过的一生。真的是一生了，死在实验室……出生到死亡，那些快乐，嫌弃，危机。

　　那时啊……

　　自己从小就那样，面无表情，行为冷酷。

　　老爹总是喜欢从自己的脸上找出细微的变化，推测自己的心情，想法，想方设法的逗自己开心。

　　老爹会做很多事，又像个老妈子一般，饭菜做的好吃，人也十分温柔。

　　老爹总是让人很安心，呆在他身后，就不用担心任何事。

　　只是很啰嗦啦……

　　为了保护那个看起来就傻敷敷的老爹，自己学了那么多格斗技巧，求生技能，自虐一般地训练自己，十年如一日…却还要瞒着他…做他心中乖巧却不善表达的女儿。

　　只是……呵呵……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做了这么多，最后他仍是死了……都是自己，连老爹都保护不了……

　　那只是是梦……是梦是梦是梦是梦……

　　仿佛这样催眠自己，心脏就不会抽搐。

　　“啪嗒”“啪嗒”“啪嗒”

　　女孩站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手却紧紧攥着，眼泪却淌了满脸，一滴一滴，打到脚下，泛起微微的波澜。

　　还有……

　　十七公主和安暮……

　　生同衾，死不同椁。

　　从小就是自己一直在逃避。

　　安暮不计后果偷偷跑出皇宫，只是为了给自己带喜欢的零嘴；安暮悄悄地瞒着父王，给自己讲授经书；安暮替惹麻烦的自己善后；安暮……做了那么多。

　　为此，自己决意不争皇位。算是报答，也是再无法给予他更多的……敷衍。

　　只是，安暮从最初想要的，便不是这天下……

　　自己傻吗？为什么想不到？

　　是吧，很傻。

　　桃花偏飞的树下，公子世无双。安暮说，愿为千金。

　　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也是自己。

　　没有拒绝的，也是自己。

　　到最后逃离的，是自己。

　　可是……自己再呆下去，便是国也真的要亡了……离开对除了安暮的所有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自己毁掉的家庭，自己杀掉的人，自己浪费掉的珍宝，自己毁灭掉的一切，终究会毁灭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为了安暮，自己造了多少孽，黎曙心中清明，报复是迟早的，世觞只是浮于表面的，暗流汹涌，没有谁真正看得清。各自为己，罢了。世觞结束，便是信号，一个……猎杀的信号……

　　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阳光，他的根就俞要伸向阴暗的地底。
　　---------尼采

　　自己也是这样，俞向往自由，越作茧自缚，最终堕下深渊。

　　早日远离安暮，才是正确的…他不应该，被这黑暗玷污…

　　只是不知，君子至今日，可曾悔，那年花开，一世盛宴终没留住，曾经，轻笑。

　　这样的情深不寿，不是感情不长久，也不是命不长久，是我负你，太多。相聚的时间，太短。

　　短到一晃眼，就没了。

　　时间，都是偷来的，终究留不住。别离，才是常态。

　　浮生若梦…不过是…无病呻吟，不过是，无能为力的自我安慰

　　女孩眼已红，却已不再流泪。

　　追忆过去，梦还是人生，有什么意义吗？

　　那么是谁，或者是什么，在幕后，操纵。

　　胶卷终是要完的，电影总不是现实。

　　泪干之后，黎曙看到了一个女孩，安静地站着，抬头仰望。

　　是自己。

　　“哗啦。”

　　整个世界顷刻之间崩塌，破碎得一片一片。

　　有个声音再说：“醒来吧，梦终究不是人生。”

　　“她醒了，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