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等等我》浅雪轻寒

38、以退为进

　　唐晚很久没有体验过被清晨阳光唤醒的感觉了，当她睁眼看见白纱帘轻拂过原木地板，阳光洒落在深灰色大床上，宁静美好得像是一幅画，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下一秒，一个抱枕滚到她脸侧。
　　“醒了就起床。”
　　唐晚倏然睁大眼，这声音……
　　她一骨碌爬起来，窗前摇椅里的人合上书看向她，薄唇吐出一个字：“早。”
　　“我、我是不是……”唐晚错愕之下，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顾文韬马上说：“什么都不是。你昨晚太累，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就借给你了一张床。”
　　唐晚低低应声，紧绷的心弦陡然松懈，有点脱力。
　　顾文韬起身路过床边：“收拾一下，出来吃早餐。”见她还在发愣，他便停下，“不要想多了。你睡相还行，没流口水，没打呼噜，除了……”
　　总算引来唐晚注意，黑白分明的大眼将他望着。
　　他笑了笑：“抱你进来有点沉。”
　　唐晚难以置信：“我还不到一百斤！你是不是太缺乏锻炼？”
　　“有道理。”
　　顾大人心情甚好地溜达出去了，不忘替她关好房门。
　　床头电子钟欢快的变幻了一串数字，唐晚如梦初醒般一头栽回枕间，耳廓通红。

　　卧室洗手间有新的洗漱用品，唐晚拿起一个女士护肤套盒看了看又放回去。十分钟后她出现在餐厅，顾文韬正在餐桌前看报纸。
　　“红豆粥放过冰糖，葱花饼可以刷牛肉酱，自己加料。”顾大人一目十行，说完喝了口牛奶。
　　洁白的桌布上除了主食，还整齐摆放着新鲜生菜、火腿煎蛋、切片餐包，以及一小篮洗得透亮的红提，实在是赏心悦目。
　　唐晚由衷惊叹：“你连早餐都这么讲究？”
　　顾大人似笑非笑：“没有客人的话，我一般吃学校食堂。”
　　唐晚一怔：“谢谢。”
　　五点开始煲粥的顾大人心安理得受了礼，放下报纸开始陪客人进餐。
　　唐晚梳洗图方便，给自己绑了枚丸子头，脂粉未施的白皙面孔在晨光映照下显出几近透明的健康红晕，原本就小巧精致的五官犹如手绘。所谓秀色可餐，当顾大人读懂对方眼神中的疑惑时，想掩饰已经太迟。
　　“是不是哪里沾了东西？”唐晚抽了张纸巾就往脸上盖。
　　顾大人就驴下坡地顺手一戳：“这儿。”
　　嗯，手感还不错，水嫩Q弹。
　　放下纸巾的顾大人继续正襟危坐：“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去公司吗？”
　　“我有项目要验收。”唐晚想了想，掏出自己的车钥匙，“路线不熟的地方打车更方便，你正好开我的车，帮我泊在停车场C区，钥匙就放酒吧，我回头取。”
　　顾文韬瞥了眼车钥匙，未置可否。
　　唐晚只好将车钥匙搁桌上：“那……”
　　“晚晚。”
　　温和却有力的轻唤直击心房，唐晚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却没有抬眸。

　　一只手轻轻落下，捏了捏她头顶的发丸，顾文韬的声音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你不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任何决定都应该以事实为依据，如果我们不再相遇，我别无他法，只能任由你去。反之，谁都不要自欺欺人。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舒适度很重要，你能在我的房间里熟睡，能和我一起用餐，证明你并不排斥我。你拒绝的只是过往，而我在你面前，是活生生的现在。我不会给你压力，你也不用急着定义我。就这样不好吗？”
　　唐晚飞快看了他一眼：“这样是……哪样？”
　　顾文韬叹了口气：“不结婚、不恋爱都随你，经常见个面、偶尔吃顿饭还是可以的。车钥匙我替你保管，回来找我拿。”
　　唐晚终于望进那双曾令她无数次午夜梦碎的眼眸，由于逆着光，感觉依旧有些不真实。
　　“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委曲求全，为什么死缠烂打？”顾文韬自嘲地笑笑，“这就回到了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分开这么久，你说你没有想过再见我。而我，却没有一天不想再见你。”

　　唐晚一连几天都像在梦游，更像是忘了自己还有辆车，不时发个呆走个神，甚至破天荒的在验收报告上签了中文名，闹出被甲方要求核对笔迹的乌龙。她一度担心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不然怎么会在别人家稀里糊涂的睡过去，假如她有一天病入膏肓，那推波助澜的一定是顾文韬……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出租车正四平八稳地驶过闹市区。
　　“吴总让我陪他参加一个饭局。”唐晚心不在焉地挂掉电话，对钱多多说，“你回公司准备好标书，晚点发给我。”
　　钱多多贼兮兮地凑近：“吴总对你有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愣是把人逼得走投无路，追求方式只剩了拉你加班？我都替你亏。”
　　唐晚严肃以对：“我热爱工作，不亏。”
　　钱多多没有被打倒，她这位上司除了对工作一丝不苟，其余时候都挺平易近人，于是她继续嘀咕：“吴总有才有房，可抢手了，你考察得差不多就行，别太挑剔误了事。”
　　唐晚奇道：“误什么事？”
　　“婚姻大事。”钱多多挺直了腰杆，以显理直气壮，“我妈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男女关系都是耍流氓。”
　　唐晚哭笑不得：“可人生并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活好自己才最重要。”
　　钱多多真心实意：“你现在已经很好了，接下来该往前看。”
　　唐晚顺着她的手势看去，车辆上了高架，前方的岔道口一分二、二分四，盘旋环绕着，数都数不清，恰如未可知晓的前路。
　　应该说，她掩饰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比别人少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曾经被撕碎又勉强缝合上的灵魂，破破烂烂地堆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任由风侵雨蚀，没准哪天又会脱落什么。而缺失掉的每一块，早就被岁月碾成了碎末，再也找不回来，也永远拼不圆满。
　　“往前看也是未来设计大师的成长史。”唐晚不欲多说，毫不留情地戳破钱多多的粉红少女泡泡，“你把读言情小说的时间移交一半给专业书，助理资格证早就拿下了。”
　　钱多多打了个哆嗦：“我错了我以后一定看破不说破……”
　　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对唐晚投来赞赏的一瞥：“小姑娘有志气，任何时候靠自己，比靠男人强。”
　　唐晚：“……”

　　唐晚不曾想吃个饭都要长途跋涉，吴总亲自开车，花了3个小时才远远看见一座度假山庄的大门，迎宾环岛灯光柔和，中央喷泉水声潺潺，东南亚风情的建筑群在暮色中层层隐现。
　　唐晚忍不住问：“吴总，我们……”
　　“叫我逸之。”驾驶座上的男子冲她笑了笑，“你看它的景观设计，还是ENE几年前的手笔。今晚这里有一场酒会，半私人性质，可以看作是东道主的品牌推广，带你过来熟悉情况，正好也放松一下。”
　　酒会？唐晚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针织衫加牛仔波鞋，休闲得可以。
　　“别担心。”吴逸之停好车，递给她一张房卡，指了指后座上的购物袋，“我都替你备好了，去房间换身衣服。”
　　唐晚欲言又止，最终化作唇畔一抹浅笑：“那就谢谢吴总了。”
　　上司的中文名对她而言只是个符号，简单的工作关系而已，没必要太过亲密。在旁人眼里，吴总的确对她欣赏有加。但钱多多恰好说反了，以吴总的家底，确实是优质的结婚对象，既然优质，必然挑剔。她不知道自己是凭借哪一点入了吴总的法眼，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处于对方的考察期，他佯作无事，她更乐于装作无知。

　　可是今晚，唐晚瞪着镜中裹着一袭华美长裙的自己，颇有危机感的意识到，她恐怕快要维持不住这种平衡了。
　　果不其然，当她跟随吴逸之穿梭在跃动着轻音乐的酒会，与不相熟的面孔寒暄时，即使吴逸之会介绍一二，男人们心照不宣的笑容也总含有别的意味。唐晚渐渐有些生厌，正想找借口抽身，腰肢却被轻拢，吴逸之带着她迎向场中的另一拨人。
　　“橡樾湾的小季总，季尧。”在吴逸之的提示下，唐晚注意到正前方众星拱月般的焦点，那是一个年轻人，发鬓微卷，眼神骄傲而明亮。
　　吴逸之补充说：“鑫飞地产集团董事长的独子，负责旗下酒店旅游项目的运营开发。”
　　年轻人的目光恰巧扫过，触到唐晚的一瞬顿了顿，紧接着低头对身旁的秘书说了句什么。
　　不等吴逸之上前，他已阔步走出人群，热情地伸出手：“吴总，好久不见。”
　　下一刻，他向唐晚报以微笑：“唐小姐，幸会。”
　　吴逸之与唐晚对视一眼，换取同样的讶异。
　　唐晚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季尧这张脸，笑问：“季总见过我？”
　　季尧答得滴水不漏：“ENE的才女设计师，久仰大名。”
　　唐晚对这位小季总满口跑火车的本事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季尧颇具绅士风度地为唐晚取过一杯香槟，冲她举杯。
　　唐晚礼节性地抿了小口。
　　酒杯尚未离唇，吴逸之忽然靠近她耳边问：“我记得你酒精过敏？”
　　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们听到。
　　唐晚的过敏体质算不上秘密，她也用来挡过应酬，但吴逸之在这样一种场合下旁若无人的提醒，多少有点昭然若揭的暧昧。
　　她意识到吴逸之的手还虚握在自己腰间，于是索性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侧身让开半步，笑容依旧得体：“您记错了。”
　　季尧耳聪目明，当即打趣：“都说吴总惜才，我算是见着了。唐小姐为一江锦城量身打造的园景确实令人过目不忘，我等候多时，正想借助两位的专业视角来斟酌下一期投资。”
　　季尧替唐晚给了吴逸之一个台阶，旋即将他们引入了方才正在交谈的圈子。

　　唐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季尧转身之际，似乎还冲她眨了眨眼。她实在不解这位年岁看上去比她小、却如此精通世故的少爷唱的是哪一出，但也不打算追根究底，勉强塞进新高跟鞋里的脚趾早已疼得钻心，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她提起裙摆，几欲以猛虎归山之势开溜。
　　哪知一个不防，差点撞翻路人。
　　“哎，不好意思……”唐晚忙不迭道歉，一抬头却愣在当场，“怎么是你？”
　　顾文韬垂眸打量着眼前人，他还从来没见过女人味儿十足的唐晚——发髻轻挽，雪肤红唇，半露香肩的裸色纱裙垂坠而下，将女性的曲线勾勒得细致入微。
　　唐晚在他的注视下颇不自在地拽了拽过低的领口，招来微不可闻的轻嗤。
　　“想什么呢？”顾文韬“唰”地脱下西装外套扔在唐晚肩头，“打扮得不伦不类，唱戏似的。”
　　礼服的款式非唐晚所好，她也不以为意，只裹紧了衣服追问：“你怎么在这儿？”见顾文韬并没有答话的意思，她故作了然：“不是幽会就是腐败，我又不会乱说。”
　　顾文韬哼了哼：“你还走不走了？”

　　明天再更一章哦，补上上周缺的。一直都在支持我的亲们，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