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虚无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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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将办公室的每一寸墙壁都砸开碾碎，这里也没有黑手党首领的半片身影。芥川在一通愤怒的发泄之后冷静下来，而此时的中岛敦却已将自己化为了火焰。
原本静静站立在入口处的中岛敦忽然猛扑了上来，虎的异能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刹那间将芥川击飞出去，拳头接连着像机关/枪的连射一样暴击着芥川的身体，芥川的脊背陷入墙体愈来愈深的裂缝中，而中岛敦仍然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拳头。
中岛敦瞪大了眼瞳，但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展露出陷入了回忆的恐惧的眼神。他无法停下攻击，被恐惧所驱动的身体已经拒绝了来自意志的控制，暴烈的异能如同傀儡身上的粗重的装置，而傀儡的心灵则在铁与木头的外壳之下悲鸣着。从一年前不幸袭击孤儿院开始，中岛敦的灵魂就未停止过开裂。
虎的拳头忽然停住了。芥川苍白的嘴唇用颤动般的微小弧度做出了口型。
“明白了——你的那个，并非恐惧。”
一阵恶寒蹿过中岛敦的全身，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的那个是——罪恶感啊。”
中岛敦的视野中是没有杂驳的荒原式的空白，其中隐藏着黑色的悲伤的啸叫。一年之前，中岛敦违背了太宰治“绝对不可以去孤儿院”的命令，在生日那天返回了曾养育过自己的、地狱一般的孤儿院，因为无法用暴力镇压的恐惧而失手杀死了院长，而在这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院长昔日所做的事情，不是虐待，而是为了保护会化身为“虎”的他。自此之后，他的内心只剩下残破不堪的、无法改写的罪恶的空白。
被逼到墙边无处回旋的芥川如是说到。他像是无法呼吸般喘着气，虽然用异能保护了自身，但来自于虎的连续猛攻仍然让他遍体鳞伤。在中岛敦的眼瞳因为被戳中内心而失去焦点的瞬间，芥川抓住时机超旁边撤开，与擅于近战强袭的异能者拉开了距离。而中岛敦发出绝望的叫声，抬起拳头再度冲了上来。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敦一边落拳一边自我辩解着。“我只是不知道而已！我只是——”
“这是弱者常有的自我辩护啊。”
芥川轻声说道，身上由拳头和利爪造成的伤口正毫不吝啬地往外冒着鲜血，他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有些摇晃地站在那里，在对手失神的瞬间，操控着布料的异能突然袭来，切断了敦的左手，紧接着又贯穿了敦的肩腹和四肢，像长枪一样把他钉在了背后的墙上。中岛敦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着芥川，对方像是占据了优势，然而浑身冒着血的样子并不像个优胜者。
只见一步步逼上来的芥川缓缓说到：
“以恐惧与赎罪作为燃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份恐惧。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最糟糕的东西，那就是后悔，若是一边想着‘如果那时候那么做了的话’一边生活，那便是地狱。人无论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只要是出于自身意志所做的决定，唯有杀死自己才能泯灭那份对过去的憎恨。”
中岛敦神情空洞地望着他，感到芥川的目光像刀刃般贯穿了自己的瞳孔。
“在下想起来了——想起了你是谁这件事。”芥川擦去了从嘴角淌出的血液。“四年半之前，L小姐曾找过一个人，她拜访了各家孤儿院调查有关‘食人虎’的事情。她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找我？”中岛敦困惑地看向他。“为什么？”
“大概又是因为同情心泛滥，像收留我和妹妹一样，收留不可能被领养的你吧。”芥川看见敦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是她并没能找到你，因为四年半之前，你选择了加入黑手党。”
中岛敦的神情呆住了。
“那是你出于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啊，”芥川微微扯了扯嘴角，“这并非是你的命运，黑暗也好，恐惧也罢，都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对此你无法责怪任何人，因为你所能憎恨的只有你自己。”
中岛敦猛地收缩起瞳孔。在遇见芥川之后，他调查了对方的资料，芥川曾经和自己一样都是孤儿，甚至连孤儿院这样严酷却勉强能够生存下来的庇护所都没有。但在四年半之前，芥川却和妹妹一起被收养了，芥川兄妹遇到了一个十足的好人，在一夜之间有了家，过上了仿佛拥有父母一般的令人艳羡的生活。在他所处的孤儿院里，到处都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孩子，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给予关怀的孩子能够得到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善待，是只存在于童话里的天方夜谭。但是这种不可能存在的温柔，芥川却得到了。
看着资料的中岛敦对芥川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嫉妒，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机会，却在毫不知情的时候与之擦肩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放空了神情的中岛敦陷入了没有敌人的悔恨之中。假如那个时候被那个人收养了，就不会加入黑手党，也就不会因为对过去的自己怀恨在心而在生日那天前往孤儿院，这样一来也不会亲手杀死原本是恩人的院长……
芥川看着中岛敦一点点没入无边的自悔之中，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样的你救不了任何人——连自己都无法救赎的人，是不可能拯救别人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敦在内心之中咆哮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这刹那之间，异能的布匹被扯得粉碎，从墙壁那头传来的不再是少年的、而是兽的嚎叫。站在那里的不再是中岛敦，而是一只大小足以匹敌小型汽车的白虎。
白虎巨大的身形朝着芥川猛冲过来，老虎撞碎了连炮弹都无法击碎的落地窗玻璃，携咬着芥川向着黑手党大楼外面的空中直跃而下。
L看了一眼被迫停止通讯功能的手机，无奈地将它放回口袋。此刻，她的四周皆是呼啸而过的狂风，在万米高空之上，四面八方所能望见的唯有正在消逝的斜阳和渐渐坠入人间的夜色而已。即便是异能者，也会在直接暴露于飞机飞行高度的情况下深受震撼，但L早已习惯了狂风与天空，在被折断羽翼之前，她本就是狂风与天空的一部分。
她降低高度趴在飞机的顶端，为了实现手机通讯而制造了一个薄弱的抵御气流的罩子，然而质量十分堪忧。尽管所用的方式极度匪夷所思，她还是在日落之前赶回了横滨，虽然太宰治不希望她回来，但她必须回来。不必亲眼看过现场，她便已预料到芥川与敦的战斗会是怎样的一副惨象，然而在阻拦这两人自相残杀之前，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搭载着不知情乘客的飞机逐渐降低了高度落下平流层，L四周的风鸣突然变得强烈。在望见作为横滨标志性建筑物的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之时，L的双脚离开了飞机的顶端，从空中一跃而下。
因为本部大楼遭受入侵，黑手党的武装分子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拿着武器和通讯器来回奔跑着。为了防止被二度入侵，本部大楼内部的警备力量成倍的加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内部的慌乱情况被寒冬一般的寂静所取代。建筑物的入口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幽灵般的人影，所有人在一瞬间被不由自主吸引了注意力。
黑手党成员们从最初的讶然中回过神来，判断出来人乃是人类，因为她正以双脚接触地面的方式行走着。但他们很快又恍惚觉得她似乎是鬼魂或妖精，因为她在迈着脚步的时候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幽魂般漂浮着前进，而她的打扮也异于常人——来人披散着乌云般的长发，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皮肤的、从头扣到尾的长风衣，光裸的小腿和赤足像冰雪般苍白。她仿佛风中的幻影，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
无数的黑色的枪口一齐对准了来人，对方身上的衣服轻薄得只堪堪蔽体，藏不下任何的武器。这副场景好像是无知的蝴蝶不幸撞入了群蛛的巢穴，但却没有任何人敢朝入侵者扣下扳机——配备着精良武器、人数众多且饱历生死的黑手党成员，此刻正被无名的恐惧所压倒。来人正散发出强大的威慑力，那股庞然而凛冽的气息，让本质为恐惧的普通人不由想要跪倒在地，而对方那身简陋的衣服仿佛死神的衣袍，只要窥上一眼，便足以让凡人灰飞烟灭。
入侵者在鸦雀无声的警备人员中从容行进着，如死神屈尊降贵巡礼人间。她只轻轻说了一句“退下”，所有人便如见到神话中的蛇怪美杜莎般呆住了，唯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她不受阻拦地通过。而L的那一声“退下”在他们听来并非命令，而几乎是悲悯，饱含着“只要你们不阻拦，我便不会取你们性命”的冷酷的善意。
来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三十五层，她走出了电梯，然后在门外遇到了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阻拦者。暮色弥漫进黑手党的大楼，在那个人黑色的着装上染上一层暗影，唯有从帽檐下露出来的赤发闪烁着夕阳的余光。
“警备人员声称遇到了无法被拦截的入侵者——我以为是何方神圣，竟然是你吗？”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微微扬起了头，最初的惊愕逐渐被冷静所覆盖。
“L小姐。”
中原中也注视着这个仿佛与自己素不相识的L，后者身上散发着令他陌生的肃杀之气。如果说他刚才还误以为部下的报告乃是敌人的幻觉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能够理解了黑手党没有勇气开枪的原因——因为L身上有着无法被打败的如同身处力量顶端的气势。但和普通的黑手党成员不同，他是不会为此感到恐惧的，否则他也不会是中原中也。
“的确让人讶异，但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让你往前踏出一步了。”已经做出开战宣言的中原中也忽然注意到了对方的着装，不由偏离了关注点：
“等一下，你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在中原中也眼中，穿着单衣光着脚的L简直称得上可怜，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口袋里只放了一部手机。
“为了减轻重量。”L如是回答。
L虽然自身不具备体重，但是携带的衣服和武器都维持原有的重量。她将身外之物的重量减到最轻，然后利用仅存的那一点操控风的能力搭上了由别的城市出发、目的地为横滨的客机。当坂口安吾在电话那头听闻她打算借过路的飞机返回横滨，第一反应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但最后还是成全了她的计划，动用关系让飞机稍微偏离原本的航线，以便经过L所在地的上空。
中原中也不解地“哈”了一声，然后便听见对方说到：
“被黑手党绑/架的那个少女，名字是银，是我所监护的孩子。”
“什么……”中原中也收敛起战意，认真审视着对方，“这么说，你是为了那孩子才来的吗？但是，你怎么会知道她被关押在三十五层？”
“你就当是家长的直觉吧。”
三十五层是监控室的所在地，即便太宰治阔绰到把本部大楼让出来给两人砸，也一定会护住大楼的心脏。L足够了解黑手党的设施，同时也足够了解太宰治，所以无需满楼乱撞，便能立即缩小目标范围。
“带我去找那孩子吧。”
中原中也对着她皱起眉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入侵本部在黑手党内可是死罪。”
L神情淡然地望着他：
“因为我很清楚，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别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中原中也转过身，衣摆随之飘扬起一个弧度，但他没有反驳L的猜测，反而给L带了路，高档皮鞋在地面上踏出有规律的声响。中原中也瞥了一眼身旁的L。
“我刚才可是大吃一惊啊，当发现入侵者是你的时候。但是，你见到我却毫不惊讶，简直就像早已预料到一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黑手党吧？”
“是啊。”L坦然承认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停顿了一下。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在明知道对方是黑手党却可以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在市场探讨商品的品质，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中原中也不由又看了她一眼。“这种仿佛看穿一切必然性的神情，简直就和那家伙一样。”
不需要询问，L也知道话语中的“那家伙”指的是谁。
中原中也停下了脚步，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在这个不起眼的杂物室一样的房间里，银并没有像照片中那样被绳索束缚着，而是因为恐惧和担忧而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因为开门的声音而猛地抬起头来。
“L小姐？”
“抱歉，我来迟了。”
L温柔地劝慰着少女，任由对方扑进自己怀里。她带着银从关押室中出来，看向一旁抱臂站着的中原中也：
“中也，能拜托你把这孩子安全带出去吗？”
中原中也因为对方的出格举动瞪大了眼：“喂，我说你多少长个心眼，我可是黑手党——”
“那就拜托你了。”
在被L低声告知“没关系，这个人可以信任”之后，银有些迟疑地转向了中原中也，十分礼貌地朝着对方鞠了一躬。中原中也被噎得没脾气，认命般叹了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小鬼快把黑手党大楼拆了我能还无所作为地待在这里吗？因为这是太宰——首领的命令。”
像是猜到了什么，L的瞳孔微微放大。
“与此同时传达给我的另一个命令是：如果少女的监护人亲自前来，那么无论是少女还是监护人，都要让她们毫发无损地回去。”
中原中也曾极力反对太宰治放任两人在黑手党大楼中打斗的决定，在中原中也看来，以两人战斗的激烈程度，若没有其中一人死去，决斗便不会停止。那个时候的太宰治只是露出了惯常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会结束的哦，如果那个人突破我所设置的重重阻碍到达了这里，就能阻止这两人不愿停歇的战斗。”
中原中也转过身，并不回头地对L说道：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头脑里装着多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但是他的计划从不会失误。想要阻止那两个小鬼就趁现在吧，这是唯有你才办得到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虚无之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