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流沙河 ...
-
10、
悟幻捧着这株窈窕用生命换来的长恨草，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四顾茫然，脚步如内心一般沉重。十八层地狱中有一座孤城，名字叫做枉死城，窈窕本是枉死城中的女鬼，此刻魂飞魄散，连个行迹都没留下半分，倘若在这世上有一丝的记忆，怕也全部都凝聚在这长恨草上了。
那长恨草青翠欲滴，形如兰花，因吸食了悟幻的仙气，竟显得分外窈窕动人，微风吹过，竟似窈窕在舞蹈一般。可是此刻物在人无，这轻轻的长恨草，黏附着沉甸甸的期翼。悟幻内心有七分内疚，也有三分侠义，早将自己的处境置之度外。
耳边的黄泉水声越来越响，因巡视夜叉去寻救兵，轰鸣水声越发显得四周死寂一片，眼见那黄泉水渐涨渐高，水面升了大约一丈左右，从地面汹涌而出，顺着山间的渠沟流去，激荡咆哮前行了几里，被中间一座孤峰所阻，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奔腾而去。
悟幻将长恨草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一抬头看见两只血红的眼睛，如两只小小灯笼一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几乎要撞了上去，因太过安静喝突然，他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倒退一步，喝道：“谁？”
那红色眼睛闪了一闪，往前逼了一步，他再往后跃开，那红色眼睛也倏然往前，他左闪，眼睛也左闪。悟幻右闪，那红色眼睛也右闪，悟幻叫道：“不要跟着我了！！”
谁知那眼睛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声，仍然紧紧跟随，悟幻见如此，干脆转起圈来，谁知那红色眼睛也滴溜溜跟着转起圈来，悟幻身形虚恍一下，佯作往前，那眼睛不知是假，也跟随向前，谁知这次悟幻只是虚晃一枪，那红色眼睛直直向前面的山壁撞了上去，啪的一声跌落在地，悟幻这才看清楚，竟是一条浑身白色近乎透明的小龙，长约三尺左右。
悟幻不由得大是惊讶：“喂，你好歹也是仙界灵畜，不好好呆在上头，怎跑到地狱来了？”
那小白龙头部微微充血，显现出一丝红晕，竟似害羞一般。悟幻见他嘴巴张合，竟似要开口说话，忙靠近了前去，果听这小白龙说道：“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你怀中那草并不是长恨草。”
悟幻大吃一惊，倘若这草不是长恨草，自己浪费精神不说，这窈窕的命可就白白葬送掉了，当下从怀中掏出那株青草。心下犹自怀疑，说道：“不是长恨草是何名目？”
小白龙眼睛通红，眨巴两下，说道：“你怀中的是断魂草，形状与长恨草相似，不过断魂草的根须部分有七颗球状茎块，长恨草却有八颗。”
悟幻细细数来，别说球状茎块，连根须都是极少的。心下失望，喟然长叹说：“这可如何是好？”
小白龙直立起来，伸出前爪道：“看这草外形倒是十分似长恨草，且拿给我看，我来告诉你怎么看那球茎。”
悟幻将青草递了过去，尚未递到它手中，眼前白光一闪，那小白龙倏然将那株青草夺在手中，悟幻心念急转，叫道：“糟糕！”想要抢回长恨草，却见那小白龙将长恨草一把塞进口中，转身跳进黄泉之中。
“该死的畜生！竟敢欺骗我！”悟幻不作他想，紧紧跟随，纵身跃入水中。
那小白龙到了水里，身形顿时长大了几倍，在水中速度极快，顺着水流，转瞬间游出了数十丈，悟幻又恼又急，奋力向前急追，无奈水流湍急，眼见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
几乎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浮现的是窈窕的身影和执着的表情，那小白龙还用一种睥睨的表情回头看了看他，悟幻第一次施展自己的功夫神力，如今方才使的习惯了，落入这黄泉水之中，虽然极其浑浊不堪，但是那小白龙的动静搞的太大，悟幻还是很容易辨认它前进的轨迹。
悟幻突然想起从菩提老祖身上索要那根胡子，已经容不得细想，从耳朵中掏了出来，那胡须霎时间变作捆仙索一般。悟幻喝一声：中！朝小白龙游动的方向套了过去。
小白龙嘶嘶的长吟，已然被捆住了尾巴上，悟幻大喜过望，紧紧抓住捆仙索，再不肯松手，那小白龙吃了痛，分外狂躁，游动速度更快，悟幻在后面生怕绳索中断，死命抓住不肯松手，那绳子捆仙索一般越加牢靠，悟幻但觉水势从中分开，面颊被水流击打的十分疼痛。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势不似先前源头那般急速，但水面显得却十分宽阔起来，悟幻忙中偷闲，偷眼一瞧，见那水面足有几百里之广，头上一轮红日，竟似脱离的十八层地狱一般。
悟幻心想：“莫非这黄泉源头当真连着人间的某个河流？”
那小白龙已经筋疲力尽，此刻被那古怪的胡须紧紧勒进肉中，痛苦不堪，终于停了下来，见悟幻死缠不休，是不会放手的了。这小白龙原本在地狱见识过悟幻的本事，料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才先吓唬悟幻，又欺骗他，才从他手中夺走了长恨草，此刻见他死命相追，只好跳出水面，悟幻见他停了下来，也随着跳出水面。
小白龙跳出水面之后，身形立刻又缩小回来，直立了身子，用前爪将长恨草从嘴中拿下来，说道：“喂，你还要跟？”
“当然要啊。”悟幻微笑道。
“你是不是神仙啊？”
“呵呵。当然是的啊。”
“神仙这么小气？一根草都要追着要。“
“当然小气的啦。不小气还要普天下的老百姓上供干嘛？”
小白龙：“………………”
“我且问你，你还要不要逃？”悟幻笑嘻嘻的问道。
“你赶紧给我解开绳子吧，疼的要死，不逃了！”小白龙痛苦的龇着牙，指了指尾巴上的绳子，一边将长恨草还给悟幻。
悟幻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将长恨草这次好好的放在怀中，但是岂肯就此罢休，抖抖了手中的绳索，笑道：“解开绳索也不难，除非乖乖的听我的话。”
小白龙犹豫了片刻，见他没有立刻解开的样子，只得无奈道：“……你且说说看……”
“是谁叫你去地狱盗取长恨草的？“
“是我爹。”小白龙很坦然的答道。
“你爹？是东海龙王还是西海龙王？”
“我爹什么海的龙王也不是，我爹就住在这河里。”
悟幻奇道：“这是什么河，竟然容得下两条龙。”
小白龙翻了翻眼睛：“唉，神仙活的时间长，见识短，难道龙的父亲非要是龙吗？”
悟幻笑道：“我只听说过龙生九子，倒是没听说过乌龟生龙的。”
小白龙被他损骂，可是一时被他说的又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这里叫做流沙河，八百里流沙界内，鹅毛不浮，芦花沉底，上连天池，下连黄泉，我爹生个龙有什么奇怪的。”
悟幻瞧了瞧四周，果然荒无人烟，别说河水中有鱼虾了，连岸边一颗水草都没有，嘿嘿笑道：“你爹倒是好本事！可是这河里什么鱼虾也没有，你可吃什么？怪道你看起来苍白无力，一副好像吃不饱的样子。”
“……我……我吃素。”小白龙害羞的答道。疼的龇牙咧嘴了几下，接着道：“去地府黄泉取长恨草，我是最合适人选，至于从你手中骗取长恨草，却不关我爹爹的事。”
悟幻笑道：“吃素的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哈哈，那你爹要这长恨草做什么？也是家里没草了么？”
小白龙摇摇偷，答道：“不是，取这长恨草是为了-------救人！”
“哦？”悟幻听说，先前的怒气登时消了大半，笑道：“你爹爹倒是个好人呢。”
小白龙嗫嚅道：“……说他是好人……却也未必。”
悟幻奇道：“这又是为何？”
小白龙道：“我爹爹在这流沙河里住了多年，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因此性子十分暴躁。”
悟幻叹道：“天下草莽中英雄是有很多。世间日月昭昭，可是芸芸众生之中，不公平的事情原也常见的很，虽然可惜了他一身抱负，倒大可不必自暴自弃。”
“你这话说的很是。”小白龙笑道：“我爹爹后来也这么说的。”
“为什么说是后来？”
“说起这个话就长了，原本这条河水虽然鱼虾甚少，但是也还是有的，我喝爹爹住在这里也是太平无事，有次我爹爹上岸去打酒喝，不知道怎的碰见了一个道人，告诉我爹爹，成仙没希望，成为一个不受约束的人也不错。于是，便将这话记在了心上。”
悟幻叹了一声：“可恨这个妖道！这有的话一入了心就成了魔了。后来呢？”
“后来，我爹爹回来之后，喝的酩酊大醉，恰好，当天有个迷路的渔夫贪图近路从这里经过，因唱渔歌打扰了他睡觉，他一怒之下，将那渔夫杀死作罢。”
“啊？你爹爹果然很凶很暴力！”
“第二天酒醒以后，他的性情大变，自此越来越暴躁，动不动暴跳如雷，路过的人畜稍微惊动了他，他必然要将之杀死而后快，结果后来这流沙河无人再敢靠近，因聚集怨气过重，连河中鱼虾水草也都渐渐消失了。算下来到如今，他已经打翻过十条船，杀了有九个人了……”小白龙长话短说，将其间的诸多生离死别都一笔带过。
悟幻奇道：“既然你爹爹如此性情，如今又怎么幡然悔悟？肯出手救人了呢？”
小白龙接着道：“那是在三年前，一对胆大包天的夫妇从这里渡河，原本那天我爹爹心情甚好，并无杀死他们的意思，可是那女子对他相公说：‘我窈窕做了一辈子山贼，从未怕过谁，难道会怕了这流沙河不成，别人不敢过，我偏要过过看！’”
悟幻听小白龙提到那女子竟是自己在地府遇到的女鬼窈窕，禁不住叫道：“是她？”
小白龙惊愕道：“你认识她？”心下想道，这下可要完了，莫非这个小神仙竟是窈窕的亲戚，我如今将她的杀人凶手告诉了他，岂不是不打自招，惹祸上身。当下就想转身逃掉。
悟幻知道它怕自己为窈窕复仇，忙安抚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在地府遇到过她，你接着讲便是了。”
小白龙这才放下心来：“我爹爹见她满船的金银珠宝，和夫君又是十分恩爱，原本是想成人之美，放他们过河，可是听她如此一说，不由得怒火中烧，便掀翻了他们的船，将他们两个擒了起来。”
悟幻问道：“后来就把他们杀了不成？”
小白龙道：“我爹爹让他们夫妇二人分隔开来，分别告诉他们，如果谁愿意将对方杀死，他就放了谁。”
“啊，你爹爹果然十分凶残，这夫妻相残的事情的确十分可恶，后来是丈夫杀了妻子，还是妻子杀了丈夫？”悟幻问道。
小白龙叹道：“他们两个都不肯杀掉自己心爱之人，双双自杀身亡了。那叫窈窕的山贼妻子临死之前还将自家的传家宝交给我爹爹，叫他保全她丈夫的尸首……”
悟幻心下叹息道：“唉，恐怕你爹爹也想不到世间人竟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吧。”
“正是如此，我爹爹经过这件事情后，就觉得，世间一切生灵,有他们的可恨之处，也自有他们的可爱之处，人有公平处，也有不公平之处，自此痛改前非，不但将那窈窕女鬼丈夫的尸首好好保存，而且还想法设法去凝聚窈窕丈夫的魂魄，近来听说地府黄泉源头有长恨草可以凝聚魂魄，是以叫我潜伏在黄泉水中，也就有了后来我们之间的误会。”
悟幻听了，不禁笑道：“我取这长恨草，要去救的这个人，也正是你爹爹要救的那个人！”
小白龙大吃一惊，只当是他在开玩笑，还只不信，悟幻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它，小白龙这才高兴起来。
两人正在交谈，却听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河当中哗啦啦的钻出一个妖精，长相十分凶丑：一头红焰，长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脸色不黄不黑，胡须浓密，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形容甚是峥嵘。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流沙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