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半刹烟火

1、灵犀寂寞

　　天地大杂亭，千古浮生都是客；芙蓉空绝色，百年人事尽如花。

　　灵犀湖几百年来历经兴衰，一代一代的薪火相传。虽然说出过几个顶天立地、经世济民的大人物，但却不能永葆灵犀湖一派的兴旺。灵犀湖众人医毒二道的学问越做越深，人情世故却越不擅长，男的就少言寡语，女的就一针见血。圆滑通透的人物少之又少，在江湖也得罪不少的人。因此灵犀湖在武林虽有名气，地位却逐渐下落。尤其近十年来，沿海一带，海盗猖獗，纷纷占岛为王，就连朝廷的官船都要躲避其锋芒，可见其气焰嚣张了。

　　朝廷那帮缩头乌龟能忍，唯唯诺诺的请出几个海大王，吃好喝好，来来回回商讨了半年多，还没见个结果。江湖好汉容不下了，恨那些逍遥海上的海盗，个个为非作歹，在沿海一带烧杀抢掠不够，还暗地勾结倭寇，这实在是奸险至极。武林正道向来伸张正义，于是号令天下英雄好汉，一连好几拨的义剿，就像巨石滚落，纷纷在海边掀开了浪涛。向来热闹而嘈杂的荆州，这时发生单打群殴、无聊滋事的数量急剧减少。灵犀湖向来以医治内外伤、阴邪毒物为业务。派内不少厉害人物，不爱钱财，就是一个爱研究疑难杂症的癖好，眼见着荆州没了病号，各个心里急的像是蚂蚁在热锅上爬。

　　灵犀湖二长老坐不下了，激昂有力的道：“我灵犀湖素来在医毒二道冠绝江湖，现今武林中心都在往东南沿海迁移，灵犀湖自然紧随其后。各位得须多费些心!第一是保住灵犀湖医毒第一的地位，不给老祖宗丢脸。第二打击海盗、倭寇确实是武林人士义不容辞的责任，灵犀湖没有道理不参与。依我看，灵犀湖弟子最好在一个月后都前往广东，再开基业。“二长老向来仗义，性子又急，手下弟子人数也是最多的，他这么一说，灵犀湖大数人都附和称是。

　　灵犀湖三长老最稳重，拿手好戏是牵丝毒，他皱眉道：“百年灵犀湖的根基都在这，要是要迁，恐怕没那么容易。我看，这事不能急。”迁就迁，何故要这么着急？

　　二长老怒斥：“不急？灵犀湖都有多久没有收到一个像样的病患了？你看看我这帮悬壶济世的医士都迷茫成什么样了！你们毒门不急，那你们留这！”

　　三长老实在，偏与二长老不对头。他不耐烦的道：“你们医门缺病人？你出一些弟子，每日到毒门前啖毒一颗，然后自己医治就是了。再不行，你医门的弟子到我毒门下，研习毒术，省得麻烦。”

　　二长老瞪着眼睛，谁不知道他最自豪的就是门下弟子三百。他刚要反唇相讥，就被大长老轻描淡写的拦下。大长老捏了捏白须，冷漠的瞥了眼庭上其他七位长老，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和颜悦色的道：“灵生，你怎么看？”

　　大长老征求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意见，灵犀湖五百人居然也没有闲话说。

　　二长老闻言一乐，不屑的看向三长老，眼神道：“灵生是我最喜爱的弟子，我要去广东，他能不跟着我去？”

　　三长老回看他，老神在在，眼神道：“是吗？灵生本来是在我毒门下的，你可别忘了！”

　　其余几位长老也都是灵生的教习老师，此时也纷纷看向灵生。这去还是不去，他们几个没有太大的倾向，毕竟去有去的好，不去也有不去的快活。要重开天地，事情还是落在年轻人身上，尤其是有才华有天赋的，更是承上启下的关键所在。他们几个长老都老了，打打杀杀又不是灵犀湖的习俗，此时要安定下来，倒没有过错。但是有一个这么的好苗子，这就有意思多了，上哪去找像灵生这样的去？他们几个倒也不怕辛苦，能将灵生培养出来，让他成为集大成者，也就对的住灵犀湖长老之位了。

　　段灵生医毒双修不说，相貌又是俊秀非凡，不管走在哪，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他是人中龙凤。在这个个凭手说话的灵犀湖，一张好看的脸也吃香极了，再加上他的术业专攻，被捧成宝贝也不奇怪。不过就一点不好，灵生为人太过冷清，与各位长老的关系也不太亲近。自然这瑕不掩瑜，清冷是祖传的病，没有见过祖传毛病的人家嫌弃自家人有遗传的。

　　灵生被好几百只眼睛看着，尤其是二长老和三长老那殷切的目光，他没有半点动摇，冷漠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去。”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二长老狠狠一拍大腿，只有三长老喜笑颜开，其余几位长老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这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但是灵生向来有自己的见解，一旦认定，十头牛也拉不回。

　　二长老被气的都不想再看见他这宝贝徒弟，他愤愤的站起身来，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对大长老说：“反正我医门必去不可！”

　　大长老点头又摇头，一个门派一分为二总是不好，他凝思片刻道：“这样吧，谁想去广东开创新天地的、多长见识的就站在二长老身后；谁不想去的、要留守专心研习的就站三长老身后。”

　　他在一干长老里医毒这两项专业技能并拿不出手，医术最好的数门下弟子三百的二长老，赌术最好的是弟子倒数第二少的三长老。他能当上大长老，这两面不得罪人的本事必然修炼到家了。此次站队，去的人心是好的，不去的人也没说是保守不思进取。

　　没过多久，两个阵营就出来了，二长老后边大批的年轻人，七个长老见他那人这么多，便也跟去四个。三长老这边中老年人居多，再加上一个段灵生。此般二长老的脸色好看不少，三长老却也是不以为意。

　　大长老慢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二长老一个月后带领弟子前往广东，三长老等负责留守灵犀湖。”

　　这荆州和广州相隔千里，灵犀湖表面还是一家，实际却已经分成两派了。幸亏大长老为人低调，内力又是灵犀湖一派中最为厉害的，有他坐镇，江湖人还不至于欺负到灵犀湖头上。

　　本来就安静的灵犀湖，此时更是寂寞，不通人情的段灵生住在谷内一个近水处，每日跟着几位长老进修，心如止水。

　　九长老素来最疼爱灵生，见谷内的年轻人大多选择了离开，就送了灵生一只小狗，好让灵生不要总是孤零零的，增添一些生活乐趣，多跑动几下。

　　小狗一身黄毛，眼睛水灵灵的，倒也可爱。不知道九长老从哪里要来的中华田园犬，一被送到段灵生的院子里，就死皮赖脸的跟着段灵生。段灵生将狗送回去，狗又亲亲热热的跑回来，一来二回的，狗就成了段灵生的看门狗，一周只有一天的自由时间，其他的时候便被栓在门口，显得又老实又听话，可怜巴巴的看着段灵生。

　　段灵生将狗栓住也有他的道理，一来他的院子里毒药、草药都有，要是狗贪玩，这咬上一口、那咬上一口，白白送了性命，也是怪可怜。二来，他的草药也舍不得让这蠢狗糟蹋。三来，狗真是一种爱跟班的动物，他洗澡狗要跟着，他上厕所狗也要跟着，碍眼又碍道。

　　段灵生的小院，一半种着各种草药，草药苗子一些是他上山自己采的，一些则是他向各位师傅讨要来的。另一半则晒满了草药，好几箩筐，香味扑鼻。院外就是一条小溪，掩在丛丛黄竹的后头。段灵生开出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小溪，他闲来无事，便去那儿坐坐，听听溪流声，权当陶冶情操。院后是一座小山，山虽小，却也是衡山的一座峰，名山几脉的一处。妙就妙在，每逢雨天，都有乳白的雾缠绕，非常灵秀。更好的是，山腰处还藏着一处温泉，不过这温泉只有段灵生知道。

　　这样的山水最是养人，同样也滋养着草木生灵。

　　段灵生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他好像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有关亲人的消息。好在灵犀湖这样的人也多，极少数是百姓家里送来学艺的，大多是长老外出时看中了资质就收养的流浪儿。段灵生猜自己也是十位长老收养的，至于是谁，却没有人提起过。二长老的弟子最多，也就是因为他为人仗义，外出一次，总是要收留几个孩童。三长老则不同，要进他的门下，条件十分严苛，以至于他的弟子统共也就五十余人，这一次站队，又折去三十余人。

　　段灵生好命，最先就是拜在三长老门下，学会了三长老的牵丝毒后，觉得毒门也就那回事，便转去二长老的医门。灵犀湖五百人，能把牵丝毒用好的屈指可数，段灵生不足十五，便能学会这个，天才之资已经显露半分，其后跟着二长老学医，才知道医毒不分家，是药三分毒，医者仁心，用的却也是毒法。以毒攻毒，也可医治。剩下几个长老知道了段灵生的天赋，争着抢着来教，段灵生也就轮流学着是个长老不同的长处。

　　九长老虽然医毒相器上都不是第一的，但是他的轻功却十分出色，谷内教习轻功的便是他。十长老最厉害的是见闻，他走遍江湖，天下的毒物没有他没听过的。最神秘的是七长老，鲜少开口说话，但是却擅长开肠破肚的手艺，都说他能够看穿人的皮相。这么可怕的人，故他仗义的保住弟子最少的教习老师的地位，才没有让三长老被二长老笑到地上去。

　　所以，三长老有事没事便往七长老处跑，一为蹭酒，二为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