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的秘密》绵衣

27、第二十六章

　　“灏，快。”刘烨放下电话，顺手抽起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捞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正好看见正从复印间走出来的陈灏，二话不说拉起他就往外走。

　　“陈伯伯晕倒了。”他简短地说了一句，正好电梯停在这一层楼，他拉了他进电梯间，电梯很快载着他们往下降。他手上还拿着刚复印好的一叠资料，就这样被他拉出来，还听说是他的父亲出事了。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只是觉得就算他拒绝跟着，刘烨也会拉着他走的。

　　下到停车场，刘烨很快就发动了车子。他没问他的父亲发生了什么事，这点倒是可以显得出不正常——如果是当陌生人，一定会基于本能的好奇心问一问是什么事情，往往是这样——不想问，是不想表露出自己心里的关心。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里没有任何担心，只是也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他冷笑。

　　“灏，刚才陈伯伯的助手打电话来，说陈伯伯晕倒了，查出了问题，需要手术，等你过去签字。”电话中没说清楚是什么问题，但自从上次见到陈伯伯以后他心里就有一些不详的预感，无奈灏的脾气很倔，就是不肯去看他父亲。

　　车子驶进了他父亲的医院，这间医院他是很熟悉的。不仅因为这是这个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市中心医院，还因为小时候他经常来：有时候是他父亲带他来，有时候则是他来找他父亲——位高权重的院长大人是他的父亲，也因此无论什么时候，背后都是跟着一堆人，既有溜须拍马的，也有毕恭毕敬的学生。从医几十年，他的父亲无论是在学术上还是行政能力上，都是很有建树的。三十多岁从国外回来，就已经成为院里年轻的教授，四十多岁就担任院长，还出任几家医院的名誉院长。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很有成效，医院的业绩蒸蒸日上不说，在医患关系紧张的环境下，这间医院还少有的在市民中有很好的口碑。

　　他跟着刘烨走进大厅，很容易地看见了左侧的宣传栏里的相片——风度翩翩的儒雅学者，不是他的父亲还有谁。他转过目光，也收起讽刺的笑。这就是他的父亲，一个家庭的背叛者，抛弃妻子的伪君子。这个世界往往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可以欺骗一切人的时候，仿佛那人就真的是这样的。

　　他们刚拐进走廊，就见到了他父亲的秘书。

　　“我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正在开会，陈院长就晕倒了，后来陈院长醒过来，请了刘医生过来，刘医生让我通知你们，说陈院长需要立即手术。我就打电话给你了，具体的情况，要等刘医生出来，他们正在里面开会。”

　　“那陈伯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秘书吞吞吐吐。

　　“陈院长这半年身体都很差，前段时间他还向市里递交了辞职信，不过我们都不清楚原因。”

　　“刘医生，陈伯伯怎么样?”看见会议室的门打开，刘烨赶紧迎上去问。倒是见到做人家儿子的，事不关己一样站在一边，刘烨有点无奈。

　　“陈灏，你要有心理准备。虽然正式的检查结果还有过两天才出来，不过我们已经初步判断，而且你父亲也出示了他在别的医院的检查结果，可能是胃癌晚期。”

　　虽然也设想了不好的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还是劈中了他。他的耳边开始出现耳鸣，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耳朵。

　　“陈灏，你好好好劝劝你父亲，陈院长他说他拒绝接受一切治疗。”刘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同样被医生的话震惊了。难怪上次见到陈伯伯的时候，他有不好的预感。

　　耳边的翁咛声越来越大，似乎是由大脑中的某一个点辐射而出。他得了胃癌？就意味着他会死？他的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直觉地朝病房走去。刘烨见他走开，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在后面追他。

　　他倚在病房的门口，看躺在病床上的他的父亲。他们有几年没有见面了？这个城市虽然不大，但是当你真的有心避开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两个人都有心避开对方的时候，要不见面还是不难的。他闭着眼睛躺着，第一次在他儿子的面前呈现出苍老的一面。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变白的？

　　被疼痛折磨的他没有睡着，注意到视线睁开眼，看见冰冷的眼神，而那眼神正来自他的亲生儿子。但是他终究还是来看他了。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摇摇手，示意他走近一点。身体开始虚弱地不听他的话了。前段时间病症都没有那么明显，只是因为一次晕倒，身体开始如山倒了。虽然不情愿听他的话，但是他还是走进到他的病床前，他很想知道他会和他说什么。

　　“小灏，你来了。”父亲对儿子的称呼，不会因为儿子已经成人而改变。

　　“小灏啊，你来了。”语气虽然苍凉，却保持着一贯的语速和语调。他当然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格，如果不是了解了他的病情，想要他站在这里看他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要死了，否则我不想再见到你！”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是亲生的儿子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不异于一把刀子生生捅进心脏。

　　没有想到他会叫他，他楞了一下，转过头，脸色有些异样。他想起他说过的话，但是他，的确是会死吗？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口，刘烨还在和医生谈论什么，神色凝重。

　　“说实话，尤其是如果真的像我们估计的那样……”一些话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回去的路上，他听见刘烨对他说：

　　“明天带念念过来看下陈伯伯吧。陈伯伯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医生跟他说，这个病陈伯伯自己早就知道了，在别的医院确诊了，但是他却拖着没有治疗。如果不是晕倒，他看来是不准备对任何人说出他的病情。一个老人，固执起来，也是够呛。

　　凌晨两点。灏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刘烨等到电话接通，轻声就告诉他，他的父亲去世了。

　　电话好好地在他的手中，刘烨说完他正在赶来、让他准备之后就挂了电话，线路里只剩下忙音。他就这么握着话筒站立着。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有月光照射进来，清冷的光辉也照在他的身上。

　　人生毕竟是无法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