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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物非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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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慕儿稍一思索,决定放弃在这位精明的殿下面前装傻充愣。
她抬头望向笑容没有丝毫暖意的李延庆,恭敬地答道:“启禀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第十名刺客的下落,但听闻一同进宫的姐妹有一人已被赐死,或许便是她呢?”
李延庆听罢面上笑意更浓,俊秀的脸上添了几分邪气,却是一言不发,直直盯着玉慕儿的眼睛。
玉慕儿虽然说了谎话,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任由二殿下这么瞧着,许久后,陈清安带着手下来汇报尸体的查验结果。
“属下已经查明,刺客脚踝处图案的确是刺在皮肤中的,用茶水洗不掉。”
李延庆闻言再稍稍将玉慕儿打量了几眼,问道:“你现在在何处做事?”
玉慕儿答:“奴婢玉慕儿,现在在长乐宫服侍柔妃娘娘。”
李延庆听罢沉默了片刻,随后吩咐内务府的掌事道:“此人虽暂时撇清了嫌疑,但始终不算完全清白,在长乐宫多有不妥。”
掌事躬着身子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
李延庆又道:“就将她调去其和院吧。”
掌事听罢愣了下,随后又点头应下。
玉慕儿正准备随着其他宫女一并退下的时候,却又被李延庆叫住了。
李延庆:“你先留下。”
玉慕儿:“不知二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延庆环顾四周,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都先去忙自己的吧,我还有一句话要同她说。”
陈清安稍有犹豫,正欲再说什么,见李延庆目光是异于往常的坚定威严,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应声道:“是,二殿下。”
遣散众人之后,内务府大院显得格外空旷冷清。
李延庆吩咐玉慕儿:“你,过来一些。”
跪在地上的玉慕儿往前爬了爬,却只挪动了几寸的距离。
李延庆有些不耐烦,用脚尖点了点面前空地,道:“本殿下叫你到这里来!”
玉慕儿知道这位殿下不好得罪,便又往前爬了几步,停在距李延庆不到二尺的距离。
见她诚惶诚恐地听从了命令,却依旧与自己保持了安全距离,李延庆怒火中烧,却并未发作。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蹲在玉慕儿面前,与她近若咫尺。
玉慕儿万分紧张,不知这位脾气古怪的殿下要做些什么,满心疑惑间,便听李延庆附在她耳边,低声而清晰地道:“你以为我真的信了你的把戏么?”
天气寒冷,他口中喷出绵软的热气擦过玉慕儿的耳畔,又在瞬间冻如冰霜。
玉慕儿不作言语,她知道这位二殿下方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处置自己,便算脱险了,至于他为何要将自己调去其和院,又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都是她此后才应当担心的事情。
见玉慕儿似被吓傻了一般不言语,李延庆从袖中拿出一枚黑色的小药丸,递给玉慕儿,低声道:“吃下去。吃下去,就饶你一命。”
玉慕儿未有丝毫犹豫,接过药丸便吞了下去。李延庆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嘲讽道:“这么怕死,看来果然不是当杀手的材料。”
玉慕儿见他笑了,便也狗腿地笑着附和:“殿下说笑了,奴婢贱命一条,任由殿下处置,殿下要奴婢吃,就算毒药奴婢也一定要吃的。”
李延庆见她狗腿的样子心情大好,笑声愈发洪亮,脸上也没有了先前的阴谋味道。
玉慕儿同神经质的二殿下一起笑着,二人笑声交织在一起,却都不知对方为何发笑。
二殿下笑了一会儿笑累了,便停下笑声,微笑着对玉慕儿道:“你说的倒是没错,那药丸,确实是毒药。”
闻他所言玉慕儿笑声戛然而止,稍微反映了一会儿急忙用食指去掏嗓子眼儿,企图将方才吃下的毒药吐出去。
李延庆被她的样子再次逗笑,心情舒畅了不少,看她丑态百出,笑道:“我倒是有些后悔将你调去其和院了,留在我身边每日也多些乐子。”
玉慕儿掏了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有些丧气。
李延庆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的冬梅道:“这是慢性毒药,隔一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如万千毒虫噬咬,痛苦不堪,只有按时服下解药,才可抑制毒性。若不服用解药,三日后便会在痛苦中死去。但解药也非永久的解毒,只是压制毒性而已,也就是说,你每个月都需要服用一颗解药,才能安好。”
玉慕儿终于明白为何大家都说二皇子性格古怪,依她看来,这人不但性格古怪,还很阴毒。
但幸好对她而言,毒虫噬咬之痛并非不可忍受,因为她曾经历过比这可怕十倍的痛苦。
李延庆弯腰,用右手指尖将玉慕儿藏满愤恨的脸轻轻抬起,道:“我有强烈的直觉,你虽然不是杀手,却也不是普通的宫女。所以,我要你为我所用。”
玉慕儿轻轻皱眉,柔弱道:“殿下误会了,我就是个没用的小宫女。”
李延庆粲然一笑,“四年时间就成了柔妃的贴身婢女,说自己没用,你也太谦虚了吧?”
玉慕儿在心里朝李延庆吐了口唾沫,面上却依然恭敬胆怯,问道:“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李延庆松手放开玉慕儿的下巴,轻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玉慕儿将被调去的其和院,本是宫里一座被空置的院子,因面积不大位置也偏,妃子与皇子都不愿居住。
但在不久前,这院子有了新的主人。
此人是四皇子奉皇帝之命专程从天命山请进宫的。天命山山如其名,是世人眼中传达天命的所在,山上有座天命书院,专门培养有惊世之才、精通御世制人、纵横之法的谋士。山上学子平日完全避世学习,但每隔九年会举行一次入世大会,供愿意施展才华的才子挑选舞台,也供各国君主挑选辅国之才。
四皇子为永泰王朝请回的这位才子,在避世学习期间并无惊人之举,但就在入世大会前一个月,此人助骠国太子谋反成功并助他登上皇位,一战成名。
此种恶名虽为各国所不齿,但永泰王朝也是恶名在外,无才子问津,因而这位肯背负谋逆恶名的才子,便一下子戳中了永泰王朝现任国主的心。
永泰三十六年正月二十日,道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气温回暖,空气清新,颇有初春之兆。
其和院前聚集了十余名宫女太监,借着过路之名,想要一睹这位将要入住其和院的才子之尊容,听闻此人将会影响到永泰王朝的国运。
玉慕儿站在门口恭候着自己的新主子,心思却同那些来看热闹的宫女们不同,只觉得从长乐宫被调来此处,怎么想都是被贬职了的。
况且还因为被调到此处,吃了一粒味道极差的毒药,今后还必须每月服用一粒,玉慕儿只感觉此前四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来围观的宫女换了一波又一波,却仍不见那才子的踪影,玉慕儿心里头便有些懈怠了。
张小宝告诉她,那才子名叫孟轼。
孟轼,这名字,十年前她还听过一次。
只是十年前叫此名字的人,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万无可能成为声震天下的谋世之才。
虽这样想着,玉慕儿的心中却忍不住隐有期待,若那人真是那个傻小子呢?
她幻想着傻小子变成聪明人的样子,觉得实在荒唐,忍不住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头又泛起一阵失落。
便在此时,耳边听到一阵洪亮的通报声,玉慕儿扭头望去,浩荡一行五人正朝着其和院走来。
细望去,除去带路太监和守卫之外,其中一位蓝衣佩剑、柳眉杏目的青年,便是当朝四皇子李延文了。
虽名字里带了个文字,这位皇子在诗文谋略上却毫无灵性,反而独爱舞刀弄剑,平时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一拿起剑来便神采奕奕,有如天将。
在他身侧正与他笑谈的青年,身着素白衣衫,颇显儒雅素净。那人面容清秀俊朗,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似温和又似疏离。
玉慕儿本是想要偷望一眼便收回视线的,可是这一望,却跑了神。
她知道,那白衣青年便是自己今后的主人孟轼了。
虽然那人如今样貌、气质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但她就是知道,那人便是孟轼。
孟轼与四皇子一同走近,进门时看了站在门口愣住的玉慕儿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
四皇子见状,忙叱道:“哪里调来的宫女,这么没规矩?”
玉慕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低头道歉:“奴婢知错……”
孟轼并未因玉慕儿失礼的举动不快,柔声道:“我并未感到失礼,殿下不必责怪她。”
“哎呀你又这么叫我!不是说了吗,还和以前一样,叫我阿文就行。”四皇子不满地控诉。
孟轼道:“若知道你身份还叫你阿文,岂非同她一直盯着我看一样?于情并无不妥,于礼便有些不合了。”
四皇子爽朗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那我不怪她无礼,你也不要跟我拘礼了,这总行吧?”
孟轼轻轻颔首,表示答应。
等到孟轼跟随李延文进了院子,玉慕儿才敢再抬起头朝他望去,他的背影,同十年前那个一去再未返的人一样冷漠。
玉慕儿忍不住去想,刚才他是因为认出自己才帮自己解围吗?
可她又想起他方才的眼神,礼貌疏离,没有一丝感情。
他大概是忘了吧。
忘记了他们的奶黄酥之约,也忘记了她。
可是玉慕儿却不甘心,若真的忘记了,就要让他再想起来。
要他记起,还欠自己十文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