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依依可人

65、雪的故事

　　雪（一）

　　雪是藏着的一段爱情，爱情是来年要下的一段雪。2012年12月25日这一天，很巧下雪了。世界末日没有到一年的末日到了。雪还得下下去。我依然还可以做一个个关于雪的梦。
　　那时，黄昏一点点要来临，雪——不期然的就来了，像旧日的恋人，在窄小熟悉的青石板街道遇狭路相逢，有惊喜、有暧昧、有欢娱。
　　对着久违的雪花点，像是对着种种旧日里的传说，它们一团团的旋转着，有时也是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的飘，至于它们有没有注定的目标，这是一个太玄妙的迷，它们在布着自己的局，我也会布着自己的局，一点点儿的就走到了局尾，无可奈何的完成人生里的一个个结局，走完了一大段一大段的路。……
　　不知道别人是否和我一样无端的就会对人生里的事物生出种种恐惧。就像我对林，那个住在海边的男人。他是我人生里横冲出来的一段爱情。 像所有的爱情一样它细致温润，曼妙温馨，让我止不住要沉沦。然而，对于一个在爱情中二次摧枯拉朽的人，这是一次太残酷的考验。我因此踟步不前。
　　——他，风华正茂。
　　——我，久经风霜。

　　雪（二）

　　仰目苍穹，雪，就是从那很遥远的天空飘过来的，我缩着脖子，害怕雪粒一下的钻进我的脖颈儿，静然默对，我在自己狭小的意识里快活着。但是，我还是想把这种快乐传递给林，不管怎样，他暂时还是喜欢着我的，我也不一定要那么坚决的否定喜欢他。
　　他居然不太相信“下雪了”，“下雪”这个词在南方的海边仿佛是陌生的，他说他很久没有看到雪了。语气里有一种怀念。人总喜欢怀念一些逝去的东西。或许，他也是这样。虽然，我说他是这样，其实，具体他是怎样我并不知道，自从我上次告诉他一切都不可能，他就一直试图隐藏自己，像刺猬一样蜷缩着软软的□□却张开满身锋利的刺，我不时被他深深的扎痛，他站在一边欣赏着我受伤的模样，咧牙呲笑，露出胜利了者的姿态。
　　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晚 ，世界被冻住了，一场雪该冰封多少旧日记忆，只有人的血还是鲜活的，流动着，还可以继续爱恨下去，我曾经在和他同名的微薄上看到这样的旧句子：如果那天下雪了，我会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一直到白了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那样的句子是送给谁的。我内心里轰然一声，仿佛有矗立高耸的东西突然倒塌掉，虽然，我很真诚的对他说过：祝你找到心仪的女人。然而，还有另外的是我所不知道的破碎。

　　雪（三）

　　偶尔去去别人的空间，会看见他们写着很多要死要活的句子，仿佛一天也离不开爱情，他们没有一天不是在愁苦中度过，其实有没有爱情他们会无所谓，他们表面上还是活得很开心，从一个城市旅游到另一个城市，从一套时装熟练的钻到另一套时装，从一场聚会赶赴到另外一场聚会，交杯换盏，醉生梦死，一刻也舍不得停息。而这些热情，很多我没有了。大多数的时候，我都会素面朝天，呆在一个小的城镇住上很久的时间，我也会倍感厌倦，却找不到离开的理由，我这样生活着，感受着生活得单调和乏味。很多的时候我想忽视掉一些太具体的东西，大把大把的忽视掉，我得出了一个让我无比骄傲的结论：人在不思想的时候是最快乐的。
　　黄昏时，雪还在下着，柔软的灯光在玻璃片上晃来晃去，灯光也是冷的了。雪粒儿不停的敲击着玻璃窗，琤琤的响着，仿佛是有一个人在那里不时的击喊，一定要喊出你心里残存的那些热情来。
　　然而，一个人呆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打开音乐，孤独寂寞着，那时，滴滴答答的钟声像有一只厚重的脚，那么具体的、清晰的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踏在心口上。
　　以前我也过很多这样的黄昏，在暗黄暗黄的的光影里，我写过一些枯燥乏味的日记，打过几场没有对手的桌球。把一堆发黄的旧照片翻来复去的看，然而，我始终没有说出过那个词，我这种漠然的态度让我自己也很吃惊，我想着：坐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靠着温暖的火炉子，雪，就那样不停地下下去，下着，覆盖着，一层层的覆盖下去，没有爱恨悲喜，倒是一种很安全的感受。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欣赏自己的人。时光倒退的时候，我看见我自己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生活着，毫无热情，中规中矩，近乎卑微。如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着林，想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连的男人算不算是一种罪恶，我的羞耻阻止着我对他产生更深的爱怜。我不知道该是同情自己还是鄙视自己。我的爱情从来就没有茁壮生长过，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我没有勇气正常去爱恋。
　　记得张爱玲曾经说过，爱，就是那么几年。我不知道我和他可以有多长，但是我知道每一段爱情都会有一个结尾，我总是用一种调侃好玩的语气不停的追着他问：你可以爱我几年？我似乎更在乎它什么时候结尾，林微弱的说：不知道。林对我说过各种各样的谎话，在五颜六色的谎话里逃窜着，但是，这一次我坚信他没有说谎。

　　林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给我打来电话。那时，窗外应该还下着雪，我在厚厚的被绒里做着深寐的梦，我醒过来，听见我手机里的音乐在空荡荡的夜里激荡着，我被镇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音乐也能镇住人，那是我特别设置的音乐铃声，不好听，很闹。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怀疑我的听力，我虚弱的听力总是让我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在埋怨什么，我需要把他们都记住，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故做清高或者故作矫情，我一直想和他们平和的交往。
　　我拿起电话看见他的号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半夜打电话，有怎样的破坏性，譬如他白天不打，黄昏不打，半夜打来算什么样的诡计呢？我决定不接，或许，他要对我解释什么，因为在黄昏的时候我们又吵了架，吵得很凶。
　　他一千零一遍的问我：你的真实姓名和地址。
　　我一千零一遍好玩的回答：我不记得了。
　　林忽然就发了脾气，狠狠的毒骂着我，我在荧屏前流着泪，心里很痛很痛，发誓不再和他联系了。
　　电话铃音顽强的响了一阵，绝望下去。
　　他骂我，打倒着我，不这样他无法自救，他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维护着他微弱的自尊。而我实在去无法去恨他，虽然他，凶蛮霸道，他却又款款情深。

　　雪（四）

　　算一算，认识林二年多了。记得那时是三月，天气还很阴冷，桃花还没有盛开。我刚从一场爱情里逃难出来，那场爱情是——雷。
　　那时我和雷大约也是有二年的时间。雷是我第二次爱恋，他长得真的很俊美，而我并不是那种特别魅惑的女人，我落后、自守，或许雷就是喜欢我落后而安静的样子吧。
　　黄昏，我习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世界，静静的一直看下去，世界是那么苍茫，辽远。楼下，一条铺满雪的小道上断断续续的留着人的脚迹，小道旁原来栽种的一排栀子花树被挖掘掉了，剩下深深浅浅的土窝，这时积满了白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积不住雪，露出褐色的土层来，像雪地里一只无助的眼忍着泪水。我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站在窗口寂静的看着，看久了心里会生出一丝荒凉的寒意。席慕容说栀子花就是爱情之花，那时我和雷就是在这条长满栀子花的小道上来来回回转着，二度栀子花开二度栀子花落，如今树被连根拔去。这个拔树的人却是雷，这段路如今被划置他的厂区内，封了道不能再走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我视线，深邃苍茫的眼，挺拔的身材，有点像雷，也在看我。我有一丝慌乱背过身去，辗转到另外一扇窗子去看，并不是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在和一个女人说话，他们很亲热很相爱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寞结束。我知道雷不会再来了，他有他的前程，他的前程里尽是富贵权势，他哪一样也舍不得放弃。这个男人太爱他自己了。
　　其实我和雷在夏天就互不相见了，只是时间让人怀念。想着想着就到了冬天，下起了雪。我记得雷那时原想给我婚姻，他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做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后来，因为钱、势的缘故，雷终究放弃，退缩了，把尽是苍伤斑驳的世界独自留给了我，我像一块完整而五彩斑斓的玻璃，瞬间就破碎了……
　　冬天来了，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又一场雪，风花雪月虽然美好，终会散去。雷终究走远了。我生了一场大病后。
　　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我不需要这样说着安慰自己，我的确就是那么认为。爱情让我学会了冷漠，爱情也让我学会了绝望。
　　后来，林出现在我的世界，林说，我是他的初恋，我很感动也很震撼，我知道，初恋，什么也不是，它只是用来毁灭人生的，如果真的如此，我劝林，趁一切都还没有开始，远走、高飞！
　　林，很顽固很倔强，他不走。
　　我怜惜的说，你会伤得满身伤痕、千疮百孔。
　　林冷冷的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雪（五）

　　林说你不懂什么是爱情，
　　林，你才从人生的那端一头热情的奔赴而来，又怎么会知道爱情只是人生里的一件奢侈品，它华丽的外表终究要黯然消退，萧瑟凋零。
　　林说：那是因为你遇到了他们。
　　然而，他们告诉了我爱情真实的模样。
　　林没有回话，后来他的图像灰了，很久不再上线。我知道，他很记恨我。
　　他用了另外一个□□。
　　我说：林，我知道是你，你这样闹，总有一天会人仰马翻的。
　　林说：我不怕。
　　雪，簌簌的下着，不知道哪一天，它也将埋掉我和林所有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