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我不要!(庚澈)》宁峯绮舞

43、《夜吟》 第一章

　　番外续篇：《夜吟》 第一章

　　天色晦暗，浓冽的风凛凛席卷大地。

　　又变天了。。。

　　韩庚永远不会忘记，十二年前的今天。阖上眼，却见那漫天的血雨，满目一片疮痍，仿佛一道道刀光剑影重现眼前。耳旁是止不住的慌乱呼叫和厮杀的声音，听。。。远处哭得令人心疼的童音：“父皇。。。哥哥，哥哥。。。”

　　最后见到的，是黑暗中一双很远很远的眼睛。

　　“父皇！父皇！”韩庚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很急切地一声又一声。

　　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韩庚渐渐平静下急促的呼吸。周围的世界清明了起来，床边那关切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皇，又做噩梦了么？”

　　韩庚向上望去，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玛瑙般的眼眸，面前俊朗而分明的五官轮廓逐渐清晰，那唇角带着优雅的弧度。

　　“子希，你怎么来了？”韩庚从床上坐起来，摸摸额头竟是湿凉一片。

　　对着父亲子希眉眼里都是诚挚：“本想找您商讨南方洪灾赈灾的事，没想到父皇睡这么早，刚刚似乎还做了噩梦。”

　　“呵，”韩庚看着儿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又梦见希澈和你弟弟了。他们，就那么鲜活地在我面前。。。就像还在我身边一样。。。”

　　子希坐在了韩庚身旁，握住父亲的手：“父皇，相信儿臣，母后和弟弟一定没事的，只不过这些年来没有音信罢了。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到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了。”

　　韩庚没有再说话，只是紧握住子希的手，静静地看着儿子。

　　“对了，父皇，儿臣查了好几天，发现南方水灾的赈灾银两，实用与账面确实存在很大出入。官官相护，深居宫中很难找到确切罪证将贪官定罪，因此。。。儿臣恳请父皇恩准，由儿臣亲自南巡查清此事，彻办官员。顺便，还能在途中打听弟弟他们的消息。”

　　韩庚点了点头，没有驳回子希的请求：“照你说的办吧，如今你是太子，应该学会自己处理国事，江山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只是出宫，得万事小心啊。”

　　子希抿抿唇，应道：“嗯，儿臣知道了，会小心的。一有母后和弟弟的消息马上传书给您，您在宫中请不要太过担心。”

　　韩庚的手抚上子希的发：“这里没有别人，就不必儿臣儿臣地自称了。你越懂事，我就越心酸。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还让你从小接触那些尔虞我诈，给你的压力和束缚太大了。。。”

　　子希笑了笑：“没事的父皇，我已经过得很好了，真的。”

　　“好儿子，”韩庚道，“早些回去休息吧，堇儿想必在等你吧。”

　　堇儿，是子希新纳的太子妃。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子澈还在，自己还经常跟他打闹呢。那次去江原道的路上，遇上了父亲的旧友，听父亲称呼他们为恩赫和东海，堇儿便是他们的养女。这样想来，自己跟堇儿认识十几年的情谊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嗯，父皇，那我先告辞了，您也早点就寝吧。”

　　子希走了，帝寐宫又恢复了常日的清冷，到了夜里愈发让人心寒，即使时节已是夏日了。

　　一个人的寝宫，岂是寂寞二字可言。

　　韩庚躺在床上，从堇儿想到了恩赫，想到了东海。想很多年前在宝蓝书院，恩赫还是自己的数术老师，东海是吏部尚书之子，也是自己和希澈的同学。如今，恩赫仕于翰林院，东海接替了父亲吏部尚书的官职，两人得到家人同意总算是苦尽甘来，还收养了堇儿小女。好在堇儿从小和子希的感情就不错，自己也不用再为子希的婚事操心了。要是希澈在该多好啊，可以和他分享这么多快乐。。。

　　韩庚苦笑，一切无非是徒劳，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何必奢求太多。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韩庚怕自己以后会承受不起。
　　***

　　晚风吹皱青江水，风景旧曾谙。

　　直到多年后，子希还会想，如果没有这次南巡，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也许我们都会过着平静的日子，就此终老。

　　薄烟轻笼，江面涟漪。水浪拍打着江岸，却是柔和地，伴着远处传来的钟声，回环袅袅。

　　子希靠着船舷，闭上眼睛享受水乡的余韵。

　　船渐渐驶入了市集边，慢慢靠岸。

　　“到青镇了，太子殿下。”青镇正是因青江的流经而得名。

　　子希看着眼前虚幻一般的闹市，一时怔地瞧了半天。

　　“殿下，青镇是受灾比较轻的城镇，加上本身比周边乡县繁荣，所以恢复得比较快，今晚是要在此歇息一夜。倒是明日要去的临沅县就。。。”侍读李泰民皱起了眉头。

　　“临沅县灾情比较严重？”子希见泰民欲言又止，叹息道，“繁荣的假象，给南下的人留这种幻觉。。。明天我倒是要好好见识临沅县，让他们县令给我个交代！”

　　泰民抬眼看看青石街道，提醒子希：“殿下，该下船了。”

　　子希不语，雅然的步伐踏在湿润的青石板上，泰民紧随其后。没走几步，子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放慢脚步停下对泰民说道：“在没有公示身份之前，你我暂以兄弟相称，掩人耳目。”

　　泰民惶恐：“殿下，泰民不敢僭越。。。”

　　子希笑了笑：“泰民，你侍读那么多年，我俩早就情同兄弟了，在我面前不必拘谨。”

　　泰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殿下说得是。。。不如我们先去客栈投宿吧。”

　　“诶，殿下？”

　　“额，不是。。。是子希哥，我说咱们去客栈吧，我。。。饿了。”泰民指了指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低头喃喃道。
　　子希拍拍泰民的肩，摇着头笑道：“唉~看你这样子，走，去尝尝正宗的南方小吃。”

　　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泰民，子希常常会想起子澈，如果他还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有多高呢，会不会比自己还高，会不会跟自己长得很像？每当想起这些疑问，子希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向往期待的表情，眼里满是暖意。

　　月光给青镇覆上了一层柔光，细细勾勒着子希完美的面庞。他的腰间，赫然挂着和田玉佩，纯净莹白的玉面上雕着细腻俊逸的“澈”字，在月华的滋润下，瑜光绚璨。

　　天一客栈，是青江小镇较好的客栈，经营有一楼食坊和二三楼住宿休憩处。听路人们说，这个客栈食坊的菜色可好了，南方小吃的精华这里应有尽有。子希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人们夸大的说法，但依然好奇那些菜肴是不是真如人说的这般美味。

　　子希和泰民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叫店小二上几个他们这里的招牌好菜。

　　正等着吃呢，却有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遛达进来。子希看着他，他也看着子希，突然那人笑呵呵地抖擞过来。

　　“唉呀，哥们儿，好久不见了！”

　　子希纳闷了，这个人，我认识吗？

　　那人一脸惊讶样，粗声道：“不记得我了？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才多久没见，你就混得这么阔绰了，想必是发大财了吧？大家兄弟一场，分点好处嘛~”

　　泰民急道：“不得无礼，哪里来的。。。”

　　子希打断了泰民的话，转头对那人说：“对不起，兄台，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那小混混就一副安然坐在了子希身旁：“别怪我兄弟生气了。几年前我是怎么帮你的，借你那么多银两，如今赚大钱就想翻脸不认人了，这世道。。。”

　　他借我钱？子希有些弄不明白。是，几年前和父皇韩庚的确一起南下巡查过，也有可能经过青镇，只不过自己不记得了。可是，真的有见过他吗。。。

　　“哥们儿，”那人继续说道，还跟子希勾肩搭背起来，好像真的很熟似的，“如今兄弟我也落难了，你就当行行好，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他日我若发财了，一定十倍奉还！”

　　泰民瞪着他，不客气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那人才不理泰民，笑嘻嘻地对子希。子希想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这位兄台真的认错人了，既然他有难处，不如伸出援手帮帮他。

　　“大概，需要多少？”子希问。

　　那小子高兴了：“十两！十两够多了吧，哥们。。。这钱。。。”

　　子希儒雅地扬了扬嘴唇：“不过十两，区区小数目。兄台，这里是五十两银票，希望能帮你度过难关。”

　　那混混心中讶异，还有羔羊自己主动送大钱上门的，五十两啊，得费多大劲儿才能弄到。。。今天遇到大财主了。

　　“不够？”

　　“够了够了！哥们儿你出手太大方了，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把钱还给你。”有缘再见？嘿，出了这店门啊，咱俩就不认识了。

　　“殿。。。子希哥！”看样子，泰民是劝不了子希了。

　　小混混嬉笑道：“哎呀，真不巧！小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拨弄拨弄额前遮眼的乱发，不经意间露出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睛，子希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蔓延上心头。

　　“在下韩子希，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没等子希问完，那小子已经笑呵呵地几大步跨出了天一客栈，当然也没忘记带走从天而降的银票，留给子希和泰民一个摇摇晃晃的背影。

　　这时，上菜的小二过来了，瞧见混混离去的身影，“咦”了一声：“那不是阿布吗。。。”

　　“你认识他？”子希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就是隔壁县林婆家的小子，”小二不屑地说道，“方圆几十里谁不认识他。刚开始大家还同情他，看林婆病得那么严重就凑钱帮他，谁知那小子竟然拿钱去赌。现在倒好，林婆捡回一条命，他就更放肆地到处坑蒙拐骗。别说了，那小子没救了！”

　　那么清透的一双眼睛，他的心灵难道就如此肮脏不堪？

　　“可能有什么苦衷。。。”子希自语道。

　　泰民夹起小二端来的清蒸鱼片，放进韩子希的碗里，“子希哥，别再为一个小混混操心了。吃完早些歇息吧，明早还得赶去临沅县。”

　　“两位是要去临沅县？”小二刚准备走时却听到泰民说的话，顿时脸上变了色。

　　子希点点头，疑问的目光投向小二：“怎么了？”

　　小二神色不自然地低声道：“临沅县地势不好，遭罪。。。咱们青镇算幸运了。自从洪灾后临沅县就变成了一座死城，淹死的饿死的又发了瘟疫，尸体满地满地的没人管，县官为了自保逃到了咱们镇。现在的临沅县就只剩一些官兵把守，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我劝两位啊，还是打消去临沅县的念头吧。”

　　“这么严重！”子希差点拍案而起，心中怒火燃起，“非得让这芝麻官掉了脑袋不可！”

　　小二惊慌地对子希摆摆手：“小声点，怎么能这样说话，要被别人知道，会治罪的！”

　　听小二说完，泰民心里也不好受，青镇虚假的繁华差点遮掩住了临沅县的惨状。本以为临沅县只是受灾较严重，只要把赈灾银两用好，重建很容易，没想到竟牵连了这么多条人命。。。

　　子希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之情：“自私自利的贪官污吏，拿了朝廷的钱逍遥自在，却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他们能过的心安理得吗？！”

　　小二哀叹道：“没办法，他们是官咱们是民，现在青镇也归那县官管。这不，明天他还要为他女儿招亲，镇上的有钱人都去捧场，像我这种打杂的怕是连县官女儿的面都见不上，别说给他当女婿了。嗨，不说了，我得干活儿去了，客官你们吃好啊。”

　　小二急急走了，子希夹起碗中的清蒸鱼片，放进嘴里，味同嚼蜡.