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录》行行复重重

1、楔子

　　阿娘曾说过，人不能轻易交出自己的真心，否则多半只能换来一份虚情假意。
　　在我十八岁之前，我从不懂这个道理。等我终于明白这道理时，我已成了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岁岁清明，无人拜祭。

　　我死的略早了些。十八岁，当得起英年早逝这四个字。
　　活着时，我是丞相的二公子，也是一个有些战功的将军，临死却成了个谋反不成的罪人。
　　十二岁便上阵，拼杀六载，换来一杯鸩酒。
　　意图谋反。他们是这么说我的。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那些内监黑衣黑袍，灰黑的天幕衬着他们阴沉的面色，个个战战兢兢，抖抖索索，仿佛要铲除一只食了千人的凶兽似的。但其实，逼一个穷途末路的罪臣自裁，又算什么稀奇事？
　　我很想笑着饮下那杯酒，可当那钻心的疼痛肆掠全身，我的嘴角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再也保持不住那自以为优雅的笑。
　　殷红血液涌出嘴唇，弥留之际，我听见那领头内监尖厉声音道，罪臣杨凌，畏罪自尽。念其有功于朕，以将军之礼厚葬，妻女亲族，一并殉之。
　　我曾以为我们是朋友，但他毕竟容不下我。所谓朋友，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身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拈着一枚白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对面的阿华，道，皇后不去看看？
　　阿华画着浓丽的妆容，声音柔婉一如往常，既然想反陛下，他便不再是我哥哥，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关系？
　　她案下锦衣中的手掐出了血，脸色却平平淡淡，道，何况陛下如此宽宏大量，若是杨凌死后有知，必然无颜见我杨家先祖。恳请陛下，就将他随便葬了吧。
　　他放下棋子，笑意盈盈道，那便将他，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我立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他的目光穿过我，投在对面女子身上。她垂下眼，掩去一闪而过的恨意。

　　小妹终究未在他面前哭出来。杨家的人，一向不会将软弱显露在仇人面前。可她却在我灵前，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
　　可惜，无论她怎样呼唤，我都不可能活过来。这是我的命。

　　灵帐中隐隐显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他们缓缓引我向忘川走去。
　　引路的鬼差问我可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摆摆手，罢了。
　　此生最记挂的，便是我那不省心的妹妹，但如今我才发现，记挂又能怎么样。
　　身前之事，自死去的那一刻起，皆变得模糊不清。那些怨憎，情意，如氤了水泽的宣纸，上面的图画，任谁也再看不出。
　　阎君自生死簿中划去我的名字，我默然看着，心中全无一丝涟漪。
　　他说，我前生曾欠下那人一笔债。这一世注定只能活到十八岁，尸骨无存。因果缘由，生死簿上清清楚楚。
　　阎君瞟我一眼，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因你杀孽太重难以消解，生前又算个忠义报国之士，故此无法像常人一样往生，眼下只能在这地府内慢慢度化。
　　我听着他的话，拱手行礼。多谢了。
　　若能不再招惹凡尘，再好不过。

　　你来啦，一身缟素的少女捧着热气腾腾的汤水。
　　他绕过她，从桌子边坐下，低声道，连我都坐不住了，你闹的动静可真不小。
　　你不是自称不问世事的么？少女笑着，为他斟了一杯颜色浑浊的茶水。
　　怎么突然有心思，管起我这闲事来了？
　　这不是闲事，你可知那个未饮孟婆汤的人是谁？
　　她的动作慢慢凝住，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你说的……难道是他 ？
　　可那人不是早就消失于天地之间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酆都！！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文笔不好之处还请见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