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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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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划到了十二月,石涵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晚。那天清晨,孟杳拿着装着热水的玻璃水瓶穿过学校的林荫道,一片雪花便飘摇的从空中落下,她哈了一口气,它便化成了水。
“下雪啦!”有人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在宣布喜讯——或许这也是喜讯。这一声语音未落,林荫道上的气氛又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期末考试的紧张瞬间被下雪的喜悦取代。
那一片雪花只是一个开始,半空中飘落的雪渐渐洋洋洒洒下来,孟杳走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成了鹅毛大雪。
“这雪下的真应景。”张懿福靠在窗边,抿了一口热水,“唔……明天就平安夜了。”
孟杳在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两天,会觉得那一年的圣诞应该是最热闹的,然而过不了多久,便很少有圣诞的气氛了。
张懿福忽然道:“明天要不要偷偷溜出去?”
“啊?”孟杳以为自己听错了,“明天礼拜一啊。”
张懿福挤眉弄眼道:“所以是‘偷偷’啊……乖宝贝儿!”
位于长江以南的石涵,下雪虽然不是一件稀罕事,然而石涵人对石涵的雪仿佛有一种深刻的执念。
晌午,大家顶着风雪从食堂回来,发现教室的后黑板上被人用端正的楷体写了几个大字。
——“我喜欢你。”
在右下角又被人添了一行小字。
——“初雪,十二月的最佳告白。”
高一的学生很是惊奇,他们又往其他教室转了一圈,发现几乎每个班里的后黑板上都有这样的字——就连空出来的几个教室都没放过。
最后还是从老王那里得知这是一高的全体美术老师干的:“这是一个传统。”
这场雪一直在下。这天晚自修时,孟杳从题海中抬起头,看到窗外灯光下飞扬的雪花,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会回来……”她想,“如果他会回来,一定要告诉他。”
孟杳不是一个行动派,但这一次,她很有动力。
第一节晚自修下课后,孟杳收拾了东西准备到楼上去。
路乔嘉看到她这样,心中涌出一种难言的滋味,问道:“你又要去楼上啊,天气这么冷,楼上又没有空调。”
“下节课我就回来了。”孟杳抿唇一笑,抱着书穿过走廊上看雪的人群,上了楼。
几个月没有打扫教室,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积了一层灰。
孟杳打开灯,拿出纸巾将自己常用的桌椅擦干净,目光又触到另一张桌上,又拿出另一张纸巾,顺手把那张桌子也擦了一下。随后,她将书放在了桌上,又走上讲台——那里还放着一盒赵询专门为她拿来的粉笔。
孟杳看到那盒粉笔,忽然笑了出来。她拿出一只粉笔,便在黑板上涂画起来。
孟杳曾经学过素描,两年没有动过画笔,但曾经日夜练习的本能却无法消除。白色的粉笔划过黑板,留下轻微摩擦的声响。
她这次画得格外认真,直到将他画完,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被冻的发疼。
坐在椅子上揉着小腿休息的时候,她才发现今天自己穿了一双单薄的板鞋,因为下午去食堂的时候踩进了水洼里,鞋到现在还没干。
她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吱嘎——”门忽然开了。
孟杳倏忽站起。
“你——”剩下的字眼在看到来人面容那一刻湮没在沉默中。
“晚自修结束了。”来人说。
孟杳沉默着,看着她沉默。
路乔嘉看了眼黑板上的画,一眼看出是那个青年,她道:“回寝室吧。”她抬眼,看到对面的女孩落寞地垂下了头。
最后,孟杳放下了手中紧攥着的粉笔,抱着书跟着路乔嘉离开了。
落雪飒飒,这个时候还有许多人在寝室楼旁边的操场上。或许这样嘈杂的环境,让她有了勇气说话。
“乔嘉,我有点想他。”孟杳忽然说,“万一他真的不回来了呢?”
“可是他那么厉害,怎么能留在石涵呢?”她问道,“如果我能再见他一面,就很好啦。”
路乔嘉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能看着人群在操场上不断地来来去去。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有些失眠。孟杳不断的回忆着青年还在石涵的时候的日子,而路乔嘉却思考了很久。
路乔嘉有点担心孟杳,可她又庆幸着。
她在庆幸些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是平安夜,张懿福磨洋工磨了一天,等到晚自习下课,她才掏出两张通校证明,偷偷拖着孟杳往校外跑。
孟杳有些好奇:“你的通校证明哪里来的呀?”
“嘘——”张懿福比了一个静音的手势,她悄声道,“我从我舅舅那里弄来的。”
张懿福的舅舅是高二的教导主任。
孟杳恍然大悟,光明正大地和张懿福出了校门。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而北风吹过,带走了飘扬的雪花。
一高两条街以外便有一个城市广场。孟杳被张懿福拉着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十几分钟后便到了城市广场。
城市广场的正中央已经树立起一个大概有两层楼高的圣诞树了。
“真漂亮。”张懿福感叹道。
两个女孩子站在圣诞树下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地去合影,大人、小孩、情侣……
张懿福对着孟杳道:“我们也去拍照吧!”她笑容明媚,眉眼弯弯下是说不出的生机。
但孟杳却眉头一皱道:“我们有没有相机,手机……”她的声音随着张懿福从口袋里拿出一部iPhone4而渐渐消失。
“我的天……”孟杳笑了一声,“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从老王那里拿出来的呀?”
张懿福笑笑:“秘密。”说着,拉着孟杳往打光好的地方走去,举着手机正要拍。
“来,准备好,三、二、一、茄子!”
张懿福放下手机,递给孟杳道:“你看看怎么样?”
孟杳接过手机,一眼看到了两张年轻女孩的笑脸,点了点头,道:“拍的很好么。”而当她正要将手机还给张懿福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右上角的一个人。
她的手顿住了。
“怎么了?”张懿福察觉到不对,问她。
照片里,那个人一身黑衣,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
她认识的那个人,常常是穿着一高的校服,面容中带着点懒散和不耐烦。
她蓦然抬头回顾,原先那个地方已经没了那个人。
“懿福呀……”孟杳鼻头一酸,嗓子忽然干涩了起来,她沙哑地对着面前的女孩儿开口,“你拿好,我要去找个人。”
张懿福愣怔着看着孟杳离开,又低头看向手机里的照片,余光瞥见右上角的黑衣男人,目光一顿,赶紧地将那里放大,又仔细的辨认了,才忍不住惊叹道:“这不是赵询么!”
*
赵询走到拐角处,闭了闭眼。他在香港考完试,便回了石涵,但是他再也没去一高,也没有去一高旁边的那个小区。
朋友知道他依旧回国以后,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让他元旦过后就要去洛杉矶。
“赵询。”他说,“我是不知道你最近在想些什么,但是我跟你说,你不能任性了,我们,尤其是你,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前路未卜,后路无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