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闻晓白

42、过时(5)

　　“头儿。”刘楚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梁浩瞥了他一眼：“让人踩尾巴了？”
　　刘楚成赶紧整肃了一下警容，两口把气喘匀了，说：“你三天两头跑的那个养老院让人举报了。”
　　“会不会说话，什么三天两……”梁浩下意识反驳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刘楚成知道以自己的语言能力肯定又要挨骂，索性领着梁浩来到一台电脑前，说道：“头儿，你来看。”
　　某论坛上有个爆料帖，匿名举报该养老院存在虐待老人的行为，还把老张的死跟受虐联系在了一起，说是不堪养老院的暴行才自杀的。
　　梁浩看得眉头紧锁。看爆料，似乎是个知情人，然而老张的尸检报告他看过，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难道是隐性暴力？
　　梁浩看了看爆料时间，是当天的早上，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他想起前天晚上的一件事。
　　前一晚梁浩下班，见辛然正坐在餐桌旁，看样子像是等他。梁浩不由愣了愣：“找我有事？”
　　辛然拿起桌上的手机，解了锁，递给梁浩。
　　梁浩一头雾水地接过来，发现页面是一段视频，背景似乎是养老院的活动间。
　　梁浩一脸不解地看着辛然。
　　辛然没有多解释，只是说：“点播放。”
　　除了邢立飞，没人敢跟梁浩这样说话，然而对着辛然，梁大队长发不出火来，居然很顺从地开始看视频。
　　视频里，一个老人正对着一个护工大喊大叫。
　　梁浩皱了皱眉头，问辛然：“什么情况。”
　　“往下看。”
　　视频里的老人虽然一直在叫喊，说的话却没有什么逻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口齿还不太清楚，梁浩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老人骂着骂着就要动手，赶紧有人冲过来把他拦住了。拉扯间，老人突然开始大哭，继而抽搐起来，马上有医护人员赶到，将他带离了活动间，视频也就结束了。
　　梁浩蹙眉问辛然：“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位老人的表现有些反常吗？”
　　“反常？”
　　“不觉得有点眼熟？”
　　梁浩愣了一下，这情景，似乎真有点眼熟。梁浩回忆一番，忽然想起来了。当时张大爷在活动室里发火，也有点这个样子，只是，情况还没视频里的老人夸张。想到这里，梁浩心头一紧：“你是说……”
　　“当时张大爷的症状不典型，我没多想，但是这个确实有些像是戒断反应。”
　　梁浩记得，闵超群说过巴比妥类药物容易成瘾，这也是很多医院不再使用它的原因。
　　“难道那位张大爷真的是自杀？”
　　辛然没跟上梁浩的思路，不由问：“为什么？”
　　“如果张大爷当时真的是戒断反应，说明他从那时开始就没有按时服药，很可能是在攒药。”说到这里，梁浩不由一惊：“难道这位老人也在攒药？”
　　“我倒是觉得，这药可能有问题。”
　　梁浩怔了怔，忽然明白了辛然的思路。如果老人不是自主断药，那么就是养老院由于某种原因突然停药。
　　“但如果是这样，怎么解释张大爷的死亡？”如果是医院断药，张大爷不可能拿到这么大剂量的巴比妥。
　　辛然沉吟了一下，说：“这我不知道。”
　　“其实医院停药有个更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怕再出事。”梁浩指出。
　　“如果怕出事，发药的时候让护工监督着把药吃了就可以，何必突然断药，承担出现戒断反应的风险？巴比妥的戒断反应严重时也可能有生命危险。”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辛然点点头。
　　“有依据吗？”
　　辛然顿了顿：“没有。但你怎么解释当时主治医生的反应？”
　　“我们不可能给根据一个临场反应立案。”如果能立案，他早把养老院查个底朝天了，也不用折腾到差点被市队以不务正业的名头通报批评。
　　辛然想了想，没说什么。
　　梁浩从回忆里把自己提溜出来，心中有点不安。昨天辛然才给他看了视频，被告知无法据此立案，今天就有人匿名举报，太巧了吧？
　　带着这个疑问在火上被炙烤了一天的梁大队长一下班就一溜烟窜回家，敲响了辛然的房门。
　　辛然开门，见梁浩脸色不善，不由问：“怎么了？”
　　“你知道虚假举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吗？”
　　辛然怔了怔：“什么意思？”
　　“你想说网上那个爆料帖不是你发的？”
　　辛然的表情有些疑惑，虽然各种表情在辛然脸上都不怎么明显。
　　梁浩对着他这个表情研究了一会儿，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居然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拿出手机，找出那个帖子，递给辛然：“自己看。”
　　辛然接过手机，看着帖子，也微微皱起眉头。忽然，他下滑的手顿住了。一瞬间，辛然瞳孔放大，表情好像见了鬼，脸色却苍白得好像他才是那个鬼。
　　梁浩从没见过辛然这个样子，不由问：“你没事吧？”
　　辛然好像被梁浩的话吓了一跳，手一颤，险些没握住手机。
　　梁浩眼明手快，一把把手机抢过来，心想，好险。
　　这手机买了才半年多，再摔坏了，他砸锅卖铁也未必能弄个新的。
　　梁浩拿起手机看了看，让辛然脸色大变的那页没有什么劲爆内容，只是帖子的结尾。
　　“你怎么回事？”认识这么久，梁浩第一次见辛然如此失态。
　　辛然却立刻恢复了平静，如水的面色看不出半点裂痕。他用同样平静的声音说：“如果养老院涉嫌虐待罪，你们可以介入调查吗？”
　　梁浩点点头：“可以。”
　　“我能做点什么？”
　　梁浩忽然觉得这情景有点熟悉，好像当时那个流浪汉的案子，辛然也这样问过，然而梁浩觉得，他这次的问法有些不同，又说不清是哪里，仿佛是更急切了些，不那么像个旁观者了。
　　梁浩看了辛然一眼：“真的不是你？”辛然刚才的表情不似作伪，那么举报的只怕另有其人，可是他这个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辛然摇了摇头。
　　梁浩看了他一眼，说：“仅凭这么个爆料帖，恐怕不足立案。毕竟举报人身份不明，这件事无法核实。”梁浩看到这个帖子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查一查这个发帖人究竟是谁。然而顺着IP查过去，却是个咖啡厅的无线网。而这个昵称也很怪，只是一串不规律的数字，一共六个，刑警队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端倪来。
　　辛然听出这话里试探的意味，抬眼看了看表：“明天早上大概就够了。”
　　这话有些不明所以，梁浩不由看了看辛然，然而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关注？”梁浩突然问。
　　“大概无聊吧。”
　　梁浩噎了一下，不死心地问：“你当初怎么想到去养老院当义工的？”
　　其实这个疑问在他心中存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其他志愿活动，梁浩还可以理解，但是养老院的义工主要就是陪人聊天的，而辛然这个人，显然并不喜欢聊天。
　　“大概是因为家里没有老人了吧。”
　　梁浩一愣，有点后悔自己失言。然而辛然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梁浩盯了辛然半晌，心里生出点怪异的感觉。觉得他仿佛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才刻意这样说的。

　　第二天，梁浩就明白了辛然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一夜时间，这个帖子已经被各种媒体疯狂转载，毕竟养老院虐待老人这种事触及了很多人的底线，一时社会关注度极高，连一向嫌弃梁浩不务正业的市队也转了口风，让梁浩好好调查，平息众怒。
　　刑警队于是以有人举报养老院虐待老人为由，展开调查。高鸣理见又是梁浩，一脸无可奈何地说：“警察同志，您不是来过好几回了吗？您也知道，我们哪有虐待老人的行为？”
　　“既然有人举报，流程还是要走的。”梁浩抛出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高鸣理思考了一下，不是很确定梁浩话里的意思，谨慎地问：“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你们不是有监控录像吗？都调出来。”
　　影像组很快就找到了监控里辛然拍到的那一幕。
　　“怎么回事？”梁浩看着监控录像问。
　　“哎，老年人情绪不稳定，这种事常发生。”
　　梁浩从高鸣理无奈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心虚。
　　然而，梁浩也说过，一个表情，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他需要更实在的证据。
　　之前闵超群就跟梁浩说过，这些举动虽然可能是戒断反应，但也有可能是阿茨海默症的表现。老年人患上阿茨海默症也可能出现谵妄、易怒的现象。所以这段视频到目前为止并不能证明太多事情，而且视频中老人并没有受到任何虐待，挨骂的是那个倒霉的护工。
　　梁浩看着视频，忽然觉得挨骂的那个护工有点眼熟。
　　“这个人是谁？”梁浩指着视频问。
　　高鸣理探头看了看：“哦，是我们的一个护工，叫秦小清。”
　　“叫她来一下。”
　　高鸣理显然有些不明就里，但表情变得十分轻松，立刻找人把秦小清叫了过来。
　　梁浩盯着秦小清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生活所迫，这一阵更新可能不会太规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