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之逆命》林卿

1、一

　　话说昔年林如海因病离世后，魂魄竟未被黑白无常勾走，反而一路跟着黛玉进了贾府。眼睁睁看着贾府吞了林家家财，爱女惨死异乡，林如海气得眼前发黑，血气上涌，顿时失了意识。朦胧间，他只当自己怨气愁结，该去地府也好一家团聚。
　　不曾想，再一睁眼，他竟又回到了死的两个月前。一面喜老天有眼，能使他再做安排，免将幼女再交给那狼心狗肺的贾府。一面悲天命难违，身子已药石无医，纵多活一回，大夫也叹说无奈，他终是看不到玉儿长大嫁人。
　　贾敏在时便常常念叨娘家的好，林如海也一向敬佩岳父大人的忠勇，从前才会信贾母的话，私下为宝黛订了婚约。又因她许诺将来黛玉的第二子姓林，入林家族谱，他遂将黛玉与林家数百万家财交给了贾母保管。却不料，贾家早已不是那个贾家，贾母也不再是那个贾母。那个口口声声疼爱女儿、外孙女的老人，为了贾家，默认王夫人、王熙凤挪用黛玉嫁妆不说，为掩盖丑事，命丫头偷了黛玉收着的婚书与嫁妆单子，后来又生生逼死黛玉。
　　林如海能从小小翰林院学士一路坐到巡盐御史，心机、手段、人脉岂有少的。纵使只剩两月阳寿，他也自有法子保全独女。
　　现如今正是几个皇子争储位的当口，上辈子他怕旧友站错了队，故不敢嘱托谁照顾黛玉，深恐有个好歹牵连了黛玉与贾家。现他在京城漂泊了几年，也入宫粗粗看过几次，再没谁比他知道皇帝私下的心思了。
　　林如海撑着病体起身，吩咐管家将林家家财整理成册，分成四份。一份写上奏折，进献国库；一份折买祭田，大张旗鼓地送去江南各大书院，将来这些受了他恩惠的学子登科了，多少要为他林家说句话的；一份留予黛玉，做他日嫁妆用；另一份送到城外一座别院里，求见主人家一面。
　　等安排妥当了，贾链也带着黛玉回了姑苏。
　　这一回去接黛玉的是林如海的心腹小厮，名唤林沥的，随行还带了两箱白银，一路扛到贾府，可算是堵住了那些暗地里嚼舌根的嘴。等接黛玉离府时，贾家上上下下都比上一世热烈了不少，下头奴才是看着这位主子有银子，那上头的主子可就是生怕林如海死后黛玉不回贾府了。
　　船到姑苏，便有管家派的两顶轿子来接，一路带着黛玉直入二门——走几步便到了林如海现下住的屋子。
　　贾链则由林沥招待着，先往厢房歇息。贾链倒想先探探林如海的底，可林沥只说:“老爷病得重，大夫吩咐了不让见客，怕加重病情。琏二爷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定也累了，不如请先在这歇息一两日缓缓。等我们老爷精神好些了，再马上来请您。”林如海和女儿多年不见，这会子想叙旧，不愿分神招待他这个外侄是人之常情。贾链坐在椅子上手点点桌子，想了想便同意了。看着林沥退下的背影，贾链冷笑一声，横竖林家只有他贾府一门近亲，等林如海一死，这钱和人都是他贾府的，也就不计较这一两日的怠慢了。
　　再说黛玉这边进了林如海居所，只见得他脸色苍白地倚坐在床榻上，脸上还带着笑，衣冠齐整，显然是用心收拾了一番。
　　黛玉顿时泪如雨下，泣道:“爹爹。”林如海也强撑着微微倾身，父女俩哭在一团。哭了好一会儿子，还是林如海先回了神智，拍拍黛玉肩，示意她且先止住，一面道:“臣多年不见幼女，情之所至，失礼之处望殿下恕罪。”
　　“无妨。”一道温和却不失端庄威严的声音从边侧传来，黛玉才觉察屋内还坐着一位四十五六上下的妇人，身边跟着两个青衣丫头。
　　林如海恭身俯首，“谢长公主殿下宽宥。玉儿，速来拜见殿下。”后半句却是对黛玉说的。黛玉微愣，如今大周能以长公主称之的唯今上的胞姐建安长公主。
　　昔年先帝荒淫暴虐，沉迷炼丹升仙，又好搜刮美人，兴修殿宇。以致民不聊生，北燕、西戎等过借机入侵大周边境、烧杀抢掠，一时大周民心乱、外敌侵，隐隐有大厦将倾之像。先帝之弟忠义亲王由此谋反，以清君侧之名杀先帝、后妃并其十数子嗣。只留先皇后所出一双儿女，长女是为建安公主，时年二八，彼时随戍边的驸马长亭将军令路在边境。皇子即当今，彼时不过十岁，忠义亲王忌惮驸马手中大军，便以缓兵之计扶当今上位，自以为摄政王千岁，再图谋取代。建安公主回京后，着驸马主动上交兵权，不问朝政，待忠义亲王放松戒备后，设宴诛杀忠义及一干同党。而后又临朝听政辅佐幼弟六载，废除苛捐杂税，大兴利民之政，肃清朝野，提拔寒门士子，让大周重现生机。
　　只听说当今亲政后建康长公主便与驸马避世隐居，何故今日会来林家。黛玉心下疑惑，却也按父亲吩咐，行大礼拜见。
　　建安长公主没叫起，只道:“抬起头来。”黛玉微微抬首，眼睛却不敢乱瞟，记着幼时母亲教过的礼节，规规矩矩地盯着地面。
　　林如海双手紧握，小心打量着安康长公主的神情。
　　“多大了？”
　　“回长公主话，臣女十二了。”
　　“十二，”建安长公主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道:“正是好年纪啊。”又停了一瞬，“可读过什么书？”
　　“不过读了四书五经并几本史册，略识些字。”
　　“这话像荣国府那位老太君教导出来的。”
　　黛玉愣住，不解其语。
　　建安长公主也没解释那话，又问道:“可是有旧疾？”
　　“臣女自小便有弱症，素日靠药调理着。”
　　建安长公主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缓了缓道:“起来吧。”
　　黛玉谢过恩，方才起身。
　　林如海斟酌着开口，“殿下……”
　　建安长公主知道他的意思，遂道:“行了，本宫答应你的事自会办到。明日的认亲宴上，本宫会让驸马开族谱，收黛玉为义女。”
　　黛玉大惊，扭头望向爹爹。林如海从床榻上翻滚落地，一面咳嗽不止一面还想谢恩。黛玉连忙扶住他，她不知后事，自然也不解爹爹为何对建安长公主收她做义女这样重视与欣喜。
　　建安长公主亦蹙眉道:“林卿不必如此。”又道:“本宫就不多留了，林姑娘还是速请大夫的好。”说罢起身，也不顾一屋子恭送的人。
　　待建安长公主走了，黛玉忙在旁人帮助下将林如海扶回床榻，一面含泪急道:“快去叫大夫。”
　　林如海抬手制止众人，“都先下去。”
　　黛玉劝道:“爹爹有什么话等大夫看过后再说不迟。”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也不过这几日的事了。有些话，总得趁现在清醒先与你交代清楚。”
　　“爹爹别这样说。”话未落，已是两行清泪落下。
　　下人默默退下，一并将门带上。
　　林如海摸摸黛玉的头，道:“别哭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定数。能多得这一遭再看你一眼，已是上天垂怜。”他轻轻擦去爱女的眼泪，又道:“书案右边暗格里有个木盒子，去拿了来。”
　　黛玉咬着唇忍着心绪起身，她自小在这房子玩耍，暗格的位置自然知道。待从里头捧了个巴掌大的盒子来，又回到林如海身边。
　　林如海示意她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张大额银票与房屋地契。他道:“原本以为你这些年在贾家过得甚好，日后也想将你托付给你舅舅。可……唉，若不是这次派了林沥去接你，我竟不知贾家连我每年给你送去的几船首饰玩物都要克扣。我健在尚且如此，待我归西，又不知更该几何。”
　　这些事黛玉在船上已听林沥回禀过，想她还曾偷偷怨怪爹爹把她送到贾家后便不管她了，谁知竟是贾家暗中克扣。若只是身外之物便罢，可因信件里多有提及送了什么东西，贾家便连爹爹的信也一并扣下大半。虽不愿言长者过，但终究心凉。
　　林如海见她无为贾家辩解之意，稍稍安心，总算不枉特地吩咐林沥走这一遭。
　　“建安长公主虽是嫡出，但生母早逝，她也并不受先帝宠爱。外家犯事被贬，朝中除你祖父外无一人肯相帮。此系昔年旧事，但却是一份情义在。你母亲又曾为建安公主伴读三载，为父才想到请长公主殿下收你为义女。只是长公主位分尊贵，公主府里规矩也多。你去后，万望小心行事，多听少言。”毕竟魂游京城多年，知道皇帝何其看重这位胞姐。夺嫡时几位皇子争斗不休，牵涉官员众多，贬谪、罢官、抄家都是常事，唯长公主府安然无虞。为爱女性命计，只好舔着脸以旧情求长公主照拂。原只想能摆宴认亲便好，今日长公主让驸马开族谱以记，却是意外之喜。想来玉儿与敏儿相貌相近、气质相仿，令殿下多生了两分怜惜。
　　黛玉额首泣道:“爹爹说的，玉儿一定谨记在心。”只恨她不是男儿身，不能振兴林家家业，还要爹爹在病榻上为她如此劳心。
　　林如海又指了指盒子，“这些你自己收好，以备不时之需。另有一份嫁妆，爹爹会让人交给长公主殿下。”长亭将军祖上是商户出身，家底丰厚，长公主享双俸禄，两个儿子皆有爵位，令家阔绰得很，不至于像贾府那样贪黛玉的嫁妆。“这些银子只不过留着你日常花使、打赏，不要刻意隐瞒于人，以免殿下觉着爹爹故意留有后手。”
　　听得林如海托孤一般的话，黛玉早泪流满面。
　　林如海无力地笑笑，“去叫大夫来吧，明日认亲宴，爹爹还得亲眼看着呢。”
　　黛玉依言照办，待等大夫开了药，亲自喂爹爹服下，方才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